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江谷雨和陸南燈在那一次熱吻之後,關系不僅沒有變得親近,反而變得有些疏遠了。
倒不是江谷雨親完就不認賬,相反,是陸南燈在躲着她。
江谷雨委屈極了。
她還以為親過了之後就等于确認關系了,已經開始計劃着什麽時候來一次更加正式的表白,誰知道陸南燈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甚至刻意疏遠她。
如果是其他事情,江谷雨一定是會追根究底的,可偏偏因為要估計陸南燈的感受,她也不方便直接去問為什麽要疏遠她。
原因約莫只有一個。
只有不喜歡,想要拒絕的時候,才會開始躲避彼此之間的相遇和可能會有的尴尬場景——盡管他們既是同桌又是室友,低頭不見擡頭見。
陸南燈就連下課的時候也一副沉浸在題海之中的樣子,極少理會她。
江谷雨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空氣人。
她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她和陸南燈都是Alpha,在這個ABO的世界就等于同性戀,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
或許他曾經也有過片刻的心動,但如今的舉動就等于明言了放棄和抗拒。
江谷雨一直是積極的人,如今卻也有點氣餒了。
她考慮到陸南燈的心情,只能選擇暫時讓關系回退到朋友的階段——雖然陸南燈的表現就像是恨不得直接倒退到陌生人階段。
如果事情都是努力就可以完成的就好了,那她一定會拿出一百倍的精力,可偏偏感情需要雙向奔赴,她逼得太緊反而會讓人不适。
江谷雨也開始配合他的漠然,減少了與他交談的次數。
這一切在陸南燈的眼中就是另一個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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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也沒有故意疏遠她,只是……心亂如麻。
他明知道自己作為Omega應該疏遠他人,和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感,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自己的秘密,而只有作為Alpha,他才有更加充滿可能性的未來。
可江谷雨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幹擾他的思緒。
她對于未來的規劃也不知不覺多加了一個人——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更加不敢直視江谷雨。
陸南燈并不覺得她會喜歡自己。
比起心中的沮喪和自卑,還是江谷雨和別人說笑的畫面更能打擊陸南燈。
她會刻意避開他的視線,平時和他聊天的次數也變少了,不再像以前一樣總纏着他。
她對待他就像是更加疏遠的同學。
陸南燈想到這裏,表情變得更加晦澀。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後悔那一次的主動親吻——他認為,是自己主動的親吻吓到了江谷雨,讓她覺得惡心,所以她才會這樣疏遠他。
盡管他誤會得徹底,但由于雙方沒有就這件事展開一個坦誠的讨論,兩人就一直以為對方覺得自己的喜歡讓對方感到不适。
哪怕他們其實雙向暗戀。
又是一次下午放學,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陸南燈習慣性地坐在原地想要等待江谷雨,收拾完文具之後才想起來,她已經跟他說過不需要等了。
她最近都是跟安瑤一起吃飯。
陸南燈仍然坐在原地,失神地看着桌面,心中突然湧現出的寂寥——或者是長久存在、突然爆發的情緒——快要将他壓垮。
其他的同學都已經離開了教室外出覓食,只有陸南燈沒有離開。
他誰也沒等。
逐漸靠近的輕快腳步聲響起,陸南燈還沒來得及回神,就本能地擡起頭看向教室門口、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對這個腳步聲再熟悉不過。
輕快的,有一定的節奏感,光是從腳步聲就能聽出來它的主人的好心情。
江谷雨看到教室裏只剩下陸南燈一個人的時候,有點尴尬地頓住了腳步,顯得十分拘謹——陸南燈當然沒有錯過這個小細節,這也讓他心情更加陰郁。
“嗨,還沒去吃飯呢?”江谷雨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問話怎麽聽怎麽僵硬。
陸南燈抿緊了嘴唇,沒有想到該怎麽回答。
江谷雨只以為是陸南燈不願意理會她,走回了自己的桌前,從前桌的座位上往自己的桌洞裏掏,摸了半天才摸到飯卡。
陸南燈知道她為什麽不讓自己給她讓個位置,而更寧願選擇困難的方式去摸索。
他低低地回應:“嗯,你……要一起嗎?”
陸南燈難得的主動邀約,聽起來就像是被抛棄的貓一樣,可憐卻矜持。
江谷雨自認為已經很懂陸南燈了,也極少聽見他這樣的語氣,更何況她本來就對陸南燈很有好感,她幾乎就要不管不顧地答應了。
他到底是怎麽想的?拉開了距離後又似有若無地撩撥,讓江谷雨有些苦惱。
這卻也不是現在該煩惱的事情,她的确是有別的安排。
“啊,不好意思,我和安瑤約好了。”江谷雨帶着歉意拒絕道。
她心中是有些遺憾的,但畢竟是約好的事情,也不可能随意毀約。
陸南燈理智的那根弦繃斷了。
又是安瑤。
在江谷雨即将轉身的時候,陸南燈猛地拽住了她的衣袖,江谷雨向後撐了一下才穩住身形,發現自己撐桌子的同時也碰到了他另一只手,她不動聲色地縮回手,問:“怎麽了?”
陸南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話語卻像是有實體般卡住了喉嚨。
“你……”
他本來是想說‘我喜歡你’的,但最終卻變成了意思截然不同的另一句話:“你喜歡我嗎?”
江谷雨愣住了。
他應當是知道她的感情,所以才會疏遠的吧?為什麽這個時候又這樣說呢?難道是為了試探她現在的态度,希望能夠重回朋友關系嗎?
她斟酌了一下,回答道:“當然啦!你于我如同半身!”
就算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無疾而終的親吻,就算現在江谷雨和陸南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和彼此相處,至少曾經的情誼還是在的,他們就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性格和習慣的人。
就算說出了這種肉麻的話,江谷雨也是一副理直氣壯的姿态,絲毫不覺得尴尬。
陸南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十分動容地看着她,啞聲道:“我不會辜負你。”
他原來一直以來都想錯了,她其實并不讨厭他,她或許只是和他一樣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畢竟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江谷雨笑得十分燦爛。
她覺得在這一場和陸南燈的交心之中,自己的心結也被解開了。
她何必執着于跟陸南燈發展更進一步的關系呢?哪怕他們只是維持着摯友關系,也足夠讓她感到幸福了——這并不是出于內心的愛戀,而是對于他這個人的認可。
前幾日他們因為情愛這種小事疏遠彼此,實在是不應當,如果關系真的就這麽淡下來,她反而會懊悔不已。
江谷雨本來也快要按捺不住了,她許多次有想要跟陸南燈分享的事情,一轉頭看到他冷淡的側臉,頓時又忍住了傾訴欲,一次兩次還好,長而久之,她也還是希望能夠和好的。
陸南燈想必就是跟她有着一樣的想法,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這樣說吧?
誰知道在她這麽說之後,陸南燈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加陰沉。
他一句話都不說,文具早就已經收拾好,他直接起身離開了。熟知他性格的江谷雨當然能夠從那加重的腳步聲和緊繃的肩頸看出來他生氣了,可她又不理解。
“等等!為什麽又生氣了啊?”她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去,陸南燈卻也加快步速,兩個人就像是小學生競走一樣,形成了僵持的好笑局面。
江谷雨中途被其他班的同學喊住,就沒有追上他,再脫身之後,陸南燈早就沒了人影。
江谷雨百思不得其解。
問題來了,他到底為什麽生氣?
……
在那次游樂園之行之後,同行的其他兩個人可沒有江谷雨和陸南燈這樣的煩惱。
安瑤就不用說了,她得以更加親近江谷雨,甚至取代了陸南燈的位置天天跟她一起吃飯,要不是因為性別不同以及不是同一個班級,恐怕也要同進同出了。
陸北宇的心情非常愉快,他回去之後模仿那些帥氣的動作練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最初去游樂園的目的。
哦嚯,忘得一幹二淨。
他在電梯事故之後,由于內心的崇敬,完全是把江谷雨當成兄弟來吹捧的,直到回到家,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等等,他原本是想追求那個‘Omega’的?
不過,反正他把玫瑰花塞到她包裏了,她看到的時候應該會明白吧。陸北宇不确定地想。
追求Omega嘛,還不就是那麽回事,送點禮物,做點浪漫的事情(他通常會完全照抄攻略書),邀請出去約會,水到渠成之時再表現出儀式感,準備好告白N件套之後開始告白。
他對此可以說是熟門熟路了。
雖說陸北宇在攻略江谷雨的過程中不太順利,但鑒于他對自己的戀愛攻略和過往經驗的迷信,他并不認為自己會失敗。
一切的挫折只是踏腳石罷了,他想。
陸家。
雖說陸家是個有權有勢的人家,但由于人丁單薄,也沒什麽大家族的規矩,更不興‘食不言寝不語’那一套。
“北宇,今天看起來很高興啊?”陸母關心地問道。
雖說她對待丈夫前妻的孩子并不算好,但對自己的兒子卻是真心疼愛,陸北宇的心情有點細微的變化她都能看出來。
陸北宇正埋頭吃飯呢,突然聽見母親這麽一問,頓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地上翹。
“和朋友玩得很開心。”
“朋友?”陸母疑惑地回想了一下,雖然看似溫柔,但她其實是比較強勢的性格,否則也不會成功混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就連孩子的交友情況也掌握的一清二楚,陸北宇的性格看似自來熟,但其實是不容易接近的類型,除了幾個家長都清楚名姓的發小以外,沒幾個會在家裏主動提起的朋友。
可如果是發小,他也不會用‘朋友’來指代,而是會直接說名字了。
還沒等她問出口,陸北宇就自知失言,轉移話題道:“說起來,還看到哥哥了。”
他倒也不是讨厭母親的尋根究底,就是本能地不想在家長面前說太多。
果然,他這話一說,陸母就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
陸父輕描淡寫地說:“哦,那就讓南燈這兩天收拾一下搬回來吧。”
他也不曾想過征詢陸南燈的意見,就這樣獨斷地做出了決定。
陸母在旁邊臉色不佳,給自己的兒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想辦法扭轉一下他爸的決定,但陸北宇也沒辦法說陸父的決定有什麽不對——就算他和陸南燈互相看不順眼,他也從沒有想過否定對方是他家人的這個身份。
他也知道父親母親對待陸南燈不太公平,可這都屬于上一輩的恩怨,他也無從插手。
至少應該給陸南燈一個選擇的機會。陸北宇這麽想着,低下頭繼續吃飯,避開了自家母親暗示的眼神。
陸母眼中的陸南燈堪比她的在世最大仇敵,一想到陸南燈會回到這個家裏,甚至有可能奪走陸父的關注,她就恨得直咬牙。
她巴不得陸南燈這輩子都在外面野,不要再回來了,最好某一天銷聲匿跡,從此消失在陸家人的記憶中。
但她也沒打算公然反對陸父的意見,只能根據這個結果來思考對策。
陸南燈如果要回來住,怎麽才能把他再趕出去?
首先要讓他過得不痛快,自己主動提出來搬出去,最好跟他爸大吵一架,鬧得越僵越好。
考慮到陸南燈和陸父的性格,想要實現這一點可再簡單不過了。
想到這裏,陸母又恢複了信心。
她對他們父子倆的臭脾氣極其了解,一直以來鬧出的那麽多矛盾,實際上兩個人好好聊聊就能解決,但凡有一個人退讓一步,都不會鬧僵成這樣,可偏偏他們都不願意。
陸母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沒對手,原本鉚足幹勁想落實自己惡毒後母的稱號,結果自己還沒來得及使力,事情就自覺地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了。
游刃有餘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臉上,她柔聲道:“确實,南燈一直在外面玩,也該回家了。”
她先是不着痕跡地把陸南燈被抛棄在外‘流浪’的事情說成是小孩子在外面鬧脾氣,又把責任推到了陸南燈自己的頭上。
但凡換個人,可能都會看出他的心思,可偏偏她就是順着陸父的腦回路才會講出這番話——陸父還真就是這麽認為的。
陸北宇其實并不喜歡聽這種話,但也不至于給母親潑冷水,只能沉默地低頭扒飯。
陸母繼續道:“正好南燈要回來了,可以讓他再帶點自己的朋友、同學一起來家裏玩,我到時候準備一頓大餐,可得好好歡迎歡迎他。”
陸父冷哼一聲:“可別慣着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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