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不是紅拂
府門緊閉,裏面悄無聲息。
李靖上前推開門,拉着她跨進門檻。
她不禁扭頭四顧,訝道:“怎麽一盞燈都沒有,紅拂姐姐還沒回來嗎?”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鑼響,無數火把奔湧而出。
李靖大吃一驚,一把拉她到身後護住,手中長劍已經出鞘。
只聽一陣哈哈大笑,人群簇擁着滿臉胡須的楊素從樹後走了出來。
楊素得意道:“李靖,你逃不出老夫的掌心。”視線移到她臉上,頓時一呆,喃喃道:“無雙?”
李靖怒喝道:“老匹夫,你想幹什麽?”
楊素把視線從她臉上緩緩移開,沉默片刻,呵呵笑道:“老夫的來意,兩位想必已經知道了,快說,紅拂現在何處?”
李靖握緊她的手,冷冷道:“不知道。”
楊素怒目一揚,厲聲喝道:“放屁,她一直和你們在一起,你竟敢說不知道。”
她開口道:“對,他确實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紅拂已經離開這裏,去了哪裏,她也沒告訴我們。”
楊素止不住冷笑:“看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人,圍住他們,男的殺掉,女的留下。”
她驚道:“不要。”
李靖一手拉着她,另一手揮舞長劍,敵住那些四面八方湧來的士兵。
幾個回合,她就被他們遠遠地隔開,兩個士兵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臂,反綁身後,李靖奮力厮殺,眼看着院子裏瞬間血流滿地,響起一片慘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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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士兵拖着她往後退,她掙紮道:“放開我。”
李靖分神看了她一眼,一把刀立刻從他肩上劃過,他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
她看在眼裏,急道:“李公子,不要管我,你自己逃吧。”
李靖咬牙站直身子,沖着她大聲喊道:“無雙,我不會丢下你,要死一起死。”
“李公子,你怎麽這麽傻。”她急得想哭。
楊素冷笑道:“怎麽,還不肯說紅拂在哪裏?”
她一咬牙,把心一橫:“你放了他,我告訴你。”
楊素仰天大笑:“小丫頭,你以為老夫會信你嗎?”
她大怒,怒目瞪着他:“你若殺了他,我也唯有一死。”
李靖遠遠地看着她,眼中淚花閃爍:“無雙。”
撲的一聲,一杆槍從李靖腿上貫入,他身子一晃,跪倒在地。
她驚呼一聲:“不要。”
楊素哈哈大笑:“殺了他。”
“不許傷他,老匹夫,我現在就死給你看。”她奮力掙開兩個士兵,拔出簪子,抵住自己的咽喉。
楊素見狀忙道:“住手。”
李靖渾身是血,無數刀劍架在他脖子上,他艱難地擡起頭,遠遠地望着她。
“全部帶走。”楊素喝道。
“快給他止血療傷。”她急道。
楊素陰沉沉地一笑:“放心吧,小丫頭。”
“說吧,紅拂在哪?”站在這間富麗堂皇的正廳,楊素死死地盯着她,冷冷道。
她強自鎮定,微微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楊素一怔,旋即仰天大笑,笑罷看着她道:“何以見得?”
她緩緩除去身上的夾衣,露出裏面的貼身長裙,将滿頭青絲攏到腦後,揚起雙臂,輕盈起舞。
楊素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擊掌道:“奏樂。”
絲竹之聲響起,她用心地舞,爺爺教過的舞蹈,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現在為了救李靖,為了紅拂姐姐和宇文将軍,她豁出去了。
爺爺說過,舞是有靈魂的,你的身體和你的心都沉在舞蹈裏,你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為舞而生的精靈。
輕舒玉臂,擺動腰肢,盡情揮灑,她覺得她的生命已經溶在舞蹈裏,遙遠的記憶裏,爺爺搬來小凳,坐在一旁,癡癡地看着她,她從爺爺眼裏看到了歡欣,快樂,痛楚,愛慕,還有深沏骨髓的相思。
一舞即罷,她彎腰一禮。
楊素沉默了很久,突然站起身大笑道:“好,好,太好了。此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從今日起,你就是紅拂。老夫府中最出色的歌伎。”
她冷冷地起身,冷冷道:“李公子呢,公爺打算如何處置他?”
楊素哈哈一笑:“放心吧,過了明晚,老夫就讓你和李公子見面,來人,把她帶下去。”
“楊素,你不可以失信。”她急切道。
“老夫一言九鼎,絕不失言。”楊素拍着胸脯保證,她這才放下一半心。
荷花池旁鑄着一座高臺,清風吹來,長發随風飄舞。
高臺的對面,有一座張燈結彩的樓閣,貴客就坐在樓閣之上,樓閣旁圍滿随從侍衛。
一向高居上位的楊素今天破天荒地坐在一旁陪侍,可以想見這位貴客的份量。
立在風中足足等了半個時辰,貴客終于到了。
她遠遠望去,只見一衆人擁着一個頭戴高冠,錦袍玉帶的男子上了樓閣,楊素恭敬地起身向他行禮。
男子哈哈大笑,揮了揮手。
楊素謙卑地坐下,示意場上歌舞開始。
她手中執着一枝紅拂,從幕後緩緩步上前臺,伴着樂聲,輕盈地起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游從之,道阻且長,溯洄從之,宛在水中央。
到了舞臺上,她就不再是無雙,而是一個舞者,為舞而生,為舞而亡,她的生命溶入舞蹈之中,盡情地揮灑,盡情地舒展,這輕紗曳地,這長袖飄揚,這滿地黃花,赤着的玉足輕輕踩踏,她象一只燃燒生命的蝶,生如夏花之燦爛,美得令人震撼。
突然,她感覺有一道熾熱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到她身上。
她借轉身之機,朝那個方向望去,那個熟悉的身影震得她心裏一陣亂。
是宇文成都,竟然是他,他遠遠地立在一群侍衛中間,遠遠地望着她。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熾熱得象火。
心更亂了,她險些踏錯舞步,趕緊收斂心神,跟着樂聲起舞。
樂聲結束,她深深一禮,場上一片靜默,不知過了多久,那個錦袍玉帶的男人站了起來,大聲叫好。
她能感覺到他灼人的目光越過荷花池,凝注在她身上。
好色之徒,心下暗暗冷笑。
她轉身退到舞臺之下,剛剛卸下頭上沉重的金飾,一個随從過來傳令:“紅拂姑娘,大人叫你趕緊過去。”
紅拂?果然,她現在不再是無雙,而是紅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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