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那日清晨, 李伯照例打掃庭院,卻發現門口多出一封厚重的信,收信人寫了個曲字, 他未多思索, 只拾起來便給小姐送去。
信上字跡狂放不羁, 曲雁辨認半響才認清寫的是何字。
九月初七, 城西蘭木閣。
讓曲雁确定來信是浮屠樓并非是信本身,而是與信同來的那塊厚重鐵牌, 上面單刻着一個‘盛‘字。
曲雁當初曾在齊影身上見過一模一樣的牌子, 不同的只是所刻之字,齊影曾言他師父名喚盛木, 這令牌屬于誰已無需多言。
鐵牌像是染了血跡, 鏽跡斑斑,齊影指尖發顫,他一遍遍摩挲過那牌子,最後緊緊握在手中,良久沒有言語。
曲雁見他如此,心間亦跟着揪起,“至少你師父還活着, 這是好消息。”
齊影輕點頭, 可手中力道卻更緊幾分,“我師父當年求藥時, 可曾說過旁的?”
“不曾, 他連臉都未露。”曲雁輕嘆口氣, 苦笑道:“我若知曉那是你師父, 當初便給他兩粒了, 直接将你帶出來。”
省的留他一個人在浮屠樓受苦。
齊影半響後才開口, 他目光看向令牌,聲音微嘶啞,“浮屠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年滿三十五的甲等影衛,若是攢夠了甲級任務,便可請求自廢武功,退出浮屠樓,這是唯一平安出浮屠樓的法子。”
他師父本有機會離開的,他甚至已攢夠了任務,只需再熬幾年便可。可盛木不願再等,他假死逃脫,在小徒弟不知曉的情況下,把功勞都移到了他頭上。
曲雁聽懂了齊影未說出口的後半句,她眸中劃過一縷複雜神色,“浮屠樓還想利用你師父,他便不會輕易死,你且先放心。”
齊影想與曲雁長久,可如今師父落在浮屠樓手中。他被曲雁抱到床上,夜間昏昏沉沉睡去,又在夢中驚醒幾次。
九月初七那日,平江城人數比前幾日更甚,廟會開辦在即,浮屠樓倒是選了個好時候。
齊影獨自坐在房間內,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往向窗外,掌心不自覺緊握成拳,他在等曲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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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樓既知曉曲雁下落,那他的存在也不是秘密,可浮屠樓似乎真把他當做透明人,齊影後知後覺意識到,他真的已經徹底脫離浮屠樓了。
曲雁是在午時回來的,只她自己一個,身側再無旁人,齊影匆匆起身朝她走去,聲音有些發顫。
“如何?”
曲雁見他如此緊張,不由擡手揉了揉他發絲,安慰道:“你師父無事,過兩日有人會親自送他過來。”
見她語氣如常,齊影喉間一滾,終于悄悄松下一口氣。不知為何,曲雁的話語總能令他信服,似乎只要她說無事,便真的無事。
可半響過後,齊影還是悄悄擡起頭,他在浮屠樓待了二十年,太了解浮屠樓的手段,她們從來不會吃虧。
“浮屠樓當真只是求藥?”
曲雁輕笑一聲,她看向憂慮的男人,聲音有幾分無奈,“當真,她們有求于我,自然會自動來尋我。”
曲雁的話不假,在三日後,浮屠樓果真親自來了曲府。
為首的女人一身紅衣,齊影在見她的第一眼便僵在原地,下意識将匕首握在手中。
此人并非旁人,而是浮屠樓的樓主,程念玄。
程念玄看向齊影,忽而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你倒是好福氣,尋了個好靠山呀。”
齊影悄悄握緊匕首,克制自己冷靜下來,“我師父呢。”
“別急呀。”
程念玄說罷拍了拍手,不消片刻,便有兩人拖着一個男人進來。他四肢如貨物一般被綁起,眼上蒙着黑布,唇角布滿青痕淤血,剛被扔在地上便咳出大口鮮血,随後如死去般無力蜷在地上。
隐隐的血腥氣散在屋內,齊影瞳孔一縮,顫聲道:“師父……”
“他假死逃脫,按理應立即處死,我饒他一命已算大度。”程念玄看向曲雁,而後者眯起眸子看向地上那血腥人影,半響以後嗤笑一聲。
“想不到樓主還有淩/虐男子的癖好。”
三日前曲雁也曾見過盛木,那時候男人雖虛弱,但好歹還能站起來,而非現在的凄慘模樣。
那日蘭木閣內。
曲雁剛踏入房間,那伫立窗前的紅衣女人回過身,她莫約二十六七的年歲,人如其字一般灑脫不羁,可額角的疤痕又使她生出幾分邪氣。
曲雁挑了挑眉,似乎也沒想到是程念玄親自來的。
程念玄歉意一笑,聲音倒是客氣,“勞煩曲小姐久等,樓內近日事務繁雜,我一時脫不開身。”她說罷嘆了口氣,好似營生并非人命,而是路邊的瓜果蔬菜一般。
“樓主日理萬機,派個人前來同我讨藥不就得了,何必你親自來。”曲雁語氣淡淡,她唇角含笑,笑卻不達眼底。
程念玄擺擺手,拉開凳子随意坐下,“那怎麽行,現在生意不好做。我手下那幫人随時都要反我,順手的刀要不死了,要不假死逃了,留下的也沒幾把了,還是事必親為才行。”
曲雁懶得同她虛與委蛇,索性直接開口,“既是做生意,便要有來有往,不知樓主打算拿什麽同我換。”
程念玄勾起一抹笑意,似志在必得,“密藥六冊,不知曲小姐可感興趣。”
曲雁挑了挑眉,便聽女人緩緩道:“我知曉藥仙谷集天下醫學于一家,看不上這雜學詭術,可據我所知,曲小姐曾特意尋過它。”
程念玄說的不錯,密要六冊乃是古籍,傳聞曠古奇聞的醫毒之法皆記錄在冊,前朝時因為此書所記太過驚世駭俗,撰寫之人被當做妖人處死後,那書譜也下落無蹤。曲雁年少游歷時卻曾試圖尋過。
曲雁唇角抿起淺笑,她好整以暇看向程念玄,淡聲詢問:“樓主消息倒是靈通,你想拿它換假死藥。”
“是,卻不準确。我還要一種藥。”程念玄頓了頓才道:“一種能令人割舍七情六欲,徹底無心之藥。”
詭異的寂靜流淌在兩人之間,曲雁輕笑一聲,“雖不知樓主為何執着于此,但這世上絕無能操控人七情六欲之藥,你應知曉忘塵丸只是噱頭。”
“噱頭又如何,只要發作時真的會痛就行。”程念玄語氣冷漠,想起那些人發作時痛不欲生的模樣,竟開心的笑了笑。
“若真想令人無心,不如多下些七魂散,莫說□□,就是連神智都能無。”将人藥成傻子,豈不是更直接。
聽出曲雁話中之意,程念玄眉頭蹙起,“當真沒有?”
“連苗疆的絕情蠱都不能真令人斷情絕欲,樓主以為呢。”
程念玄沉默半響,緩緩站起身子,那雙陰郁的眸子掃過曲雁,“密藥六冊天下醫者且求之不得,若只拿它換些假死藥,我總感覺有些吃虧。”
曲雁輕嗤一聲,那雙冷清的眸子與程念玄直直對上,“樓主憑何覺得我非它不可,這樁生意我可以不做,樓主想不想做,悉聽尊便。”
密藥六冊确實吸引她,可也未到一定要的地步。
“那假死之藥能做出多少?”
“最多五顆。”
程念玄立即蹙起眉頭,“你框我?”
當年盛木求藥,曲雁便給了一顆,如今浮屠樓以古籍相求,憑何只有五顆。
“并非,是制藥所用的雪蓮子僅剩五顆,樓主要等也不是不行,只是雪蓮子三十年開花,五十年結果,花期下一次開放,是在四十六年後。”
曲雁語氣頗為誠懇,程念玄看了半響也看不出她在說謊,可有一點确實不錯,此番确實是浮屠樓有求在先。既上杆子求人辦事,就得被對方牽着鼻子走,程念玄有點不太爽。
“樓主若覺得吃虧,我再贈你一藥。”
程念玄接住對方抛來的小瓶,眉頭緊皺道:“這是何物?”
曲雁溫柔笑道:“一滴致命,童叟無欺,先用先得,用完記得告訴我,人是幾瞬死透的。”
程念玄握着那瓷瓶,怒極反笑道:“你是将我這當做試藥的了?”
曲雁笑的更為溫柔,“你若不願,還有許多下家等着要。”
程念玄沉默幾瞬,鼻中輕出一口氣,還是把那瓷瓶收在袖內,若是提前得到藥仙谷的東西,也算意外之喜。
屋內的窗戶是敞開的,在院子裏,一個女人正将一個黑衣男子帶進院裏,那男人身影虛弱,步伐踉跄。
在他擡眸的那一”瞬間,正巧與曲雁視線相對,卻無半點波瀾。
曲雁四點前見過這雙眸子,卻不知道他就是齊影的師父,盛木。
曲雁眯起眸子,淡聲道:“樓主記得把他送到曲府,畢竟當年他吃的是第一顆,我亦不确定那藥有沒有毒性殘留,又要如何改進。”
程念玄掃過她面上,唇角似笑非笑,“是你真為如此,還是為了他那便宜徒弟。”
曲雁早收回視線,對她微微一笑,“樓主想如何覺得,便如何覺得吧。”
程念玄當初得知曲雁與齊影的關系,也曾驚訝一瞬,不過也僅限于驚訝。浮屠樓在江湖上能立足百年,雖幹的不是上臺面的事,但也憑信而立,樓內的規矩便是鐵令。
齊影既已憑規矩脫離浮屠樓,那他愛去何處去何處,別說給曲雁當房裏人,就是去勾欄院內浪/蕩也與浮屠樓再無關系。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沒人想與藥仙谷作對,藥仙谷既能在短短幾十年內平地而起,以中立之姿存于江湖,便定然有別人不知曉的底牌。程念玄沒興趣放着好好的交易不做,反而與藥仙谷作對。
…………
回到如今,程念玄好整以暇坐于椅上,正淺笑看向曲雁,“怎能說是淩虐,情趣而已。”
齊影蹲在不省人事的盛木身側,小心翼翼擦去他唇角血跡,直到齊影看見師父脖頸處的青紫,手上動作一頓,滿目不可置信。
那絕非任何一項刑罰造成,齊影已通人事,自然知曉代表着什麽,按照痕跡來看,便是這兩日留下的。可他師父從來都不屑賣身求榮之事。
齊影握着匕首起身,死死盯着程念玄,聲音都在發顫,“你憑何強迫我師父!”
“強迫?”似聽見什麽極為有意思的事,程念玄嗤笑一聲,眼中玩味愈深。
“你師父十年前就爬過我的床,他主動的很,我可沒強迫他。”
見齊影不敢置信伫在原地,程念玄殘忍一笑,她其實不介意告訴齊影更多真相,撕破盛木在他心中好師父的形象。
盛木實在聰明,當年假死時,連她都未瞧出端倪。程念玄也确實将他折騰的不輕。分明‘死‘了兩年,又為何一聲不吭回到浮屠樓的地界,這都是他自找的。
“不可能!你胡說!”
曲雁及時拉住齊影手腕,後者已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閉嘴不語,可身子卻顫的厲害,師父還活着已經是意外之喜,他不應給曲雁惹事的。
掌心被輕輕一捏,齊影擡頭看向曲雁,面容有些局促不安。曲雁莫不是厭他失态。
“你先帶你師父回去。”
掌心被松開,齊影心間一澀,他未敢再看曲雁的神色,只緩緩朝屋外走去。
程念玄看戲一般,還有心評價道:“還是年紀小,激一下便忍不住情緒,曲小姐怎麽受得了他這脾氣。哦,不過他師父倒是慣會說甜言蜜語哄騙人,兩個一起玩應別有一番風情。”
齊影身影一僵,未敢再回頭。
将盛木擡回去的正是程念玄帶來的兩個甲等暗衛,齊影曾與她們打過幾回交道,卻并不熟稔。
在浮屠樓裏,能做到甲等暗衛的百中僅一,而男子則更稀少,盛木的身法在浮屠樓中能排在前三。當年他死訊傳來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不可能。
甲等暗衛本就稀少,見慣了死生無常,彼此間難得存了些同僚情誼,她們對于盛木的死也曾惋惜過。而對于頂替了盛木功勞離開浮屠樓的齊影,她們則有些鄙夷,亦有些羨慕。
盛木被放在床上,其中一個女人忽而開口。
“齊影,盛哥是回來尋你的。”
齊影驀地擡頭,那女人同伴看向她,未曾出口阻止。
“我給盛哥上刑時,他曾問我你去了何處。”
齊影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住,他覺得眼前一黑,足下踉跄踏出一步,若非及時扶住床側,他竟險些摔倒在地。
一股莫名的心悸湧上心頭,齊影捂住胸口,無聲呼吸許久才壓下那心慌惡心之感。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目中皆有驚詫神色,齊影離開浮屠樓前也曾是甲等影衛,就算是武功盡廢,也不至于如此虛弱不堪吧。
齊影緩了許久,慢慢扶着床站起來,他在藥仙谷住了小半年,期間從未聽聞過任何浮屠樓的消息,他不知曉師父是在暗中尋他。
“……我師父他是何時回來的?”
最開口說話的女人沒再開口,方才那些話已算失職,何況齊影早離開浮屠樓,連同僚也算不上。見無人理會他,齊影喉結一滾,只緩緩阖上雙眼。
屋外,程念玄收回目光,唇角勾起抹笑意。人她可以給曲雁,但留不留的住,就不是她該管的問題了。
“人我已經送來了,藥何時能制。”
“我做第一顆時,曾耗了半年之久。”曲雁忽而一笑,那笑中透着幾分寒意。
程念玄心間頓感不妙,下意識先出手,女人靈敏的身手超出她的判斷,這不像是一個醫者該有的身法。
她擡手掃過桌上,茶盞頓時四碎而裂,下一瞬,那碎片便朝曲雁擊去。曲雁未動一步,卻在碎片襲來前,指尖輕巧一翻,瓷片碎在空中,當中一枚銀針破勢而來,直朝程念玄面門襲來。
程念玄頭一偏,銀針擦過發側釘入牆內。
這僅是兩人之間一個簡單的試探,若真動起手,這件院子怕是保不住,程念玄蹙起眉頭,出聲阻止了這場争鬥。
“停!”
曲雁依言停下,卻輕聲說了句,“程樓主,下次出口前,記得想清楚再說。”
在程念玄離去後,心間仍對曲雁所言覺得莫名其妙,她不過是要曲雁動作快些,這有什麽要想清楚的。直到入夜前刻,程念玄忽而無法出聲,她這才猛然想起白日那句話的含義。
曲雁嫌惡程念玄揶揄齊影與他師父的話,竟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下了藥,這種認知令程念玄暗暗心驚,連夜探查一番身上有沒有其他殘留藥物。
在确認無其他藥物後,程念玄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提起警惕,曲雁極有可能是在二人交手時下手的,若是她下的是別的藥,自己豈非已命喪黃泉。
程念玄睜眼到天明,那藥性才逐漸消失。
曲雁回房時,守在床側的男人立即站起身子,他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掩不住疲意,就連步伐亦有不穩,齊影這幅模樣令她眸中劃過一絲沉色。
“哪不舒服?”曲雁指尖習慣性搭上男人手腕,可齊影身子一切如常,并未有何不妥。
“我無事。”齊影搖搖頭,漆黑的眸子有些水霧,看的曲雁恨不得将他摟在懷裏憐惜一番。
可實際上曲雁只無聲嘆了口氣,認命走到床側。床上男人身上束縛已被解開,他手腕被粗繩磨破血肉,身上亦好不到哪去。
曲雁隔着帕子診脈,忽而指尖一頓,她看向不省人事的男人,眼底極快劃過異色。
“放心吧,你師父無事。”曲雁垂下眼眸,掐開男人下颚将一粒白色藥丸塞進他口中。
齊影終于松了口氣,接着走到曲雁身旁低聲道:“方才……我并非有意失态的。”
曲雁輕捏下他手腕,柔聲安慰道:“無事,你這些日子太過緊張了。”
齊影的狀态确實不對,他看起來虛弱疲憊,像幾日未曾休息好一般,曲雁想了想他最近半月的狀态,擡手将他垂下的發絲攏在耳後。
在齊影意識到不對,就當他驚愕擡眸的那瞬間,曲雁指尖發力按住他後頸,男人悶哼一聲,接着便失去意識倒在曲雁懷中。
齊影近來憂思太重,夜間不是多夢就是失眠,如今他師父活生生擺在他眼前,他總該乖乖睡一覺。
曲雁将他打橫抱回房間,在将齊影安置好,再回到客房時,躺在床上的男人也幽幽醒來。
這也是曲雁第一次見到盛木的長相,他看起來莫約三十左右,如今雖一副蒼白病容,卻不難看出他年輕時的殊麗容貌,可惜如今年歲已大,再好的長相也打了幾分折扣。
“又見面了。”
曲雁勾起抹弧度,她扯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好整以暇看向盛木。
“呵,我倒是不想見。”
盛木嗤笑一聲,他聲音嘶啞,剛說罷唇角便溢出大口鮮血,随即捂嘴咳個不停,曲雁蹙起眉頭,眼底有些複雜神色。
程念玄下手極重,盛木身上的傷不比當初撿到齊影時輕,可除了這些外傷,他身上還有樣別的東西。
床上的男人忍住咳意,随手擦去唇角血跡,随後掀開齊影為他蓋好的床鋪,一步步強撐着走到曲雁身前,如墨的眼眸閃爍着危險。
“齊影在你這裏。”
見曲雁不語,盛木呼吸一頓,眸中染上狠厲殺意。
“你把他如何了。”
他其實早放棄尋齊影的蹤跡了,至少他已知曉那孩子不在浮屠樓裏,只要在外面,就有活着的可能。可昨夜程念玄罰完他後,竟對他說。
‘說不定此時,你那好徒弟也在女人身下婉轉承歡呢,你不是想見他嗎,我明日便帶你去。’
曲雁看向身前站都站不穩的盛木,和他身上掩不住的殺意,緩緩擰緊眉頭,她與盛木打過交道,自然知曉他有多狡詐圓滑,她本以為這種人除了自己誰都不會在乎。
“齊影說他師父死于兩年前,你既已拿着我的藥詐死,又為何會被浮屠樓尋到蹤跡。”曲雁眯起眸子,安靜端詳盛木的表情變化,在看見他越來越冷的神色時,終于輕笑出口。
“你在世人眼中死了兩年,如今貿然回去尋他,不是白等着被抓。”
盛木自然不是貿然回去,他前些日子得知齊影已離開浮屠樓,便欲私下将徒弟接走,可他尋了很久,齊影的蹤跡竟斷在臨州。他只好順着行蹤北上而返,卻被程念玄發覺他的動作。
盛木神色陰沉,他手中緊握成拳,啞聲道:“這些是我的事,你到底把我徒弟如何了。”
“我自然是待他十分好。”
曲雁笑的十分誠懇,可惜盛木卻不買賬,于是她轉而道:“你還欠着藥仙谷的銀賬,師債徒償,這不正常嗎。”
盛木眼中有血絲,真以為曲雁是因此捉了齊影,聲音低啞藏着怒火,“欠你的銀兩我會還,你放他走。”
盛木雖是齊影的師父,可兩人卻無半分相像之處,曲雁很難想象,那般沉默又堅韌的男人,竟是面前這人教出來的。
“你尚且自身難保,又憑何決定齊影的去留。”曲雁頓了頓才繼續道,“他已歇下,明日我再帶他來見你。不過自從他知曉你未死後,便一日都未安穩睡過,你還是先想想該如何與他解釋。”
曲雁說罷轉身離去,可當她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一件事,又折回屋內櫃子旁翻出兩瓶瓷罐放在桌上。
“高罐為止血粉,矮罐可消腫止痛,記得上藥。”
要不明日齊影見到盛木身上的傷,估計眼眶又得泛紅。曲雁搖頭有些無奈,從前傷的那般重都不見他哭過,怎麽這兩日就愛紅眼眶。
曲雁心間有些吃味,可當回去看見齊影沉睡的面容時,那點吃味全化做柔意,她指尖輕輕劃過男人的臉頰,最後停在喉間那點殷紅小痣上,低聲自語道。
“下次在此處,你也給我哭個看看。”
每次齊影仰着脖頸無助承受的模樣,皆令她愛極,若再欺負的狠一些,他會不會哭出來。
盛木看向桌前的瓶罐,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他甚至懷疑裏面裝的是毒藥。
曲雁絕非良善之輩,這點他四年前便領教過。
那時他曾奉命去平江做掉幾個權貴,就在那裏,他見到這女人笑着将毒藥挨個喂下,又坐在椅子上欣賞她們痛苦掙紮,在人将死前還施針吊着人命。
浮屠樓講究一擊必殺,可那女人卻樂得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樣。如此折磨人的手段,饒是盛木也暗暗心驚,而在他得知曲雁是藥仙谷之人後,一個大膽的念頭便萌生在心間。
雖有些波折,可曲雁卻也被他說動,半是新奇半是探究的将假死藥制出,盛木拿到藥的當日便匿身離去。
他也沒想到,再相見竟是如此景象,他淪為浮屠樓階下囚,而曲雁則将他徒弟掠走。
曲雁不知盛木想法,她抱着齊影難得好眠。以為天不亮他便睜眼了,許是昨日力道有些重,如今已近辰時,齊影還在她懷中睡得沉穩。
她還想摟着齊影多睡一會,無奈大早便有人來訪。
梁雯正百無聊賴蹲在地上數螞蟻,見李伯從遠處走來,立即若無其事站起身,手上裝作不經意拍了拍沾灰的衣角。如今一見李伯的神情,梁雯喲了一聲,神色有些驚詫。
“李伯,你家小姐與少主君莫不是又還未起身?”
李伯想着方才小姐給的說辭,面色為難道:“梁小姐見諒,我家少主君今日身子不适,怕是要讓您白跑一趟。小姐還說,待過兩日少主君身子好些,她做宴請您吃酒。”
聽到此處,梁雯綻放出一個笑臉,态度大氣道:“有了身子是要好好休養,你且與你家小姐言,我不着急,這頓酒晚點也行,先叫姐夫把身子養好再說。”
誰料李伯卻一愣,顫着嗓子問,“身子?梁小姐是說,少主君有身子了?”
梁雯啊了一聲,神色有些奇怪,李伯是曲家家仆,他都不知曉齊影有身子,難道是曲雁不欲聲張,是不是她多嘴說漏了。
梁雯撓撓頭,不知該如何挽回,“可能、可能是吧,你去問你家小姐吧,我也只是聽說。”
“太好了,太好了。”
見李伯神色激動念叨,梁雯聳了聳肩,這也不怪她說漏嘴,也沒人沒與她說過不能聲張呀。
梁雯未太在意這件插曲,只哼着小曲上了自家馬車,悠悠然朝酒肆處行去。她平日本就愛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此前伯母有令,她樂不得日日都與這妻夫倆出去游玩,好過在家中被小弟折磨。
曲雁在交代完李伯後,回身就發現,方才還睡得正香的男人如今正坐在床中央,一雙黑眸一眨不眨的看向她,好似隐隐不安。
“可是我吵醒你了?本想讓你多睡一會。”
齊影搖頭從床上起身,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昨日倒在曲雁懷中時,其餘的什麽都不記得,就連師父醒沒醒來都不知曉。
齊影無意識揪着被角,“我往後不會再失态了。”
他真以為曲雁昨日行徑是不滿他昨日在程念玄身前失态所至,他也覺得奇怪,昨日自己确實情緒有異,若放在從前定不會如此。
如今他武功已廢,竟連情緒都控制不住嗎。齊影唇角一抿,将手中被子握的更緊。
“你想什麽呢,我是看你近來多愁,才想讓你多休息一會。”
曲雁放下手中茶盞,将溫茶遞到男人嘴角,看他一口飲下後才繼續道:“你師父昨日便醒了,他已無大礙,你先用了早膳我帶你去見他。”
齊影心間一動,他對曲雁的話從不會質疑,于是利落從床上起身,穿衣的動作都比以往快了些許。
他吃飯的速度一直很快,從前出任務時,必須時刻盯緊雇主,飯食都是幾口匆匆解決,後來進了藥仙谷,在曲雁每日盯看下才學會細嚼慢咽。
曲雁看着齊影吃飯的速度,未開口勸他慢些。
待來到那扇門前時,齊影反而身影僵硬,曲雁只好上去叩了門,随後推開未上門闩的房門,與他一同走進去。
盛木正盤腿坐于床榻上調養,在看見曲雁身旁之人時,面色霎時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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