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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一只黑犬立起耳朵,目光緊盯着一處,曲雁站起身子,邊走邊令三只犬畜閉嘴。她住的雖偏僻,但這犬吠确實擾人心神,何況她現在本就心中不靜。
屋內漆黑且寂靜,仿佛剛才的異響只是錯覺,曲雁将門輕輕合攏,又摸到燭臺旁拿起火折子。
借着燭火的映照,她看見軟榻上的被褥疊的整齊,而本應躺在那裏的人竟不見蹤影,曲雁眉頭不由一蹙。
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預判,按以往經驗來看,他所受之傷至少要休養半月才能起身,而他醒來不過一日,便能下地行動。
環顧周圍未看見他的身影,曲雁心間一沉,唇角那抹淺笑也消失不見。莫不是跑了,她思緒剛起,又在心底打消這個念頭。
這間屋子是偏房,從前被拿來做過倉庫,屋內擺設不多,能藏人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一處。曲雁步伐加快,繞過軟榻直朝後側走去,那裏是被單獨辟出裝雜物的小房間。
随着離目的地愈來愈近,曲雁的步伐也愈來愈輕,那裏連門都沒有,僅僅有扇竹簾做遮擋,她駐足在旁,安靜聽着裏面傳來的動靜。
幾聲壓抑又沉重的喘/息,裏面的人仿佛咬定不願出聲,曲雁聽了許久,也沒聽見他失态的痛哼。她不打算再等,擡手撩開簾子便邁進。
燭火照亮雜亂逼仄的小屋,在那地中央躺了個人,他套着那層水色薄衫,身體緊緊蜷縮在一起,發絲再度糊了滿臉,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曲雁半蹲下查看情況,在将他攬起的那瞬,男人身子猛然一顫,嘴中克制不住溢出聲痛/哼。他衣衫被冷汗浸濕大片,發絲撥開後是一張滿是冷汗的煞白小臉,他雙眼緊閉,貝齒緊緊咬着自己的唇,神情痛苦難挨。
她本來做好準備解釋為何大半夜摸進他屋子,但看着他這幅痛苦不堪的模樣,也只說輕輕道了句。
“別怕。”
這地方實在狹窄,曲雁沒有絲毫猶豫,攔腰将他抱起便快步走出,此刻人在自己懷裏,她才感受到他一直在發抖。
軟榻之上,曲雁将針灸袋鋪開,那細若牛毛的銀針被捏在手中,她定了定心神,便将銀針在遠端、太沖、合谷等穴位紮下。
最後一針落下前,男人眼皮動了動,接着極為費力睜開。與白日的冷靜不同,他眼眶布滿血絲,漆黑的雙眸此刻如深海般深邃,濃郁的情緒在其中翻滾,而其中最重便是痛苦。
沒有正常人忍痛的方式是咬住自己的嘴,曲雁看着他滿是鮮血的下唇,眉頭皺的更深。在最後一根銀針落下後,她忍不住探出指尖,将他唇側血絲擦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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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費力啓唇,那唇上血流的更快了,男人唇瓣微動,雙眸緊緊盯着她,曲雁觀察了半響才發現他是在說。
“走。”
曲雁指尖頓了頓,在确定他有意識的後,抿唇将那小瓶拿出,漆黑的藥丸滾落手中,她則掐着男人的臉頰塞進去,又塞了塊布讓他咬。
“會很疼……”曲雁說完這句,語氣難得輕下幾分,似帶着幾分哄誘之意,“但挺快的,你忍一忍。”
他并未對此有任何反應,只不停的重複着那個字,時間緩緩流逝,在施針一刻鐘後,曲雁開始收針。
随着一根根銀針被拔出,他眉心緊緊蹙起,面容扭曲痛苦,最後甚至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她将雙拳握緊,低聲道:“半刻鐘,只需忍半刻鐘就好。”
這三日裏,她早給齊影服下十日散的解藥,可那異香非但未消失,反而每日濃郁。曲雁心中驚詫,對着昏睡的男人把脈整一下午,最後得出了個前所未有的結論。
既然他身上的毒不止一種,十日散的解藥對他而言已經無用,那是因為早已和其他毒融為一體。
他的身體像是一個養蠱的容器,數種毒藥被種下,在他體內交織纏繞。數年過去,誰也不知起了什麽反應,有些藥或許早無作用,而有些藥,則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比如交織融合在一起。
既然解藥無效,那便只能逆其道而行,尋與十日散主材相生相克之藥,以毒攻毒,或許可以暫時壓下十日散的發作。
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卻短時間內唯一的辦法,只要給她時間,曲雁有把握将他身上之毒一一解開。可男人等不及,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來說,此毒一發作,等死是遲早的事。
既然都要死,不如賭一把。若賭贏了,那便可以載入谷內藥冊,若賭輸了……曲雁眸子一冷,将那想法從腦子裏踢出去。即便輸了,她也會将人從閻王手中搶回。
若是有尋常大夫在場,看見此幕定會心驚肉跳,如此以毒攻毒的邪法,生死皆由天命,是全然不把人命當回事。
且他看起來比之前痛苦百倍。
她給他服下的是寒葉子,此藥最大的特點便是性涼,夏日時可以摘無毒的根莖泡水消暑,而毒性最大的葉子,過量食用則會覺涼意透徹肺腑,最終在炎夏活活凍死。
人在巨痛之下很難保持理智,自殘或是傷人,無論是何都不足為奇,但依照方才來看,他只會選擇前種。曲雁将他用被子裹緊,一眨不眨凝視他。
他渾身都在顫抖,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滾落,浸在鴉黑濡濕的睫毛上,不知是汗還是淚砸在枕上,不多時便洇濕一塊。他左手緊緊抓着被子,從頭到尾都未出聲喊過痛,但口中咬的帕子早氤出血痕,極小的嗚咽聲從中傳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他終于忍不住,從緊咬的牙關內溢出痛哼,曲雁看着他脖頸處的青筋,心中情緒萬般複雜。
她年少行醫時,也曾見過一個身中奇毒之人,在彌留之際痛苦不堪,卻仍死撐着等到自己的女兒回來,去世時仍瞪大雙眼看向門外。
曲雁搖搖頭收起心中所想,垂眸看向軟榻上的人影,她想了幾瞬,最終俯下身子湊到男人耳側,确保自己所說他能聽到。
“我知你疼,但忍過這次,我便幫你解開你身上所有毒,保你不再受它們所控。”
男人的睫毛一顫,那沉重的呼吸紊亂幾分,曲雁便是他是聽進去了的,如今的場面比她預想中要好上許多,至少他沒有疼至昏迷,意識不清。
曲雁第一次見到這麽能忍受疼痛的男人,從前那些她醫治過的夫道男子,皆是些矜貴的主君,連手上擦破了皮都要喊疼,更別提見這般非人的折磨。
半刻鐘的時光,卻異常難捱漫長。
今日下午,齊影看着那女人離開屋子後,便強撐着赤腳走下床,身上的痛意席卷而來,他扶着牆壁走的極慢,最終緩緩停在那扇木門前。
只需輕輕一推,他便可以出去。
可他醒來不過一日,連自己處于何地都尚不知曉,又談何離開這裏去尋一處無人之地。他在門前伫立良久,又沉默着轉過身子,拖着那副重傷的身子轉了滿屋,才尋到這方狹窄僻靜的角落。
既然都逃不過一死,他希望自己死前苦苦掙紮的醜态還是不被人看見為好。
那股熟悉的痛意再度襲來,齊影一時未忍住,嘴中痛呼出聲,接着那個女人便來了。他能感受到自己周身大穴被封住,嘴中不知曉被灌了什麽東西,他對此卻毫無還手之力。
齊影耗盡力氣睜開,本欲叫她離開,結果随之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巨痛,這股痛意仿佛像把他丢入十八層地獄,兩個小鬼争搶着要把他撕成兩瓣。
可睜開才發覺,自己竟還在人間。
“好些了嗎?”
曲雁聲音極輕,高懸的心始終沒有落地,他挺過了最難熬的一刻鐘,接下來的痛意對他而言只能說是不痛不癢,可看着男人失神的模樣,心間不由一沉。
此法兇險,她亦是第一次嘗試,根本不敢保證出現什麽後遺症。
曲雁擡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确定道:“能否聽見我說話。”
半響過後,那雙失神的黑眸緩緩一眨,這才側過頭看向她。他發絲黏膩粘在頰側,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一般,曲雁将他口中所咬的帕子輕輕扯出,細小的血流順着他唇側留下,他如同沒有知覺的娃娃一般,定定看向虛空之中。
看起來真是……脆弱又可憐。
她垂眸将手探進被子,卻發覺被內濡濕一片,皆是他的汗水,可知他疼的有多厲害。曲雁動作一頓,牽着他冰冷的手腕輕放在床側,細細診過脈相後才松了口氣,聲音也不像之前一般輕。
“身上還疼不疼。”
齊影并未及時回答,只眨了眨眸子,緩了好一會才搖了搖頭。
他剛從地獄被拉回人間,眼前都是重影,緩了好半響才能清晰視物,齊影看着身前的女人,竟不适時宜的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
“果真如此,它竟能有此效果。”在驗證了自己心中所想後,曲雁輕聲自語,心間思索着能與十日散相融的究竟有何,直到被他的聲音打斷。
“你給我吃了什麽?”
那聲音虛弱無力,卻又冷靜異常,曲雁指尖一動,轉頭便見他強撐着起身的模樣,她連忙放下心中思緒将他扶起。
水色的薄衫粘在他身上,身形被隐約勾勒,曲雁一手攬住他窄瘦的腰身,另一只手撫在他背上,那椎骨的形狀硌在掌心,又被她靠在軟墊上。
他是好端端坐起來了,但曲雁看着自己掌心的斑斑血跡,接着便欲将他腰身處的被子掀起,在她手碰到被子的前一瞬,男人的左手先壓在上頭。
曲雁眉剛欲開口叫他擡手,他又倔強的重複了一遍方才那句話,聲音虛弱且倔強。
“寒葉子。”看着男人不解的眸色,她簡單解釋道:“與你體內的十日散同源,二者相生相克,能暫時壓下十日散的毒性。”
他猛然擡頭看向曲雁,神色添了幾分不可置信,“你怎知道十日散?”
曲雁唇角一僵,眉目間透着幾分怪異,“早和你說我是大夫,你是不是到現在還以為是我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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