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上柳梢頭

遠遠的，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她掂起腳一看，一片煙塵飛揚，是官兵到了。

她驀然下定決心，不管這少年是不是爺爺，今天，她一定要救他。

想到這裏，她急得四處亂看，一眼看到旁邊有一條小巷子，直通越國公府後門。

她頓時有了主意，急忙奔到小巷子門口，遠遠地沖那個少年招手道：“快走，官兵就要來了。”

少年猶豫了一下，打倒身旁兩個人，縱身朝她跑過來。

“快。”她伸手拉着他往裏面跑。

後面追兵的呼喝聲越來越近，她費力地推開越國公府的後門，楊素對炀帝有擁立之功，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料想這些官兵絕對不敢進來搜查。

守門的老楊叔見她拉着個男人進來，詫異道：“無雙姑娘，他是……。”

“是我哥。”她随口應了一聲，拉着少年一氣奔進後院，到了房裏，把門一關，一屁股癱坐在椅上拼命喘氣。

老天爺，她可是一身肥肉，跑起來都一顫一顫的，累得只想趴下。要不是為了救這個少年，她才不願累成這樣。

少年沉默了好一會，忍不住問道：“為什麽救我？”

她擡起眼皮，盯着他左看右看，長眉鳳目，鼻梁挺直，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令人眼前一亮，好一位翩翩俊美少年。

少年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臉上微微一紅，別扭地低下頭。

如果他真是爺爺該多好，想到這裏，她忍不住道：“因為你長得俊呗，救了你，我好以身相許。”

少年尴尬地停住，扭過頭不看她。

心底傳來一聲嘆息，象她這樣的女孩，所有男人都要退避三舍吧，就算是爺爺也不能例外，按住心中的酸澀，她咧嘴笑了：“傻瓜，跟你說着玩的，你救了那麽多無辜的女人，我救你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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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緊板着的臉稍稍松動，彎腰行了一個大禮：“姑娘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她忙起身道：“別這樣，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話音未落，門被人重重擂響：“無雙，無雙，你在不在裏面？”

她聽出是張媽的聲音，上前開門，身後，少年手握劍柄，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

門開了，張媽怒聲道：“買個脂粉去這麽久，你不想活了……。”突然，一把長劍架到她脖子上，這個女人頓時象封住了嘴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是張媽，我的長輩，不要傷害她。”無雙急忙解釋道。

少年收劍回鞘，沉默不語。

張媽看看她，看看少年，驚道：“你們……你們……。”

她忙道：“張媽，放心，我馬上去跟姑娘解釋。”

紅拂聽她把經過說完，驚得面無人色：“什麽？你把陌生男人帶進府，你可知道，這事可大可小，若是讓公爺知道，你的小命就沒了。”

她跪下道：“姑娘，奴婢知道您平日最敬佩英雄豪傑，外面那位公子不畏□，出手搭救無辜弱女子，我們怎麽能見死不救。姑娘，求您在公爺面前說句話，留他暫時住在府裏，當個門客吧，他武功高強，人品又好，公爺一定會留下他的。反正府裏門客多的是，再多一個也無妨啊，姑娘。”

紅拂盯着她看了好一陣，疑惑道：“你和他非親非故的，為什麽幫他，莫非……？”

她忙道：“姑娘千萬別誤會，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見死不救，太不人道。這位公子真得是位難得的英雄，姑娘幫幫他吧。”

紅拂猶豫了好一會，勉強道：“好吧，我會跟公爺說，你先帶他去外宅，交待楊管家，暫時留他住下，這裏是內府女眷的住處，他呆在這裏不太方便。”

她喜得叩了三個響頭：“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紅拂嘆一聲，扶起她道：“你這丫頭，要不是你平時對我忠心，我才不想管這閑事。好了，去吧，對了，那人叫什麽名字？”

她聽了，一愣，是了，到現在都不記得問人家的名字。

少年還在門外等候，見了她，拱手道：“倘若府上不方便的話，在下就此告辭，不敢擾了姑娘。”

她忙道：“哪裏話，紅拂姑娘已經答應留下你，越國公向來喜賢納才，廣招天下賢士，你留在府裏，将來一定前程光明，說不定混個一官半職，出人頭地，榮華富貴。”瞧她都說了些什麽廢話。

少年臉上并無笑顏，淡淡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對榮華富貴不感興趣，暫住幾日，自當告辭。”

好個傲氣少年，竟然不肯為五鬥米折腰，這性子倒有些象爺爺。

她想到紅拂的問話，忙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道：“在下李靖。”

什麽？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喜得叫道：“你就是李靖？”

少年迷惑道：“姑娘認得在下？在下為何從未見過姑娘？”

“不……不是，是……我早就聽說過李公子的大名，當世之英雄，大名如雷貫耳。”她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李靖緊板着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姑娘謬贊，在下愧不敢當。”

李靖，他就是李靖，這個佩戴血玉的少年，竟然就是她仰幕已久的隋唐大英雄李靖。

真不敢相信。

回到住處，她興奮得一個晚上沒睡覺。

李靖和紅拂的故事就要開始了，英雄美女，才子佳人，好開心啊。

一早起來，她用最快的速度幹完所有的活，在張媽詫異的目光探尋下，飛一般奔到廚房，親自下廚做了一碗爺爺最愛吃的紅燒肉，用食盒小心翼翼地裝好，徑直提着來找李靖。

還未到門前，就聽到飒飒風聲，探頭一看，只見李靖一身白衣飄飄，正在空地上舞劍。

他的劍舞得真好，動如脫兔，靜若處子，矯若游龍，翩若天仙。

可是，爺爺從來不舞劍，也從來不練武，他的舉止神态也不象爺爺。

難道她弄錯了，他根本不是爺爺。

想到這裏，她不禁靠在門上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李靖一回頭看到她，停下來道：“無雙姑娘，有什麽事嗎？”

她立刻綻開笑容：“李公子，奴婢給您送中飯過來，有您最愛吃的紅燒肉。”

“紅燒肉？”李靖一陣訝異：“你怎麽知道我愛吃紅燒肉？”

“我猜的。快吃吧，還是熱的。”她笑嘻嘻地把飯菜拿出來，擺在桌上。

李靖擦了把汗，過來吃飯，她守在一旁，看着他有滋有味地吃着她親手燒的紅燒肉，看着看着，就想起爺爺，忍不住眼眶有些濕潤，見他扭頭看她，急忙別過臉。

李靖放下手中的筷子，輕聲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她別過臉，輕聲道：“李公子很象奴婢的親人，奴婢看到李公子，就象看到自己的親人一樣。”

“是嗎？”李靖冷峻的眸子裏掠過一抹淺淺的笑意。

吃過飯，收起盤碗，她行了一禮：“不打擾公子，奴婢走了。”

到了後園，張媽迎面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一把擰住她的耳朵：“臭丫頭，被男人迷住了魂吧，一天到晚往前院跑，姑娘的事你也不管了。看老娘怎麽教訓你。”

“罷了罷了。”紅拂喝止張媽，和顏悅色道：“無雙，你到哪去了？”

她跪下來道：“姑娘見諒，奴婢去給李公子送飯，一時回得遲了些。”

張媽似捏住她的把柄，尖聲叫道：“姑娘，老奴說得沒錯吧，這個臭丫頭生出外心，被那個什麽李靖迷得神魂颠倒，可着勁兒往那邊跑，也不知道害躁。”

“別說了。”紅拂擡手止住張媽，親自扶她起來：“好了，今天算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那邊自有人服侍，你是我的丫環，跟着我就行了，不需要幹別的活。”

她只得低聲道：“是，姑娘，奴婢記下了。”

月上柳梢頭，窗外枝影橫斜，風吹樹動，簌簌作響。

她忽然想起宇文成都，那個黑衣少年自那日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現在好嗎？他心裏可還記得她這個小丫頭。

她情不自禁地走出門，呆呆地立在院子裏，仰起頭，天上的月亮變成宇文成都的臉，漂亮的雙眸，淡淡的笑，她看得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