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為了把話帶到,陸北宇還是在第二天又跑去了高二。

他倒也沒有那麽抗拒這件事情,因為他正好可以趁着給陸南燈帶話的機會去找江谷雨,這是個現成的機會。

陸北宇随便喊住了剛走出教室的一位同學,帶着他專門練習過許久的魅力微笑問道:“請問可以幫忙喊一下陸南燈同學嗎?”

那位同學猶豫了一下,看到陸南燈的旁邊站着江谷雨,頓時松了口氣,自然地湊過去戳了戳江谷雨的手臂,說:“外面有個人喊陸南燈有事。”

雖然她喊的明明是陸南燈,卻看着江谷雨,卻沒有人覺得不對勁,江谷雨眨了眨眼,好奇地問:“誰啊?”

同學聳肩,回答道:“我也不認識,我先回座位啦。”

“嗯嗯。”江谷雨一邊應聲,一邊往門外看去。

陸北宇和江谷雨的視線對上,沖她小幅度地揮揮手。

江谷雨剛想也揮揮手和他打招呼,就意識到陸南燈的視線,她讪讪地收回了手,說:“一起出去吧?”

陸南燈其實不是很想出去,想也知道陸北宇找他不會有什麽好事。

他們平時都是盡量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如果陸北宇主動找他了,那一定不是陸北宇自己突發奇想要熱臉貼冷屁股、或者是來挑釁他,十有八九都是陸父陸母派他來跑腿。

果然,陸北宇開門見山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并轉達了父親的意思。

“媽媽讓你順便帶上你的朋友回來一起吃飯。”他看了一眼跟着陸南燈就出來了的江谷雨,補充道。

陸南燈本來想要回絕——他壓根就沒有回去的打算,也深知陸父陸母并不是真心希望他回去——可偏偏江谷雨在旁邊聽見了,發自內心喜悅地說:“真的嗎?我很期待!”

陸南燈頓時沉默了。

江谷雨察覺到他的沉默,猶豫地轉過頭看向他,不确定地問:“你不打算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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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也不是多想蹭這一頓飯,就是單純的為好朋友和家裏關系緩和而感到高興。

偏偏這讓陸南燈誤以為她很想去,盡管他也不明白緣由。

陸南燈咽下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看向陸北宇:“什麽時間?”

陸北宇看着他們的互動,莫名覺得自己有點飽。他聽到陸南燈的聲音後才回神,說:“這周六。”

……

周六時,陸南燈帶着來蹭飯的江谷雨回到了他已經許久沒有靠近的家。

江谷雨還特意帶了水果來拜訪,好奇地打量着陸南燈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陸母早就準備好了飯菜,幾人看似和樂融融地吃飯。

“吃。”陸父今天的心情還不錯,好心給許久不見的大兒子夾了一筷子番茄。

陸南燈沉默地看着碗中的番茄,猶豫片刻,剛伸出筷子,碗裏的番茄就被江谷雨強行夾走了。

她像是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行為有多不合時宜,傻笑道:“南燈,你吃這個。”

江谷雨又給陸南燈夾了另一道菜。

看着這一幕,衆人的反應截然不同。

陸父不喜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在再重新給兒子夾菜;陸北宇撇了撇嘴;陸母若有所覺地打量着他們倆;陸南燈自己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

“你也別老在外面玩了,是時候收心了,”陸父本是想主動開口找個話題,卻一開口就踩中陸南燈的雷點,“別跟你媽似的……”

陸南燈冷着臉打斷道:“別提我媽。”

陸父這話一出口,別說陸南燈不高興了,陸母也臉色不佳。

陸父被兒子一甩臉,面子上挂不住,冷言道:“怎麽,我還不能提了?你媽一個Omega,都訂了婚還不守本分的想出去工作,一個Omega能做出個什麽名堂?還和Beta出差,呵……”

他這番話還不嫌夠,教訓道:“你可別學你媽,這麽大孩子了也別成天在外面瞎玩,該收收心了,省的……”好好一個Omega到最後沒人要。

他頓了頓,沒有把話說的太明白,而是僵硬地改口道:“平時學習上有不懂的就多問問你弟。”

不僅僅是學校的同學不知道陸南燈是Omega,就連陸北宇和陸母也不知道他的這個秘密。這是陸父亡妻要求隐瞞的,陸父既然答應了,就沒打算食言——盡管他非常不贊同。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對陸南燈的蔑視,因為不關心他的內心成長,所以從不說軟話,也把他之前在外生活說成是‘瞎玩’,因為不認為Omega能在某方面表現得優秀,所以默認讀高二的哥哥成績還不如剛上高一的弟弟好。

陸北宇默默地說:“他好像一直是年級第一。”

陸母瞪了一眼在這個時候為‘對家’出頭的兒子。

陸父僵了一下,又改口道:“那你就多教教弟弟。”

在陸父說這些話的時候,陸南燈一直沒有吭聲,臉色卻黑沉沉的如同鍋底。陸父的話不僅沒能緩解父子關系,反而使其雪上加霜。

江谷雨聽着都覺得震撼,這番言論簡直是上個世紀的直A癌。

陸南燈最聽不得他爸诋毀他媽,父子倆最終就因為互不退讓而吵了起來。

就在陸父怒火攻心想要動手的時候,江谷雨也看不下去了。

難怪陸南燈将來會黑化,十有八九就是因為自己的家庭。他會有這樣過于冷淡敏感的性格,也與之脫不了關系。

“叔叔平時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家人的嗎?”

江谷雨突然的出聲,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原本争吵着的父子倆也終于意識到了她的存在,一時間有些尴尬,不過争吵總算是停下來了,就連陸母也松了口氣,暗自稱贊自己當初讓陸南燈把同學也一起帶回來的明智提議。

她可一點也不希望陸父和陸南燈吵起來——或者說,他們吵起來這件事情,一開始就是必然,陸母只希望程度控制在最低,免得陸父一氣氣很多天,在日常生活也發脾氣。

他們關系本來就不好,根本就不缺這一次兩次的架來吵。

不過也幸好,這個小同學打斷了他們,只能希望陸父早點消氣了。陸母嘆了口氣。

陸南燈是因為不想讓江谷雨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和這樣的家庭,陸父則是單純的不願意出醜。

他們倆勉強平複着呼吸,心中的怒火卻沒有澆熄哪怕一星半點。

不過粉飾太平罷了。

陸北宇的心中産生了不好的預感,他看着江谷雨面色不虞,又偏頭注意到母親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暗道:這可不像是争吵中斷的節奏。

江谷雨的臉上往常時時刻刻都會挂着笑,看到路邊盛放的花朵時是微笑,看到內心中期待見面的摯友時是燦爛的大笑。

這世間就仿佛沒什麽事情能夠讓她感到憂愁,平日裏的郁悶也頂多是讓她做出撇嘴皺眉之類孩子氣的小動作,卻無法讓人體會到她的負面情緒。

可偏偏此時此刻她是面無表情的,松花綠的雙眼如同深潭,嘴唇也緊緊地抿起,以往會給人好感、甜美的外貌竟然因為心态的不同而呈現出一絲冷感。

她生氣了。

陸南燈和陸北宇都意識到了這一情況。

陸父黑着臉,收住了險些要打出去的手,直接就推開了椅子,任由椅子腿在地面刮滑着發出刺耳的聲音,他轉過身就準備回房,剛踏上第一層階梯時,江谷雨卻又開口了。

“叔叔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她說,如同任何一個Alpha那樣強硬。

以往表現得像個小太陽一樣的人,突然間變得強勢起來,這種反差會讓人感到無比沖擊。

陸南燈愣了一下。

空氣中彌漫着熟悉的草木清香,這是江谷雨信息素的味道,以往淺淡柔和的味道突然變得辛辣,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充滿攻擊性。

他的身體莫名地自心口處暖起來了。

陸父雖然奉行家醜不外揚地原則,不想在這個陌生小孩面前和‘不孝子’争吵,可這也并不代表他就消氣了,相反,正因為憤怒無法發洩出去,他現在一肚子火。

可偏偏江谷雨還撞槍口上了,大言不慚地一副要教訓他的樣子。

現在的年輕Alpha都這麽狂的嗎?

“我們的家事,不需要你管。”他語氣冷硬地說,震懾地眼神看向江谷雨。

空氣中的烈酒味也變得濃郁起來,陸南燈意識到這是父親的信息素味道之後,直接黑了臉。

陸北宇也有些不适,額角滑落一滴冷汗。

他這麽大把年紀,竟然嘗試用信息素壓迫年輕人?

所幸江谷雨并沒有在這場比拼中認輸,只是看着陸父的眼神越來越不爽。一是因為他對待陸南燈的态度,二是Alpha之間的同性相斥。

在場唯一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就是身為Beta的陸母了,她眼見着陸南燈的朋友似乎不是來打斷他們争吵的,而是來加入的,簡直眼前一黑。

“我沒有打算管你的家事,也沒有興趣,”江谷雨平靜地說,“我在關心我的朋友。”

雖說她的話語看似禮貌,實則在這樣的場合,在陸父聽來滿滿的都是挑釁。

她忍住了那些更難聽的話,先是瞥了一眼陸南燈,他也在一直注視着江谷雨,眼神複雜,卻沒有反對的意思。

“我是他爹,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陸父勃然大怒。

江谷雨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現在倒是會說這句話了,陸南燈前幾年過得那麽不如意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出來說這句話呢?

他一個人在外租房子,後來是一個人搬進宿舍,從沒有任何親戚過來看望他,永遠是獨來獨往。

她的臉上完全沒有要生氣的跡象,越是憤怒反而越是冷靜,她疑惑地問:“可你又知道他多少事情呢?”

“你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你不知道他喜歡做什麽,不知道他的成長經歷,他遇見過什麽人,沒有關心過他過得怎麽樣,也沒有關心過他的學習成績。”她用陳述的語氣說道。

就連陸南燈吃番茄會過敏他也不知道。

就這,還好意思以父親的身份自居嗎?

陸父被她一說,更生氣,一上頭更是什麽都不顧了,原本勉強被壓制住的火氣瞬間吞沒了他。

還沒等他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在江谷雨說話之後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陸南燈也開口了。

“我沒有父親,”他說着,看向陸父的眼神就仿若在看陌生人,“也沒有母親了。”

江谷雨眨了眨眼。

她的第一反應是先觀察陸南燈的表情,确定他并不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而感到難過,說出的這些話也并非是氣話。

而後她才開腔,諷刺道:“別怕,你的孤兒特質可能是遺傳的。”

陸父被氣得臉紅一陣綠一陣,最終卻奇跡般地沉默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沒禮貌的Alpha小姑娘拉着他的兒子走出了這個家,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他也知道,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老公?”陸母小心翼翼地問道。

陸父原本高漲的怒火因為兒子的最後一句話突然消退,現在只覺得疲憊,他閉上了雙眼,靠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樣的男人絕不可能是在反思自己的過錯。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

也不知道屋內沉寂了多久,忽然之間,窗外響起了鞭炮聲。

陸父睜開眼,示意陸母去看看情況,陸母開門一看,頓時無語凝噎。

江谷雨當着她的面做了個鬼臉,點燃了那一板紅鞭炮之後就溜之大吉。

被江谷雨全程拉着跑到店裏買鞭炮,又被拉着跑回來的陸南燈頓時覺得心中的陰霾全都随着‘辭舊迎新’的鞭炮聲被驅散了。

“放放鞭炮,就代替跨火盆啦!”她做了個鬼臉。

陸南燈失笑。

幼稚,但真的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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