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那個晚上,魔尊與她的小羊駝并未前往城中客棧過夜。
她神情懶散,躺靠在溪邊的一棵樹下,右手輕柔地撫摸着那只趴于她腿上昏昏欲睡的羊駝。
幽靜山林中,潺潺溪水旁,她們靜靜相伴了許久。
當夜幕籠罩這片靜谧天地的那一刻,月色便随之傾灑下來,朦朦胧胧照着此夜。
漸漸的,溪邊聚起了越來越多的螢火,黃綠色的光點,跳動着、閃爍着,如星河墜入凡塵,借點點微光,将此夜點亮。
夜風拂過,遠方有蟬鳴,清脆綿長,久久不絕,似一首唱不完的夜歌。
這樣的林,這樣的溪,這樣的夜,魔界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有,可幽硯對此卻并不感到陌生。
這兒不過是偌大的人間中,并不怎麽起眼的一隅,若要較之昆侖仙山,相差甚遠。
一只飛蟲落在了小羊駝的耳根,小羊駝不由得顫了顫毛茸茸的耳朵,又于那飛蟲離去後,扭動身子換了個姿勢,朝着更為柔軟的方向稍微挪了挪。
只是她這一挪,竟是直接挪到了幽硯的大腿根部,而後也不知在做什麽好夢,忽而吧唧了一下小嘴,傻笑着将小腦袋瓜于這“軟枕”之上來回蹭了兩下。
幽硯被這毛茸茸的小腦袋蹭得發癢,下意識繃緊雙腿。短暫靜默後,她皺了皺眉,用力抖了下被壓着的那條腿,将小羊駝從夢中驚醒。
“怎麽了!”亦秋猛地一下從幽硯身上蹦了起來,圓溜溜的一雙眼睛裏寫滿了茫然,長長的脖子繃得筆直,四條猛然立起的小細腿兒正發軟發抖——并不是因為害怕,只是從驚醒到起立,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
幽硯一臉不悅,可話到嘴邊,卻是欲言又止。
兩相對視數秒後,幽硯漠然說道:“你壓得我腿麻。”
亦秋咬了咬牙,幽硯這是在明諷她的體重。
幽硯本來心裏有一絲絲火苗,此刻見亦秋這龇牙咧嘴的樣子,竟忍不住失笑:“傻樣。”
“我……”亦秋剛從夢裏緩緩回過神來,結果先被嘲諷了體重,後又被嘲諷了智商,一時間想反駁又不敢反駁,只得将頭扭向別處,眼裏滿滿都是委屈。
幽硯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揚起嘴角,饒有興致地望着眼前這團毛茸茸、傻乎乎的小家夥。
亦秋扭着脖子,賭氣望着遠方,視線卻是很快被這幽靜山林的夜色侵占。
她長在現代化的繁華都市,從有記憶起,就沒在景區之外的地方見過青山綠水,更別說夜深人靜之時,足以點亮暗夜的爛漫螢火。
它們飛于溪邊,它們落在草坪,它們盤旋在側,美得就像游戲中、動漫裏才會出現的那種場景。
她忘記了自己正在賭氣,下意識朝着離自己最近的那幾只靠去,卻不了剛一邁腿兒,便将它們驚飛半米。
螢火這麽一逃,小羊駝便不由得呆滞了兩秒。
回過神後,她起了玩心,四條小腿兒蹦蹦地朝螢火蟲密集之地跑了過去。
一時之間,只見這幽靜山林之中,有只跳騰的小羊駝,追着點點螢光四處蹦跶,傻樂得不行,活像個孩子。
幽硯在一旁看了許久,原本并無波瀾的眼底,不知何時浮起了一絲暖意。
沒過多久,亦秋玩得累了,肚子也不争氣的咕咕叫了起來。
回身朝幽硯望去,恰看見她将火堆生起,烤起了白天在城中順手買的苞谷。
亦秋聞着香味,屁颠屁颠跑了過去,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待投喂。
那個晚上,亦秋在吃飽肚子後,又一次靠着幽硯的身子睡下。
一夜無夢,直至天明。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清淺的溪水之上。
亦秋打着哈欠醒來,眯着雙眼,環顧了一下四周,小小的腦袋還未清醒,便已先一步受到了驚吓。
幽硯不見了!半個人影都沒有!
“該不會把我丢下了吧?”
亦秋這般想着,一下着急了起來,仿若失了智一般,陀螺似的于原地瞎轉了半天,這才想起可以靠腳印尋人。
幽硯走路步子向來很輕,好在此處人跡罕至,努力辨認還能瞧見人類的腳印。
亦秋急吼吼地循着腳印追了好一會兒,終于遙遙望見了那一襲白衣,一時心頭大喜,連忙高速驅動着自己四條小短腿,一邊大喊着“主人”,一邊狂奔着追了上去。
速度之快,簡直跟趕投胎似的,生怕慢上一步就會被人落下。
“主人!”
“主人慢點兒!”
“主人,你等等我!”
亦秋分外激動,大老遠便沖着幽硯叫起了魂。
那奶乎乎的聲音由遠及近,許是跑得有些累了,聽上去軟綿綿的,很沒力氣。
幽硯聞聲,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毛茸茸的小羊駝,瞪着一雙茫然而又無辜的豆豆眼,一路屁颠屁颠地追了上來。
傻乎乎的,卻意外有些可愛。
她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小羊駝追了上來,這才打趣了一句:“叫魂呢?小笨蛋。”
“主人,主人……”亦秋止不住地喘着大氣,眼裏滿是委屈的淚花,“你,你你怎麽一個人走了啊,你走哪都得帶上我啊……”
幽硯看得出來,小羊駝眼底的害怕不摻半分假。
亦秋确實是怕了,盡管理智告訴她,主線都沒摸着個邊兒呢,幽硯沒有理由在這個時間節點就将她扔下。可當她一覺醒來,看見身旁沒有幽硯半點影子,還是被吓到了。
現下,她好不容易追了上來,遠遠望見幽硯身影之時,甚至如遇至親,分外歡喜。
結果幽硯竟只輕飄飄地問了她一句:“你怎麽追來了?”
亦秋一聽,委屈想要吐口水,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她心想,這不問廢話呢嗎?這可是她管吃管住的工具人反派,她怎麽可能不追上來?
若真現在離了幽硯,她連個人形都沒有,吃啥喝啥,又該住哪兒,這要她怎麽活下去啊?
“你怎麽能把我扔了呢!”亦秋話語裏滿是傷心。
幽硯聽了,半點不愧疚,竟還笑出了聲。
“你!”亦秋一時氣堵,滿臉寫着“我很受傷”四個大字。
幽硯見亦秋那一臉被抛棄了的小可憐模樣,不禁彎眉道:“我只是出來給你找點吃的,何時說要丢下你了?”
說罷,她朝亦秋晃了晃手裏裝滿果子的小布袋。
“找……找吃的?為我?”小羊駝目光呆滞了好半天,這才尴尬地“啊”了一聲。
幽硯見亦秋那一臉呆滞的小模樣,不禁彎眉笑道,“怎麽,這麽點兒時間都離不開我?”
亦秋一時語塞,剛想說點什麽,便見幽硯蹲下身來,往她嘴裏塞了一顆顏色像草莓,外形像桑葚的果子。
入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新鮮。
“這是什麽啊?”亦秋一邊問着,一邊又吃下一顆。
“不曾見過。”幽硯淡淡說道,“這般鮮豔,沒準有毒。”
亦秋一時噎住,一時将還未下咽的碎果包在嘴裏,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幽硯見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瓜,道:“逗你的!這是樹莓,可以吃。”
亦秋咬了咬牙,将果子咽了下去。
她想,幽硯這只大壞鳥的鳥生一定十分無趣,否則為什麽逮着機會便要玩弄旁人?
“既然你追過來了,那就一起走吧。”幽硯說着,起身拍了拍亦秋的後腦勺,“回陌水看看,昨天茶樓那事鬧大了沒。”
“忽然死了個人,兇手不知所蹤,死者的腿還斷了,這能不鬧大嗎?”亦秋小聲嘟囔着跟在了身後,仰着脖子問道,“主人想引仙麓門的修者下山,是有什麽計……既新鮮,又有趣的玩法嗎?”
“仙麓門隐于一層障眼結界之中,我需尋一人,帶我進去。”幽硯淡淡說着。
“這世上,還有主人破不了的結界?”亦秋不走心地拍了個馬屁。
幽硯低眉看了亦秋一眼,道:“你須記住,我的身份。”
“是……魔,魔尊大人?”亦秋不由顫栗。
大反派忽然提自己的身份做什麽,難道是馬屁拍錯位置,惹她生氣了嗎?
“錯了。”幽硯皺眉道,“我的身份,是你的主人,河丘白家白見幽。來此處,只為拜入仙麓門,一窺仙門玄妙。”
“知道了。”亦秋偷偷翻了個白眼。
裝什麽裝,鬼見愁。
她當然知道反派要做什麽,不就是假模假樣混入仙麓門,然後把男主那個大豬蹄子騙得五迷三道,再開始挑撥男女主之間的關系,變着花樣搞事情嗎?
有時候她真弄不明白那些寫小說的到底在想什麽,反派和主角本也沒仇沒怨,只是想要弄死天帝之子,削弱天界勢力。她明明那麽厲害,捏死個歷劫時期的男女主就是分分鐘的事,可她偏要将人玩弄來玩弄去,把事情搞得尤為複雜,最後再美其名曰“有趣”。
有趣?有毒還差不多!
亦秋這般想着,忽見幽硯停下了腳步,目光凝視遠方。
“怎麽了?”她順着幽硯的目光望去。
遠方有一人正往山腰上來,她修為不及幽硯,離得太遠看不清形貌,卻不知是不是陽光刺眼産生了錯覺,總感覺此人渾身閃着金光。
她剛想開口說點什麽,便于那人頭頂看見了一個比他本人還要高大的金色感嘆號。
【主線任務目标!請注意!】
【主線任務目标!請注意!】
【主線任務目标!請注意!】
好家夥,她終于知道現在是哪個時間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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