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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南燈從難以啓齒的夢境中脫離後,映入眼簾的就是冷白色的牆壁和過于單調的裝飾,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其中夾雜着信息素的甜蜜味道。
他的大腦很快就轉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如今在醫院裏。
“……”
陸南燈的手指開始不自覺地輕敲床面,再度合上雙眼,卻沒有睡着,而是陷入了思考。
與江谷雨猜測的不同,他其實并不讨厭醫院,否則也不會在一開始不抗拒了。
但他也的确有不能來醫院的理由。
在消毒水味道中突兀出現的淺淡花香十分引人注意,更何況這股花香還越來越近。陸南燈睜開了眼睛,看向門所在的方向。
兩秒鐘之後,門外的腳步聲也停止,江谷雨推開了門,看到陸南燈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很快又挂起了燦爛的笑容:“你醒啦?”
她十分自然地走進了病房,把手裏的一小束花立在了床頭櫃上,同時鼻尖還不自覺地聳動了一下。
如果說是她在聞花香,可她甚至都沒有低頭,更沒有用手扇香,可如果她不是在問花香,那又是在聞什麽呢?
“剛剛有人進來了嗎?”江谷雨疑惑地問。
鑒于剛剛做的夢,陸南燈心中的警報拉到了最響。
他的腦子飛速運轉,謹慎地回答:“有。”
明明他自己才剛醒,根本就不知道有沒有人進來過。而這裏雖然是雙人病房,但隔壁的床位是空的,除了醫生護士以外應該沒有其他人進來才對。
但出于自身的考慮,陸南燈還是選擇這麽回答。
江谷雨不知道他心裏轉過了這麽多彎,信以為真地感慨道:“真想問問這是什麽香水呀,聞着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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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南燈的臉色微變。
江谷雨沒有注意到他的微表情,繼續回味道:“聞起來就像是紅酒巧克力一樣……但是又不厚重,明明是很淺淡的味道,為什麽留香這麽久呀?”
她說着說着,突然間記憶被觸發,若有所思道:“總覺得好像在哪聞過這個味道……”
一旁,陸南燈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他強作鎮定,面不改色地打斷話題:“你請過假了嗎?”
江谷雨果不其然被轉移了話題,她點了點頭:“我給你請過假啦,今天的作業也給你帶過來了。”
陸南燈:“……”
雖然他确實還挺喜歡學習的,但是這也不代表他喜歡在住院的時候,看到別人送過來的探病禮物是作業。
“對了,我想着你白天睡了這麽久,晚上可能會睡不着,還給你帶了點催眠道具。”江谷雨從包裏掏出作業遞給他的同時,又拿出了幾本光是看到就讓人昏昏欲睡的大部頭。
陸南燈的心情好轉了些,這都是他最近正在看的書,江谷雨應該是注意到了這一點,直接幫他從宿舍帶了過來。
雖說這些書對江谷雨來說無異于催眠,但陸南燈還挺沉迷的。
他突然意識到江谷雨話語中的含義,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空灰蒙蒙的,他原本以為是天剛蒙蒙亮的清晨,聽她這意思,倒像是傍晚了?
“現在幾點了?”他問。
剛剛一醒來就因為不想被江谷雨察覺以及點評他的信息素味道而提心吊膽,現在總算是平靜下來後,反而讓他神态恹恹,呈現出睡多了的疲憊。
江谷雨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模仿着SIRI的腔道回答:“現在是下午六點四十七分。”
冬天的天黑得早,這個時間點也算是正常。考慮到醫院和學校之間的距離,江谷雨大約是一放學就馬不停蹄地打了車過來。
陸南燈的內心産生了隐秘的愉悅感。
“晚上還去上晚自習嗎?”他若無其事地問:“你這麽奔波,也挺辛苦的吧。”
而且都是因為關心他。
江谷雨的回答不出他所料:“不去了。”
她專門為了他請假,不去上晚自習,一定是因為對他擔心得要命吧。
陸南燈暗爽。
“實不相瞞,兄弟,多虧了你,我又逃了一節晚自習!爽翻!”江谷雨沖着他擠了擠眼。
陸南燈剛剛上揚的嘴角立刻又開始下撇。
似乎是意識到了剛剛的真心話有些不妥,江谷雨補充道:“當然,我還是希望你盡快好起來的。”
誰都能聽出來她後來補充的那句話有多僵硬,盡管江谷雨後補充的話也是真心話。
陸南燈幹巴巴地說:“哦。”
信了你的邪。
江谷雨心虛地轉移話題道:“對了,考慮到你可能需要,我還做了上課筆記哦!”
這一點倒是讓陸南燈有點驚訝,他是知道江谷雨有多不愛學習的,雖然不至于每堂課都睡覺,但即便是記筆記,也只會記下某些重點的部分——還是用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方式。
陸南燈在輔導她功課的時候看見過,江谷雨的筆記通常只有幾個字幾個符號,就像是生怕別人看懂一樣,又或許是多寫一個字會犯法?
偏偏在他問了之後,江谷雨還真能看懂她自己寫的是個什麽玩意。
只能說,她很有研究密碼學的天賦。
而如今,江谷雨能夠以自滿的表情說出來自己做了筆記,那肯定就是一字一句完整寫下來的,而不是她平日裏習慣的那種‘密碼’。
雖說這件事也體現了江谷雨對他的用心,但經過了剛剛的事情,他實在是感動不起來——而且說實話,以他目前的學習進度,也不是很需要聽課筆記。
就連他自己也已經很久沒有上課認真聽課了。
盡管沒能看到想象中的驚喜表情,江谷雨還是自知理虧地掏出了一本薄薄的本子遞給他。
“快看快看!”她驕傲地擡起下巴,作出邀功的表情。
比起這本筆記,陸南燈更好奇的是她還能從包裏掏出多少東西。
他接過筆記,神态溫和地說:“謝謝。”
不過怎麽只有一本?
他翻了翻,本子裏的筆跡工整而有條理,顯然是用了心的。然而翻過了幾面數學之後就無縫銜接到了語文,可見……
“你這就是純做給我看的啊。”他無奈道。這筆記完全沒給之後的課程留頁數,顯然是一次性的。
江谷雨一點也不覺得尴尬,理直氣壯道:“對啊!”
如果是她自己看的話,就不需要記得這麽詳細了。
陸南燈又是喜悅又是無奈,最終還是側過了頭,輕描淡寫地說:“謝謝。”
江谷雨往左邊邁了一大步,看到他上揚的嘴角之後,也笑得很燦爛:“我就知道你會高興!”
陸南燈沒想到她還專門繞一下看他的表情,一時間有點錯愕又有點害羞,于是毫無威懾力瞪了她一眼,卻只讓她覺得更可愛。
不虧她今天辛辛苦苦記了一天筆記,手都酸了重點是上課還沒法摸魚!
江谷雨毫不猶豫地拿起手機一通狂拍。
陸南燈罵道:“你變态啊?”
江谷雨手裏的動作不停,一邊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陸南燈的話。
有什麽好奇怪的,在這個有手機的年代,拍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不就是室友因為生病而住院了,她卻滿腦子都是真可愛真可愛一定要拍照留念……嗯?好像确實有一點變态?
她老老實實地收起了手機——最主要的是拍的照片已經夠多了——一臉誠懇地解釋:“你不說我都沒意識到,不過我只是單純的覺得應該拍照紀念一下。”
“紀念什麽?”他面無表情地問,剛剛的羞澀已經因為她的厚臉皮而全部消失了。
江谷雨實在是編不出來,眼珠子轉了轉,用不确定的語氣說:“紀念你……在我們同宿舍之後第一次住院?”
“……”
話音落下,她自己也覺得不太靠譜,但總覺得這些照片删了又可惜了。
“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拍了,對不起。”江谷雨極速改變策略,真摯地說。
江谷雨總是能有辦法在讓人生氣之前極速滅火,甚至讓人哭笑不得。
何況陸南燈本來也不生氣。
“那之前拍的呢?”他問。
江谷雨頓了頓,可疑地沉默了片刻,關切地問:“對了,你肚子餓不餓?”
“不要轉移話題。”
“我沒有轉移話題,”她說着說着,原本心虛的神情消失,變得理直氣壯起來,“醫生說了,你之所以會住院,就是因為不好好吃飯,腸胃炎犯了。”
“怎麽我一不在你就不吃飯,本來你身體就不好……”她一開始說教還起勁了,說到後半句的時候卻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身體不好也是醫生告訴她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醫生在看到她的時候總是擰着眉不太高興的樣子,還嘀嘀咕咕什麽‘小年輕出了事竟然找Alpha不找父母’之類奇怪的話,但醫生還是耐心地給了他很多建議的。
真是奇了怪了,室友第一個發現問題并且送到醫院不是很正常嗎?
等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醫生的表情反而更微妙了。
不過江谷雨倒是默默地把醫生的建議記下來了,她上課都沒有聽的這麽認真過。
“……你該不會是在等我吧?”她遲疑地問。
江谷雨越想越有可能,自從江谷雨對他改觀之後,他們都會一起去吃飯,雖然陸南燈的說法是‘湊巧’,從來不承認他在等她,但實際上有幾次江谷雨的班級拖堂了,一去陸南燈他們班還是能看到他坐在那裏等待,哪怕班裏的其他人都走完了。
該不會陸南燈昨天就是因為一直沒等到她,所以才沒去吃晚飯吧?
江谷雨想到自己,雖然受了傷沒有去吃飯,但是好歹回去吃了不少零食……
突然有點心虛。
“沒有……就是突然沒什麽食欲。”陸南燈說。
就像是陸南燈對江谷雨已經足夠了解一樣,江谷雨其實也摸透了陸南燈的小習慣,他一說謊就喜歡撇開臉作出一副冷淡的表情,這讓江谷雨看他的表情更加的憐愛。
“下次不要幹等啦,如果我一直不來,你就自己去吃,或者讓別人幫你帶一份飯。”江谷雨就像是沒聽見他剛剛那句否認的話一樣,自顧自地說。
他好像除了她也沒什麽朋友的樣子。
她猶豫了一下,改口道:“算了,我給你備幾個面包在桌洞裏,等你餓了就可以吃,比那些小零食管飽一點。”
“幸好醫生說這回送醫送的早,沒出什麽大事,不然腺體都要受影響,”江谷雨慶幸道,随機又八卦地問,“你是不是也快到易感期了呀?”
陸南燈一被提到這種話題就無比敏感,他仔細地打量着江谷雨的神情,确定她仍舊不知情,而不是在試探他之後,含糊其辭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
“哦。”江谷雨顯得有點失望,但也理解。雖然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對于性都已經是十分開放了,但還是有部分人談性色變,她也不強求,本來也只是覺得易感期的時間差不多,十分巧合。
陸南燈險些被她岔開話題,她剛剛一說起病情就滔滔不絕,甚至上綱上線地說教起來,真就讓他忘記了更之前發生了什麽。
不過陸南燈急于扯開話題,反而再度想起來了。
“你拍的照呢?”他雙手環胸,倨傲地問。
江谷雨眼見着實在是糊弄不過去,苦着臉十分恭敬地遞出了自己的手機。
陸南燈幾乎要被她誇張的動作逗笑——她雙手呈上手機的動作簡直就像是在給□□老大教保護費,尤其是那悲憤又不舍的表情,立刻把她拎到情景劇裏也毫不違和。
他最終還是沒有拿過手機,更沒有命令她删掉手機裏的圖片,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
或許是為了Alpha之間的合群,只是拍拍糗照而已,在Alpha之間很常見。他說服自己。
“下次不許了。”他輕飄飄地帶過了這件事。
江谷雨嬉笑着坐在他床邊,做了個鬼臉,幾乎把‘下次還敢’這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在江谷雨給陸南燈買了飯,又和他聊了會兒天之後,時間就不知不覺的過去了,江谷雨只能遺憾地和他告別。
她再不回去的話,宿舍就要關門了。
雖說江谷雨也可以留在病房裏,病房裏專門有一張躺椅供親屬休息,但她從醫院去學校就不太方便了,何況陸南燈也不希望她留下來。
他好像一直過分在乎自己的個人隐私。
想到這裏,許多例證就自覺地浮現在江谷雨的腦海之中。
他在宿舍裏永遠穿着整齊,而且也很介意她衣冠不整,換衣服都只在浴室裏換;他不喜歡和別人靠得很近,也就是最近江谷雨纏得緊了才能夠離他近一些,即便如此,他有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地拉開一點距離,仿佛是本能地不喜親密接觸;他沒什麽朋友,也不喜歡尋求別人的幫助,更不喜歡對自己的事情進行辯解,永遠都是獨來獨往……
這種種習性看來,反倒像是……
貓一樣?
江谷雨被自己的想象逗樂了。
在道過別之後,江谷雨邁着輕快的腳步離開了,随着房門的關閉,病房裏再度只剩下陸南燈一個人。
陸南燈的手指顫了顫,最終卻還是沒有擡起。
他側頭看向床頭櫃上放着的花束,猶豫片刻後伸手把它拿近了些,這才能聞見淺淡的花香。
同樣是花香,也不知道是因為花在這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凋謝了還是怎麽的,味道卻不如之前的使人沉醉了,留香也不夠持久了。
陸南燈把花放了回去,嘆了口氣。
他剛想躺下,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只是隔了這麽一點距離,花香都已經淺淡到幾乎聞不見了,可見江谷雨買的本來就不是香氣濃郁的花,可為什麽她帶着花來的時候,他卻隔着門都能聞到呢?
陸南燈的脊背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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