65 水火交融(八)

此後的一段時間,經鴻、周昶兩個人依然過着白天晚上頗為分裂的生活。

一次,雙方一起參加一場論壇上的圓桌讨論。

經鴻的陪同人員有趙汗青等好幾個人,周昶那邊也是。

開場之前,經鴻等在休息室裏,眼見還有一點時間,便想給泛海某個高管打個簡短的電話。

趙汗青随意一瞥,正好看見經鴻手機通話薄的通話列表,震驚的話脫口而出:“經總,您昨天跟周昶來回打了六個電話???”

“……”經鴻淡淡觑他一眼,“讨論一個共同投資而已。雙方意見不大統一。”

“哦……”趙汗青被說服了,“原來如此,我說呢!”

經鴻沒吱聲,通話內容其實全是毫無營養的廢話。

圓桌讨論上,十分罕見地,經鴻、周昶二人觀點南轅北轍、完全相反。

他們二人針鋒相對,到了最後,其他的人都插不進去什麽話了,就聽見他們兩個人一來一往唇槍舌劍,或者說,就聽見他們兩個人吵。

到了最後自然也沒争出輸贏來,只能等着歷史給答案。

出來之後經鴻先上了車,周昶随後也上了車,對清輝的司機說:“跟上前面經總的車。

二人酒店并非一家,而周昶知道,等一會兒,經鴻就直接飛日本了。

“!!!”旁邊助理連忙勸阻他的老大,“周總,算了,您追上去再吵,又有什麽意義呢?”

“……”周總瞥他一眼,說,“誰說我是想繼續吵?”

助理:“那您……?”不繼續吵,還能幹什麽?

“哪那麽多廢話。”周昶不耐煩道,“叫你們跟車你們就跟着。”

司機:“……”不敢說話。

很快到了經鴻的酒店,經鴻先進去了,周昶氣勢一向懾人,說了一句“你們回吧”,二話不講,就拉開車門邁下了車,大步地往酒店裏走,車門發出“哐”的一聲。

助理見到他們周總這急匆匆的樣子,覺得自己還是必須要盡到助理的義務,拉下車窗,喊:“周總,冷靜!!!打人肯定是違法的!!!”

周昶沒理他,追進酒店了。

助理:“……”

我好慌。

經鴻走進電梯,刷了房卡,按了樓層,電梯門緩緩合上。

然而就在電梯的門還差一點就關嚴實了的時候,一只手突地把住電梯的門,輕輕一推,電梯門便再次打開。

周昶盯着經鴻的眼睛,走進去,站在電梯的另一邊。

經鴻沒說話,只是盯着樓層數字。

到樓層後,周昶跟在經鴻後頭,經鴻開了總統套房,兩人邁着步子一前一後進了門,可一關上門便靠在門上激烈地擁吻。

幾天沒見,太想了。

方才終于再次見面,然而卻是短兵相接、針尖麥芒。

兩個人都寸土不讓、每步必争,對方可能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正的對手。

某種情緒到達頂點,他們一邊接着吻,一邊磨蹭對方。因為要趕飛機,沒做出什麽其他的事,然而他們擁抱彼此、摩擦彼此,依然是感受到了對方此刻極為強烈的渴求。

還有一次,上一次的三個月後,再一次,極罕見地,兩個人在某論壇的圓桌讨論上觀點不同。

其他的人看着他們,其中一人忍不住道:“火星撞地球啊……”另外幾人連忙點頭。

這一回,經鴻是跟周昶的私人飛機回北京的,周昶沒帶空乘人員,機上只有機長。經鴻周昶裝模作樣地看了會兒風景、吃了點兒東西,周昶就問經鴻:“經總,時間還早,要不,用LED看個電影兒?出點名的電影片子我這都有。”

經鴻看着周昶,過了會兒才點頭道:“好。”

于是二人進了包間,鎖了大門,打開電視放了一部很經典的戰争片子。

而後,在大片的征伐聲中,兩個人就滾到床上,襯衫沒脫,褲子只脫了一半。經鴻極力壓抑聲音,最後周昶用厚厚的一床被子蒙住兩人,一邊吻,一邊……

空間狹小、悶熱、封閉,被子下發出了絲控制不了的低吟聲。

弄完一炮,兩個人一本正經地收拾床鋪、打理一切。

最後經鴻手裏拿着兩團白花花的衛生紙,問:“這個……怎麽辦?兩個人的東西。”

周昶拿過來,笑了笑,将衛生紙拿過來,先打開來了其中一張,仔仔細細地疊成原先的樣子、整理成一個小方塊,接着又是另外一張,而後,周昶解開經鴻的西裝扣子,打開經鴻的西裝前襟,将碼在一起的兩張紙放在經鴻的懷兜裏,輕聲道:“也只能帶回家了。”

經鴻:“……”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再檢查檢查這有沒有什麽漏洞。”

“……嗯。”

…………

時間一晃到了年末。

聖誕節前的某一天,經鴻工作到11點才回周昶家,路過一樓小餐廳時随意往桌子上看了一眼,而後愣住了。

桌上擺了兩盒cupcake,小蛋糕,而且還是聖誕主題。

一盒五個的樣式,看着其實非常簡單,但同時又非常漂亮。

第一個是聖誕樹,螺旋形的綠色奶油上面撒着白色糖霜,第二個是藍色蛋糕,上面插着雪花裝飾。第三個是聖誕帽子,螺旋形的紅色奶油,周圍堆上白色奶油花來假裝成毛線球兒。第四個是聖誕老人的麋鹿。一層巧克力色的奶油上,一塊圓形餅幹放在下面,餅幹中間有顆MM豆——這是麋鹿的嘴巴,上面,兩塊Mini Pretzels是麋鹿耳朵,兩顆白色糖豆靠在一起,各點着一點巧克力,是麋鹿的兩只眼睛。最後一個是聖誕花環,綠色的奶油花分成兩圈擠滿邊緣,中間填滿巧克力碎,好像真的“土地”一樣,奶油花上點綴着不同顏色的MM豆,“花環上方”有顆星星,是聖誕小星星。

久遠記憶穿過重重的時光撲面而來。

這一套五個的小蛋糕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經鴻靜靜地看着。

原來今天是紀念日。他們二人首次見面、首次交鋒的紀念日。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周昶輕輕來到一樓,站在身後,問經鴻:“一樣麽?與那次商業大賽?”

經鴻點點頭:“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味道可是好得多了。”周昶拉開一張椅子,“坐吧。”

經鴻今天正常上班兒,沒穿西裝沒系領帶,于是他只洗了洗手,便端正地坐在桌子邊上。

打開盒子,看看蛋糕,經鴻笑了一聲兒,道:“難為你還記得樣子。”

“印象深刻。”周昶坐在經鴻對面,撐着自己下颌,“第一次輸,而且輸得莫名其妙。”

經鴻笑笑:“周總之後學了驗鈔沒?”

“沒。”周昶道,“驗鈔上面認栽了。”

經鴻兩手撐着膝蓋,垂着眼睛,從近距離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些蛋糕,道:“都舍不得吃了。”

不過話雖如此,經鴻依然打開盒子、拿起叉子、輕輕地叉了一塊。

奶油确實好得多了。

絲滑、細膩,是頂級的。

周昶不大喜歡甜的,因此只是靜靜地看。偶爾經鴻叉起一塊,或者是奶油,或者是蛋糕,送到周昶的雙唇邊,周昶也都含過去。

十幾年前那盒蛋糕,如今跨越往昔重重時光,被兩個人分食了。

這十幾年來,兩個人都走過了萬水千山,也染上過了無數征塵。然而他們非常清楚,鞋子上的每一顆土、每一粒沙,都不是白落的。

如今,他們終于都以更成熟、更強大的姿态,再次站在了彼此面前。

經鴻周昶都不着急,邊吃邊聊,靜靜體味這段時光。

周昶說:“事實上,每一種cupcake糕點師都試了幾遍。我可以描述,但糕點師做出來後,小細節上會有出入,比如這個星星,要麽就大了點兒、要麽又小了點兒。返工最多的是這一個。糕點師傅還納悶兒呢,我為什麽非要做出這平平無奇的五個cupcake。”

經鴻彎彎唇。

“經鴻,”周昶擡眼,“那場比賽,你難道也印象深刻?可你們明明贏了。被經總你贏過的人,那可太多了。”

“有。很深。”經鴻道,“憑運氣才贏的。而且當時很多策略都撞上了。結束那時我還在想……”

“想什麽?”

經鴻說:“可惜了,還不過瘾。希望将來還能交手。太刺激了。”

周昶說:“結果十年之後同時接班,也算遂了你的心願。”

“是。”經鴻擡眼,将一塊兒奶油花喂到了周昶唇邊,望着周昶,道,“但沒想到……兩人都想弄死對方,但做不到,結果那麽弄着弄着,還弄出感情來了。也就短短一年間吧。”

周昶溢出一聲輕笑。

在這樣的一個晚上,經鴻周昶說起不少美國時的前塵往事,而後他們再次發現,兩人記憶有諸多重合。

“當時Oracle吧,還是誰啊,”經鴻道,“食堂一個盛菜師傅真實身份是大毒枭。據說人還倍兒熱情,每次都問打菜的人‘What do you want,my friend?’幹得特好。結果警方在大公司的冷鏈車發現大量的海-洛-因。”

“有印象。”周昶說,“傳遍矽谷了都。”

“嗯。”

兩人一共吃了三個cupcake。

聖誕樹的、聖誕帽的、聖誕花環的。

味道細膩,回味悠長。

吃完,周昶拿出一件十分詭異的衣服。

某大牌的最新款。

經鴻本來以為是周年禮物,可被周昶套上之後,不得不說,有些時尚,經鴻真的理解不了。

這件衣服是針織的,套頭的,純白色。

詭異的是,左胸那裏卻帶着一個地漏似的金屬東西,中間有個大的圓孔,正好套住左邊……,左邊……凸了出去,而這個圓孔的周圍,又是無數條窄窄長長的水滴形狀的金屬孔,透着裏面的皮膚肉色。整個圓形金屬板上的孔洞們組成一個花朵形狀。

經鴻“……”

這他媽是什麽玩意兒。

周昶看了,贊賞地道:“好潮。”

“……”經鴻無語,“你自個兒穿吧。”

被周昶套上衣服時,他根本就沒看清。

“別,”周昶摟住經鴻的腰,手指開始從中間的那個孔洞試着摳挖,之後又撚轉。

經鴻忍不住想彎下腰去。

周昶卻制住了他,湊上雙唇。

不過,躺在床上時,經鴻還是接受不了這怪東西,一把脫下上身衣服,扔一邊兒去了。

胡天胡地一番後,經鴻重新洗了個澡,而後可能因為體力消耗實在是過于大了,經鴻又覺得有點兒餓,于是下到一樓廚房,打開那個步入式的大冰箱,看了看,發現好像也沒什麽想吃的,最後只好拎出剛才那盒聖誕cupcake。

蛋糕還剩最後兩個。

一個雪花的,一個麋鹿的。

他選了那個麋鹿的,先吃了餅幹、Mini Pretzels,而後開始吃下邊的。

經鴻懶得再拿盤子和叉子了,于是就着手邊吃。

他吃蛋糕總掉渣子,蔣梅總是說他。顧及這個,經鴻最後側坐在了桌邊最後一張椅子上,雙膝夾着周昶平時扔果殼的小塑料桶,大口地咬。

周昶洗完了澡,沒見着經鴻,于是下到一樓找。

他一走進小餐廳,便見經鴻正背對着他,穿着一件白色浴袍,松松垮垮的,彎着腰,垂着頸子,不知道在幹什麽,後頸白皙修長。

“……?”周昶輕輕就走過去。

而後,他就看見經鴻正抱着個桶吃小蛋糕。

周昶當即失笑:“嘛呢這是?”

經鴻沒擡眼,說:“做餓了。”

周昶又問:“幹嘛這麽吃?明天管家會收拾。”

“習慣了,”經鴻說,“蔣總要求我這樣兒,不能掉一地渣子。我是真被罵習慣了,萬一真的掉地上了我就渾身都不舒服,還得撿。”

周昶含笑看着他。

等到終于吃完了,經鴻将那小桶放回原位,又抽了紙巾擦了擦嘴,周昶問:“這個口味怎麽樣?都沒分一點兒給我。”經鴻愣了一下,說:“還行。”

兩個字剛說完,他的腰就被箍住了,周昶狂熱地吻上來。

餘香擴散。舌尖、口腔,到處都是。

經鴻其實不大明白周昶為什麽會對看見自己的這一面感到興奮、感到刺激,但他卻被親了個遍。從眉心、到鼻梁、到嘴唇,再到下巴。

周昶還說:“寶貝兒……”

到最後,經鴻甚至被推在桌沿,趴在桌上。

餐廳吊燈漂亮精致,可在經鴻的眼睛裏,光線卻是明明寐寐。

當一切都結束之後,經鴻直起身子,手指系上浴袍帶子,看着周昶,突然道:“‘寶貝兒’,我爸媽都沒這麽叫過,肉麻過頭了。”

“行吧,我知道了。”周昶看看時間,“你先去睡吧,我這邊還有一個會。”

經鴻點點頭。

然而就在經鴻轉身之前,周昶一邊摁亮了他放在一邊的手機,一邊擡起眼睛,說:“經鴻。”

經鴻沒說話;“?”

周昶勾勾唇,道:“晚安,寶貝兒。”

認識周昶以來,經鴻曾經幾次有翻個白眼的沖動,這次終于是沒忍住。他望着吊燈,長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而後轉過身子,走了。

周昶電話幾乎打了半個小時。

周昶再回到卧室時,發現經鴻還沒睡覺,愣了一下。

經鴻戴着一副眼鏡——防止疲勞的,靠着床頭,看着電腦。

周昶問:“在工作?”

“不然呢?難道還在當小寶貝兒?”經鴻面無表情地道,“在看小豬佩奇?”

周昶:“…………”

周昶脫了為視頻而穿在身上的襯衫以及西褲,經鴻也微微偏過頭,摘了眼鏡,将披在身上的深色睡衣解開扣子、扔在一邊。

周昶也靠在床上,觑向經鴻,問:“在等着我?”

“嗯。”經鴻并不否認,他說,“有一句話,剛才忘了講。”

周昶眼神柔和下來,問:“是什麽?”

經鴻說:“想告訴你,那次比賽結束之後整整十年的時間裏,有的時候,并不經常,當遇到的某個對手過于簡單時,我會想起你。我一直沒忘了你,說不定,一直在等你。”

那時,他已經知道了,周昶就是周不群的獨子。

周昶深深看着經鴻,兩人靠着床頭,又溫柔地接了一個長吻。

…………

第二天經鴻身上有點兒累,半年來的頭一次——但依然是極為準時地出現在了泛海大廈。

事實上,他們兩人如今頻率比之前已低很多了。

不過,雖然疲憊,但一處理起工作的事,經鴻整個人就不一樣了。

又極度清醒、極度精明,一絲怠慢都沒有。

到了下午,人力老總來跟經鴻最後确認公司年會的事。

經鴻拉開抽屜,拿出自己已經寫好的給泛海員工以及泛海家屬的“親筆信”和祝福語,問:“這樣行麽?”

人力老總仔細讀完了,說:“沒問題,經總的字太漂亮了。”

經鴻點點頭,又問:“禮品列表和節目單出來了麽?”

“出來了。”人力老總說着,将手裏的兩份東西遞給經鴻。

經鴻看了看禮品清單,随口道:“再加一個頸部按摩儀吧。昨天內網上有個帖子,說脖子酸,談謙看見了,熱度很大。”

人力老總記下了:“好。我安排一下。”

“嗯。”

經鴻接着又看了看節目單,道:“挺好的。這個開場有意思,公仔舞。應該可以炒熱氣氛。不過,最後這個壓軸節目為什麽還空着位置?沒幾天了,你們還沒決定好?”

“不是,其實早就決定好了。”人力老總看着經鴻,聲音平穩地說,“壓軸節目是全部的泛海高管給員工們表演節目,經總您在第一排領銜,我當然也會在後頭。”

“……”看着對方的樣子,經鴻心裏突然泛出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他問,“……什麽節目。”

人力老總是一位40歲出頭的女性,精明幹練,但表面上很有親和力,然而此時此刻的她卻好像是一個惡魔,說,“年會的最後一個壓軸節目呢,是泛海的高管集體跳女團舞。就《xxxx》那個節目的主題曲。”

那個節目是張麗來泛海後砸了重金推出去的男團以及女團類的比賽節目,中國、韓國、日本等國多個團體進行PK,上線之後兩周之內火爆全國。

“……?”經鴻擡起一雙眼睛,因為角度,這回真的露出了一塊眼白,顯得那樣陰鸷狠厲,他一個詞兒一個詞兒地問,“高管、集體、跳什麽???”

對面卻是抿着雙唇,忍着笑,道:“女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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