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2)

到唇邊一吻。她的皮膚本來就又白又薄,輸液之後不僅留下針孔,還青了一小片。季白捏着她的手不說話。

氣,當然氣。明明有兩個兇手,如今卻鐵證如山直指一人,只叫人心頭困悶壓抑,怒意難平。

但正因為這樣,人更不能倒下。身為刑警,就得有這種近乎冷血的堅韌。

所以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再氣也不能傷到自己身體,案子哪有都順順利利的?”

許诩點頭。道理她何嘗不懂?她本來就比普通人心态更穩。但這次是眼睜睜看到姚檬遭了罪,她實在難以釋懷。

睡了一覺,人也沒了困意,眼見窗外天色微白,她起身:“我去洗個臉。”

季白将她按回床上:“我打水過來,你老實呆着。”

許诩看着他走到窗邊,拿起地上的熱水瓶,嘩啦啦往臉盆裏倒水。他的身影高大冷峻,動作利落有力,看着就讓人安心。

許诩盯着他的背影,開口:“你是怎麽看的?”

季白知道不讨論個清楚,她肯定一直想着。把水送到她跟前,答:“三個疑點。

一、受害人選擇不同。第一個受害者是白領,第二個雖然是研究生,但已經在一家單位實習,符合你對受害人的類型描述;但是第三名受害者只是普通大學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二、作案手法不同。前兩起明顯經過精心策劃,受害人如何失蹤,至今無人知曉,所以我們之前一直無法尋找兇手的蹤跡;但第三起,受害者是進入林區徒步旅行才遇害,而且譚良就把屍體丢在林區,這才讓我們确定——第三起整個案件過程都是在林區裏發生,兇手人就在林區,所以才抓到了譚良。

三、兇手缜密程度不同。第二具屍體旁的腳印還可以說是不慎留下的,第三具屍體旁的腳印就太明顯了。”

許诩點頭:“你下山之前,我也看到了大胡帶下來的照片。譚良居住的那個洞穴,給人的直觀感受是簡單、雜亂、陰暗、浮躁……盡管第三具屍體的處理也模仿了天使案,但我同意你的觀點,這起案件整體的策劃實施,很符合他的個人特點,但也只有這一起。

可是,譚良為什麽要替第一個兇手頂罪?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季白淡道:“兩人的身份地位天壤之別,按理說沒有任何交集的機會。我也已經派人查過他們的通訊記錄,沒有聯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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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定有什麽契機,讓他們見過面。”

兩人靜默片刻,季白從包中拿出一疊資料,攤在床上。兩人在燈下各自蹙眉安靜翻看。

過了一會兒,季白忽的拿起張現場照片遞給許诩,黑眸湛亮,聲音低沉有力:“我知道了——在這裏。第二起案子的棄屍點,在譚良負責的林區,這就是他們的交集。很可能是第一個兇手在棄屍過程中,與譚良有了接觸。”

許诩心頭一震,一通則通,許多線索瞬間融會貫通,她立刻點頭:“對了!這就解釋了,為什麽這具屍體旁,會有譚良的腳印,而且開始出現死後性~侵行為。之前我以為是兇手的心态在變化,犯罪在升級。現在看來,死前死後的侵犯,很可能是兩個不同的罪犯所為!”

季白沉吟片刻,贊同她的推測:“雖然不知道第一名兇手如何說服譚良替自己頂罪,但這樣的解釋,遠比譚良一人犯案合理。在山洞發現的那些物證,完全可以是另一個人所為,然後交給譚良、放在山洞就可以了。”

兩人腦力激蕩,心情也有些湧動。然而許诩看着他沉肅的容顏,聲音卻變得很輕:“可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

季白沒出聲。他微蹙眉頭,看着窗外發白的天色,寂靜的遠山。

是啊,沒證據,暫時一點辦法都沒有。

過了一陣,他轉頭看着許诩:“你知道白銀市連環殺人案嗎?”

許诩當然知道。這是近年來國內最着名的懸案之一。

十六年間,甘肅省白銀市超過9名女性被害。兇手或強~奸殺人,或死後奸~屍,而且總是從死者身上切割器官帶走。最小的受害者是一名八歲女童。案件至今未破(*)。

季白的臉色變得有些冷:“當年全國選派最優秀的刑警,偵破這個案子。我師父嚴隊也在其中。”

許诩點頭——以往晨練時,還經常看到嚴隊健碩的身影。

季白淡淡的說:“後來我師父跟我說,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他們甚至在那名女童體內找到兇手精~液,但就是找不到兇手。兇手每次犯案都是經過周密策劃,沒有其他證據,沒有痕跡。一幫大老男人,都是全國赫赫有名的神探,看着孩子殘破的屍體嘩嘩的掉眼淚了,可就是破不了。”

許诩聽得心頭發疼,也不出聲——她明白季白跟她講這個案子的用意。

季白望着她,聲音很溫和,眼神卻很堅毅:“的确有一些罪犯,能狡猾的逃脫法律制裁,公平正義無法伸張。這個案子沒有其他證據,省廳很快也會宣告結案。然而比師父那一代人,我們已經好了很多——林清岩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和證據,但是有了你的畫像,我們至少知道他很可能是兇手,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害人。并且一直不放棄的追查下去,直至将他定罪。”

——

季白和許诩在山區停留時,林清岩陪着姚檬,在警局做完筆錄,回到了霖市的家中。

姚檬一個人在浴缸裏泡了很久,把身體每一寸都洗刷幹淨。她已經哭不出來了,昨晚發生的一切恍惚得就像一場夢。

不知過了多久,她擡起頭,卻見林清岩倚在門邊,清俊的容顏透出一種平時沒有的桀骜冷漠。他含着煙,看着她不講話。

姚檬不知道說什麽好,靜默的起身,用浴巾裹住自己。

過了一會兒,身後響起腳步聲,林清岩從背後抱住了她。低頭就吻下來。他的氣息有些急,吻得有些重,大手探入她的浴袍,動作極為粗野有力,與平時完全不同。

姚檬身子微微一抖,條件反射就推開他。

他不再親了,只是還抱住她不動:“你是我的天使,沒人可以玷污你。譚良已經死了,他對你的玷污,我就當沒發生過。”

姚檬心頭一酸,瞬間哽咽。又聽他在耳邊輕聲說:“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

三個月後。

冬日裏陽光正暖,許诩坐在父親書房裏,看門戶網站的本地新聞。父親則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

頭條報道是“省專案組宣布機場連環爆炸案告破。一名主犯落網,從犯緊密追緝中。”下面還配有圖,數名刑警壓着一名犯人,臉色嚴肅。最外側站着那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挺拔,面容模糊,她卻一眼看出,正是季白,不禁微微一笑。

還有條新聞,是關于“森林殺手譚良案”。兩個月前,省廳已經宣布結案,鬧得沸沸揚揚的霖市,慢慢恢複平靜。但網上關于譚良本人的讨論,卻始終熱烈。這條新聞就是引用某心理專家的分析,說譚良之所以變~态,是因為事業不順。原本他在縣林業局擔任骨幹職位,因為得罪某領導,被貶職守林,原有職位被領導親戚占據。下面還有人發帖說,這位領導因為輿論壓力太大,已經被雙規了。

許诩看了一會兒,就關了電腦,拿出檔案袋,又翻出這案子的照片和資料。

正看得入神,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手,将照片奪走。她一擡頭,就見許隽皺眉看着自己。不僅如此,他還把桌上資料統統一掃,丢到沙發上:“又看這些?你肚子裏可是我外甥,以後我可不想讓他當警察。”

許诩微笑,看他西裝革履,應該是剛下班回來:“今天這麽早。”

許隽丢一本兒童挂畫給她:“你老公是人民公仆,大半個月不着家,當哥的能怎麽辦?”

許诩笑着翻看兒童畫,許隽看着她安詳的面容,不緊不慢再度開口:“婚禮到底啥時候辦?真要生完孩子?”

“是啊。現在也太倉促。”

“上回你說會領證,領了沒?”

“還沒。”

許隽又皺眉:“你說你磨蹭什麽?孩子都要給人家生了。季白攤上你這麽個慢性子,也真不容易。”

許诩失笑不語。

——

在父親家吃完飯已經晚上八點,許诩給私人護理小劉打電話。很快小劉就開車過來接了。

局裏安排許诩生孩子前從事文職,每天基本能都準點上下班,也不用接觸案件。季白還是一如既往的忙,這幾個月一直出差,他跟許隽一商量,索性請了個護理給她。許诩本來覺得沒必要,但三個男人一致堅持,她也就随他們去了。

人還是從北京找來的,雖然同是女人,但生得高挑結實,以前還當過兵,爽朗又細心,照顧許诩的日常起居,倒是面面俱到。

很快就到家了。兩人剛進屋,就見黑黢黢的客廳裏,沙發上躺着個人。小劉剛想開燈,許诩攔住了,輕聲說:“你先回去吧。”小劉點點頭,帶上門走了。

許诩打開臺燈,坐到季白對面。

他原定明天才回家的。大約是又連夜趕了回來,俊臉極為疲憊,呼吸均勻悠長,大約是累級了,一點動靜也沒有。

就像許隽說的,許诩已經有半個月沒見到他了。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還真是又瘦了點,一下巴的胡渣。許诩拿了條被子給他蓋上,不忍吵醒他,悄無聲息的進房了。

等許诩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聽到客廳窸窸窣窣有動靜,也就好整以暇坐起來等着。

過了一會兒,就見季白出現在房門口。已經換了家裏穿的睡衣,胡子也刮幹淨了,俊朗的眉眼在晨色中顯得朦胧又溫和。

“吵到你了?”他走到床邊坐下。

“沒有,我最近醒的都早。”

“我就在家裏呆幾個小時,一會兒還得回局裏加班。”他将她摟進懷裏,“爆炸案還沒忙完。”

“嗯。”

“嗯什麽嗯?昨晚怎麽不叫醒我?算算我多久沒抱着你睡過一個整覺了?”

“唔……四十三天。”

季白眼中就有了笑意,低頭吻她。過了一會兒說:“今晚我争取早點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許诩看着他沉黑的雙眼,點點頭。

——

天色大亮的時候,兩人一起起床。

這天是周六,季白穿好衣服就要去警局加班。許诩摸着肚子,微笑說:“三哥,今天産檢要做B超,可以看到他的臉。我帶回來給你看。”

季白含笑點頭,心裏又想,晚上回來,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改口了?心頭一蕩,低頭又反複吻了吻她的唇,才出門去了。

下樓一坐進車裏,季白給大胡打電話:“最近林清岩怎麽樣?”

大胡打了個哈欠,他正坐在林家外頭的一輛車裏盯梢:“頭兒你回來了?他還是老樣子。最近每天都去醫院治療。”

“姚檬呢?”

“還是深居簡出,有時候陪他去醫院,有時候不去。”

季白:“好。知道了。”

大胡遲疑片刻,說:“頭兒,昨天局長碰到我和趙寒,還問,我們怎麽沒去查爆炸案。我們含糊過去了。這林清岩,還要繼續盯下去嗎?我看他也快不行了。”

連環殺手案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一開始季白每天能安排數人盯緊林清岩、保護姚檬。但随着別的案子增多,尤其最近的爆炸案,整個警隊都忙得苦不堪言。這個時候,只有季白堅持安排人,全天候盯緊林清岩,連局長都有些微詞。所以大胡跟其他人一樣,也會有些疑慮。

季白沉吟片刻,答:“繼續盯緊,不能松懈。”

☆、64v章

林清岩就診的地方,是市內一家私立腫瘤醫院,環境清靜又氣派,平時人非常少。

這天早上,大胡照例跟着林清岩的私家車,來到腫瘤醫院外,看着他在兩名助理攙扶下,走進醫院。他戴着厚厚的帽子,穿一身黑色羽絨服,看起來又高又瘦。

大胡坐了一會兒,也下車跟進去。私立醫院是會所性質,沒有會員資格不能入內。不過門口接待人員早認識他了,他出示完警官證,直接晃了進去。

到了今天,大胡對林清岩的跟蹤監視,也已經挑明了。畢竟林清岩身份地位擺在那裏,每次出行都有幾名高水平的保镖跟随,大胡要全程近距離跟蹤,不可能不被察覺。不過大胡也賊精,有一次被保镖攔住,幹脆直接走上前,對林清岩說:“林先生,雖然譚良案已經了結,但為防他還有其他同夥,可能加害姚檬和她的家人——也就是您,所以我奉命保護。希望你配合警方辦案。”

林清岩只是笑笑,擺擺手,讓保镖不要管他。

不過專屬病房這種地方,大胡還是進不去。這天他照例在走廊盡頭的長椅坐下,林清岩最近每天都在病房耗大半天,有得等了。

——

病房布置成家居環境,溫馨又安靜。林清岩只穿白襯衣黑西褲,坐在床邊。盡管醫生宣告僅餘三個月生命,他看起來依舊清俊而溫和。

醫生笑着迎上來:“林先生今天氣色很好。”

醫生挺年輕,其實更相當于病人生命最後階段的私人高級陪護——到這個地步,檢查、治療都已經沒什麽意義。例行檢查完,醫生就在旁邊坐下,陪他聊天。

過了一會兒,林清岩手機響了,說了聲抱歉接起,低語幾句挂斷,對醫生說:“公司有點急事,我要回去處理一下。能不能回來再做剩下的理療?”

“沒問題。”醫生笑着起身,剛要走過去給他開門,他卻擺擺手:“我走這邊。”

隔壁病房與這間有一扇門相通,醫生這才知道,這幾天包下隔壁的人也是林清岩。不過想到有錢人喜歡清靜,也就釋然。

“門口那位雖然是好心保護,但是我去談生意,不方便讓他跟着。”林清岩淡笑。

醫生看到過林清岩跟大胡笑着打招呼,于是會意點頭:“明白,林先生去忙吧。”

林清岩從隔門走了,一名助理走進來,脫掉外套,沖醫生笑笑:“林太太讓我再向您咨詢一下先生的病情。”

——

大胡在走廊裏坐了一陣,就見一名護士從病房走出來。他叫住她:“哎,裏頭怎麽樣?”

護士也認識他了,撇撇嘴:“正檢查呢,你怎麽每天都問啊?”

大胡笑笑,過了一會兒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隔着屋內磨砂屏風,模糊可見一個男人坐在後頭,看身形衣着應該就是林清岩,醫生正微笑跟他聊天,跟之前每一天沒有差別。

大胡悄悄掩上門,又坐了回去。

——

許诩在離家最近的私立婦幼醫院做産檢。比起公立醫院,人當然是要少的,但也沒少到哪裏去。她跟護理小劉在診室外等了一會兒,才輪到她。

小劉并沒有進來,而是守在門外。女醫生非常溫和,讓許诩在病床躺下,拉上簾子,聽了聽胎心,點頭:“胎心有力,很好。”她轉身在儲物架裏找了找:“我下樓去拿點試劑,你等一等。”

許诩點頭。

醫生腳步聲漸遠,許诩躺着,望着窗外碧藍的天空,對面屋頂瓦片上,還有薄薄的積雪未化。正出神呢,忽然聽到簾子外頭傳來非常輕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跟醫生不同,跟小劉也不同。許诩轉頭看着地面。

簾子下出現了一雙男人的腳,穿着程亮的黑皮鞋、黑色西褲,燈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白色布簾上,靜靜不動。

許诩心頭微微一驚,立刻揚聲喊道:“小劉!”

“哎!”小劉幾乎是馬上應聲,腳步聲“噔噔噔”就進來了,一把挑開簾子看着她,“有事嗎?”

許诩沒答,目光越過她,這才看清是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男醫生,站在屋子裏。這時,原先的女醫生正好走進來,笑着把桌上的一疊檔案給他:“拿走吧。”

男醫生笑着走了,許诩松了口氣——虛驚一場,她有點太緊繃了。

——

從醫院檢查出來,再到附近的商場買了點東西,就已經是下午了,小劉哼着歌開車,許诩坐在後座,舉着B超照片,看着上面模糊蜷縮的小人兒——季白要是看到,一定很高興。許隽要是看到了,自然是一口一個我外甥果然帥。

很快進了小區,小劉把車停進地庫,許诩站在花園裏等她,順便給哥哥打電話,做例行産檢彙報。

許隽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到哪兒了?我在你家呢。”

許诩擡頭看着自家窗口:“樓下了。”

“嗯,檢查結果挺好吧?”

“很好。”許诩笑答。

“那是,都是我照顧得好。上來吧,我買了些新鮮櫻桃,剛加完班就第一時間給外甥送過來。”

——

電梯勻速上行,只有許诩和小劉兩人。

“叮”一聲門打開,許诩手機也響了,是季白。

“回家了嗎?”他的嗓音低沉溫柔。

“嗯。”

“我也從警局出來了,大概半個小時到家。”

“今天這麽早?”許诩問。

季白頓了頓,輕聲答:“我今天專門請了假,等我。”

許诩靜默片刻,忍不住笑了:“哥哥還在家裏呢。”

“讓他趕緊走。”

——

挂了電話,季白望着車窗外的藍天,還有林立的建築、川流不息的公路,眼睛裏也泛起笑意。

這是他第幾次謀劃求婚了?

不過許诩說得對,熱戀期的激情慢慢沉澱,讓他把自己的心看得更清楚。

這一次,他沒有準備鮮花,也沒有準備月光和溪流。

連戒指也沒有——因為一直被她戴着。

這個求婚如此簡陋,他只是孑然一身走到她面前。

他想說的話也很簡單:

許诩,這次出差,我忽然發現一件事。

這個月,我有十七天在外面出差,剩下十三天,也在警局工作到很晚。我算了一下,跟你單獨相處的時間,零零碎碎加起來不到三天。

你說要考慮一年,才決定是否嫁給我。可這麽算起來,就算再過一年,我們相處的時間,也只有幾十天。

許诩,我不知道還要多少時間,才能讓你覺得水到渠成。刑警的職業,注定我們要把生命中大部分的時間,給其他的人,而不是最親密的彼此。那麽,在有限的生命裏,我一天也不想再浪費。對我來說,跟你白頭偕老,才是真正的水到渠成。

——

許诩收起電話,跟小劉走到家門口。

打開門,首先看到的是許隽的皮鞋,整齊擺放在玄關。他的羊絨大衣也搭在沙發上,客廳沒見人,廚房倒是傳來淅瀝的水聲,應該是在勤快的洗櫻桃。

許诩對小劉說:“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小劉點點頭,把東西放下,帶上門走了。

許诩脫了羽絨服,又從袋子裏拿出B超結果,放在桌上。這才走過去。

冬日的陽光,從餐廳的窗戶透射進來,将家具地板,都鍍上一層朦胧的光澤,看起來靜好又溫暖。餐桌上放着一小盤洗好的大櫻桃,正瀝着水。

許诩拈起一顆吃了,剛想進廚房找許隽,忽的感覺哪裏有點不對勁——

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一側通往卧室的寂靜走廊上,好像有什麽東西。

她轉身,繞過餐廳那堵牆,一眼就看到牆角露出雙男人的腳。

她悚的驚出一身冷汗,快步沖過去,眼前的一幕只叫她魂飛魄散——許隽靜靜趴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腦後一汪鮮血,正緩緩蔓延。

許诩的太陽穴突突的跳,眼眶疼得就像要裂掉。就在這時,廚房的水聲停了,腳步聲響起。

林清岩倚在門邊,微笑看着她:“你哥哥很疼你。”

——

接過林清岩手裏沾有迷藥的手帕時,許诩死死抑制住心頭無聲劇痛,淡淡轉頭看着地上的許隽:“叫救護車吧。他的人生很失意,這輩子也就這麽過了,你又何必殺他?”

林清岩淡笑不語。

把暈倒的許诩丢在後座,開車出小區時,他拿出手機撥打急救中心:“這裏有人受了重傷,地址是……”

——

季白開車剛到小區門口,手機就急促的響起,是大胡。季白一個急剎車,快速接起。

“操,頭兒,林清岩跑了!”大胡的聲音也有點不穩。

季白的臉色立刻沉下來:“姚檬呢?”

“今天她沒來醫院。”

“通知局裏,馬上增派人手,申請搜查令,務必找到他們。”

挂了電話,季白正要掉頭,卻看到小區門口,露出一輛救護車的藍色車燈。他心頭忽然生出不祥預感,一踩油門沖進小區。

樓道裏堵了很多人,電梯也遲遲不來,季白從樓梯一路狂奔到了家門口,迎面就見兩名醫護人員,擡着擔架出來。許隽一身的血,臉色蒼白躺在上頭,眼睛似開似合。

“許隽!”季白全身如墜冰窖,一把抓住擔架,卻被醫護人員攔住:“讓開,馬上要送醫院搶救!”

季白鐵青着臉往後退了一步,手卻又被人一把抓住。是許隽睜開了眼,氣若游絲,眼神卻有種發狠的執拗:“許诩……許诩……”

☆、65v章

越接近山區,氣溫越低。陰暗的暮色裏,薄薄的雪覆蓋着每一座山尖,而林間積雪更深,天寒地凍、望不到邊際。

季白一個急剎,将車停在三岔公路口前。大胡立刻跳下車,匆匆查看了地面痕跡後,也是沉默不語。

這是進入山區不久後的主幹道,車流量多,雪地上的車輪印雜亂無章,根本無從分辨。而再往前走,他們就會深入綿延數千公裏的廣闊林區。山路縱橫交錯,大多都沒有監控,林清岩可能把許诩帶到任何一個方向。

而且,就算跟上次抓捕譚良一樣,給季白300個幹警,徹查整個山區也需要好幾天。更何況此刻援兵都還在趕來的路上。

大胡坐回車裏,望着季白隐隐發紅的雙眼。盡管此刻的境況讓他都覺得殘忍和絕望,但他不得不開口,把這個極度艱難的問題,逼到季白面前:“頭兒,我們現在怎麽走?”

季白望着陰黑的山嶺,雙手如鐵鉗般扣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随着時間一點點推移,心髒最深的地方,仿佛塌陷得越來越急,越來越痛。塌到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方。且已隐隐有預知,從此往後,一顆心就将沉墜其中,再也不會有與她執手相伴的一天。

然而這痛卻被他漠視,他不去管,任它無聲煎熬,任它自生自滅。他只有一個的念頭,就是找到她。

可是沒有痕跡可查,也沒有邏輯可依。他季白可以從一個腳印推斷出兇手特征,此刻卻要如何大海撈針逆轉乾坤?

這時大胡試探性的問:“去林清岩在山區的別墅?那是他的落腳點,也許會在那裏……”

季白沒出聲。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許诩說過的一段對話。

那是譚良案結束後不久,許诩休假在家調養身體。他下班回來,就見她坐在沙發裏,對面牆上貼着數張林清岩和姚檬的合影。

聽到動靜,許诩有些發愣的轉頭:“你說林清岩,到底對姚檬懷着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什麽樣的感情?

愛恨交織?因為林清岩的未婚妻被馮烨所殺,而姚檬是馮烨昔日所愛。所以才遲遲未下手。

抑或根本就沒有感情,只因為姚檬跟馮烨的關系,才被他選中,當成最後一個目标。

許诩卻搖頭:“不是這樣的,三哥。”她從牆上揭起一張照片遞給他。照片上的男女在夜色中相擁着,看起來是那樣親密般配。

“你不能拿正常人的邏輯,去理解心理變~态者的想法。”她非常認真的說,“普通人覺得重要的愛恨情仇,他們也許根本就沒有感覺。像他這種成熟的變~态殺手,沒有幾個是因為‘仇恨’去殺人。他的內心世界,遠比普通人以為的,要安靜、清晰和堅定。只是那個世界的準則,跟我們不同。他犯罪,只是因為他需要。”

“他需要?”

“對。就好像林清岩對姚檬,他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殺了她。就算是要最後一個殺,他也沒必要一直放這個‘前警察’在身邊。可是他卻跟姚檬建立了真正的親密關系。

所以,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在他心裏,一定對姚檬賦予了某種特殊的、真摯的感情和意義。我以前說過,要像心理變态者一樣去思考,就是這個意思。”

……

是了,她說要像心理變态者一樣去思考。

不管林清岩是什麽原因劫走許诩,如果以變~态者扭曲的邏輯和準則,他會把她帶到哪裏殺害?

季白擡起頭,迎上大胡焦急的目光。

“不去林清岩的別墅。”他靜靜的說,“去另一個地方。”

在無數種可能裏,他只能選一次。選錯了,也許就會與許诩越行越遠,天人永別。

——

許诩醒來的時候,眼前黑蒙蒙一片。她立刻感覺出,是一層沉甸甸的厚布覆蓋在身體表面,所以沒有一點光線。

陣陣寒意從心底往上蹿,她一動不動維持原來的姿勢躺着。

她能感覺到,手腕腳腕都被繩子綁得很緊。衣服還在身上,沒有其他不适感,這讓她稍覺慶幸。身體下方,鋪着柔軟的織物,微微有些濕潤,有寒氣透過織物,浸到皮膚裏。她還能聽到風吹動樹葉的嘩嘩輕響,還有偶爾的鳥鳴。

林清岩果然把她帶到了森林雪地裏。

就在這時,她聽到旁邊有女人輕輕喘息了一聲,然後就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男人和女人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似在親昵糾纏。

許诩聽得全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過了一陣,動靜漸漸小了,男人柔聲問:“冷嗎?”

女人的聲音細弱:“不……不冷。”

盡管已在意料之中,許诩還是心頭一震——是林清岩和姚檬。

這時林清岩輕聲說:“老婆,你看雪地多美。可是我死了之後,就不能再這樣抱着你了。”

姚檬答:“我不想你死……我舍不得……”

林清岩笑了一聲:“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一點永遠……永遠也不會改變。”

林清岩安靜了一會兒,許诩只能聽到姚檬略顯短促的呼吸聲。忽然,林清岩又低聲笑了,聲音很愉悅:“那我們就證實這一點,好不好?”

“……好。你要怎麽證明?”

許诩聽得心頭一沉,果然聽到林清岩起身的聲音,腳步聲漸近。蒙在她身上的布,猛的被人揭開。

許诩首先看到的是寂靜的天空、陰黑的樹林。然後是姚檬和林清岩,他們就坐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三人身下,鋪着同一塊巨大的潔白的絨毯。而她原本就蜷在一角,被毯子覆蓋住。

周圍地形有點眼熟,她來過這裏。

林清岩居然帶她來了這個地方。

——

林清岩握住許诩的胳膊,動作堪稱溫柔的拉她起身:“能起來嗎?”

許诩不敢忤逆他,撐着地面坐起來,正好跟姚檬四目相對,兩人都是心頭一驚。

姚檬的雙手雙腳,也被繩索綁住了。她穿着件寬松的棉布格子襯衣,下~身是條深藍色蓬松長裙。看起來很淩亂,襯衣扣子被解開幾顆,裙子也撸到膝蓋處,正是剛才林清岩親昵後的痕跡。而她明顯有些精神不濟,神色憔悴,不知是被林清岩喂食了藥物,還是其他手段。

林清岩看着兩人沉默對視,眼中閃過笑意,将姚檬摟進懷裏,輕聲說:“你看,那天就是她給你打電話,才讓你掉頭,被譚良這個蠢貨侮辱了。你不是一直怨恨她嗎?”

姚檬臉色越發的白,許诩沉默不動。

林清岩繼續說:“老婆,你一直就讨厭她。的确,有這麽個人在,我都替你覺得礙眼。”他從旁邊的包裏面,拿出一把黑沉沉的槍,遞到姚檬面前:“我就快死了,你殺了她,當然算在我頭上,你不會有任何麻煩。”

姚檬靜了片刻,沒有接槍,更沒看許诩,而是仰頭看着林清岩:“我是讨厭她,但這跟我愛你,沒有關系。清岩,我沒必要殺她……來證明我對你的感情。我也不想殺人。”

林清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老婆,別說謊話。你知道的,有關系。”

姚檬身子一僵。

林清岩溫柔的注視着她:“你殺了她,我也可以了無遺憾的走了。我的財産都留給你,讓你讨厭的人也死了,你以後會過得很幸福。老婆,不要猶豫。你跟幸福,只有一步之遙。”他把槍塞到她手裏,湊近耳邊低語:“老婆,別讓我為難,你知道今天必須死一個人。如果你不殺她,要我怎麽辦才好?”

說完他就将她往前一推,讓她持槍直面許诩。而他從包中拿出另一把槍,輕輕抵上了姚檬的後腦:“這個過程很快,不要怕,開了槍,你和我都解脫了。”

姚檬全身都開始微微顫抖,僵硬不動。可林清岩的槍又往前一送,令她身子一晃。

“開槍!”他的聲音終于透出了狠厲。

姚檬看着許诩,面如死灰,顫巍巍的舉起槍,瞄準許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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