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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皎家裏的下崗鹵菜店,店如其名,這間店是盧萍當年離開單位後開的,生意算不上好,但也不壞,學校裏也不是沒人知道,可是知道的人畢竟是少數。周皎一直在七中念書,初中,高中班裏的許多同學家長都是高知家庭,家庭條件比她好得多,興許是少年人的自尊,周皎一直勉力地維持着她的驕傲,沉默地,盡力地,不讓人察覺到她家庭的窘迫。
對,就是窘迫,周皎面對眼前的高未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高未然臉上又露出個更小心翼翼的笑容:“這裏什麽菜好吃,要不我也來點兒排骨,我在那家面店吃面。”他回手虛指一下對面不遠處的大槐樹,其實根本沒有吃面這回事,但他剛才路過,隐約記得在大槐樹底下見到一家‘宏記面店’,此時此刻純屬沒話找話,化解顯而易見的尴尬,“我,我就想買點鹵菜。”
高未然先前告別周皎後,在公交車站等了好一會兒,可是車一直沒來,家裏沒有人,他回去一個人也沒有什麽意思,于是他先找了附近的麥當當寫作業,到了飯點的時候,他順着人流找到了這個家屬院小區,這裏的小攤販衆多,煙火氣濃郁,高未然覺得自己找到了好地方。
走到鹵菜店前,聽到盧萍的聲音的時候,他也沒有多想,可是透過窗口,他一眼就認出了周皎的背影。她白天就穿了這件米色的套頭衫和淺色牛仔褲,頭頂紮了個馬尾,可是她沉默地站在那原地,背影僵直,甚至灰暗,和高未然這幾天來對周皎的印象,大為不同。
印象中,她總是笑嘻嘻的。
他不敢貿貿然出聲,這樣的争吵好像也不是不常見,那個人好像是她媽媽,兩人其實長得挺像。
他一面胡思亂想,一面打量着周皎的臉色,她的小臉雪白雪白的,不曉得是剛才的緣故,還是因為他的突然到來。
她擡眼看着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并沒有哭的模樣,可是一點笑意也沒有,也并沒有接話。
盧萍聽到動靜,轉過身來,驚訝道:“是同學麽?”
周皎依然沒有要開口意思。
高未然臉上笑容加深,揚聲道:“是啊,阿姨,您好,我是周皎的新同桌,我叫高未然。”
“你怎麽回事啊,不曉得招呼同學麽?”盧萍瞪向周皎。
周皎低頭用夾子夾了一根鹵排骨:“買排骨,是吧。”她上稱一稱,“二十五。”
高未然立刻去掏錢。
盧萍皺眉道:“你這個孩子,怎麽回事,同學第一次來,還是同桌,收什麽錢。”她擡頭對高未然笑道:“高同學,是吧,不收你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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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了,阿姨,不用客氣,我該給的。”高未然接過周皎遞來的袋子,把錢慌忙塞到了她的手裏。
他臉頰泛紅,手心好像都出汗了。
周皎繃着一張臉,接過了他的錢,錢數恰恰好,不用找。
高未然幾乎落荒而逃:“阿姨,我走了,周皎,周一見。”
盧萍埋怨地低聲了幾句,周皎就當沒聽到。
周一一大早,周皎到教室的時候,高未然已經到了,還在埋頭苦寫英語作業。
她落座的時候,他也筆耕不辍,只微微地擡了擡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開始早讀前,高未然停筆,好像終于趕完了作業。
他嘆口氣:“英語好難啊。”
周皎沉默了一小下,才搭腔道:“數學,物理也難吧。”
“你說得對。”高未然苦着一張臉,轉過來看他,仿佛生無可戀。
周皎輕輕笑了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略微緊繃的情緒終于放松了下來。
兩人誰也沒提周末的事情。
一整天的學習過得飛快,晚自習前,有一個半小時的用餐時間,今天班裏的男生和隔壁2班的男生約好了打球。
下課後,周皎本來要去食堂,被體育委員,兼籃球隊隊長徐達叫住:“待會兒我們打球,你和舒陶來不來看啊?”
徐達也是初中部升上來的同學,彼此熟悉,周皎想了想,問:“晚上食堂什麽菜?”
徐達答得飛快:“難吃爆了,南瓜燒雞,不如你們買個面包,來體育館,邊看邊吃。”
周皎把書塞進抽屜,餘光敏銳地察覺到一旁的高未然豎着耳朵在聽,手裏雖然假模假式地捏着一支筆,可根本沒有動筆。
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我也想打球’的氣息。
“你們今天幾個人啊,周源是不是沒來,你們人夠嗎?”周皎突然問道。
徐達不明所以。
周皎笑着指了一下高未然:“這是高未然,上周轉來的,長得高,也喜歡打球。”
“嗯啊。”徐達顯然沒料到周皎是想給他引薦轉學生,這個轉學生,他們當然知道,好像話不多,目前還沒和他說過話。
“我,徐達。”徐達也不扭捏,自報家門道。
高未然知道他叫徐達,是個挺陽光的小夥子,在班裏人緣好像不錯,成績還行,反正比他強。
徐達問道:“那你今天想來打球麽,可以做個替補,周源不曉得下午會不會來。”
周源在準備化學競賽,這段時間都不怎麽來學校,在集訓。
高未然甩下筆,站了起來:“好啊,我以前也常打球。”
六點剛過,體育館裏就響起了開場的哨聲。
周皎買了個火腿夾心面包,坐在場邊看臺第三排,舒陶坐在她旁邊,伸長了脖子望:“诶,你那同桌也在啊,身材還挺好哈。”
高未然換了一身黑色球衣,裝備齊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成天都背在包裏,球衣無袖,球褲不過膝蓋,露出他結實的手臂和小腿。
周皎瞄了舒陶一眼,舒陶繼續興奮地低聲說:“你看,隔壁班女生也都在看他呢,果然新人就是吃香啊,周源,徐達什麽的,早都審美疲勞了。”
周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舒陶笑了一聲:“我怎麽感覺,過了一個周末,你就和你那新同桌感情好起來了呢,上周,明明都還只是放學打招呼的關系。今天,是你撺掇徐達帶他打球的吧?”
“也沒有多好吧,就是講了幾道題,同桌嘛,還要坐一學期的。”
舒陶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仍舊打趣道:“不過,小周周不在,你就介紹了新人,小周周回來,該多傷心啊。”
“這哪兒跟哪兒啊,他們打球幾個人都能打。”
“你知道我說得不是這個意思。”舒陶暧昧地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
周皎覺得她是吃飽了沒事幹,又調侃她了。
周皎和周源,都姓周,但沒什麽親戚關系,上學期的時候一起主持了班裏的聯歡會,雙周組合,然後心靈閑來無事,身體作業如山的同學們,就自發地給他們帶上了粉色濾鏡,當事人确實關系近了一些。常有來往,探讨學習,但周皎扪心自問,對周源絕對沒有‘早戀’的苗頭,而周源也只愛學習,不問風花雪月。
“啊,高未然上場了。”舒陶提醒道。
比賽過半,高未然終于被召喚上了場。
前排隔壁班一個女生對另一個女生說:“他叫高未然。”
舒陶朝周皎擠擠眼,一臉“看吧,我就說吧”的表情。
周皎順勢去看場中間的高未然,他生得白,坐在窗戶旁好像也曬不黑,色號比旁邊的男生好像亮了好幾個度,打球的姿勢,不得不說,是好看的,他說自己常常打球,顯然也不是說謊。
場上氣氛火熱,過了不到十分鐘,高未然就投進了一球,徐達和幾個隊友高興地抱住了他。
“诶,高未然真的挺帥得!”舒陶由衷感慨道。
前排的幾個女生也轉回頭看了她一眼。
周皎卻在想,這樣一來,高未然總算能交到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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