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博弈（5）

厭煩。

非常非常厭煩。

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

也許是因為回憶起了不想回憶的曾經，她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的不好了。

“我承認，我低估了你。”普萊娅微微低着頭，額前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我确實沒有想到，你真的對我的過去深入了解。”

這簡直是……已經不能僅僅用意料之外來形容了。

“我沒想到你會執着，不，雖然我意識到了你的執着，但沒想到會達到這種程度。”

畢竟她在那時，就已經決意以死亡為歸宿。

“這确實是我的失誤。我無法真正理解你會這般執着的原因，所以對此放松警惕。”

她明明是在承認自己的錯誤，但是，笑意漸漸從吉爾伽美什的臉上消失了。

直覺告訴他，她接下來說的話……絕對不會多麽動聽。

而且，一定會不動聽得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這位女神的假面，将在此刻徹底脫離。

這分明應該是讓他歡欣鼓舞的事情才對啊？但是，看着這般的她，烏魯克的王卻怎麽也沒辦法為此高興。

他或許無法真正意義上說出個所以然，但這個時刻，他甚至想要阻止她接下來說的話。

——就像逃避一樣。

逃避？這種事情、這種詞彙，怎麽可能會發生在這般完美耀眼的他身上！

他在心底嗤笑着，為有這樣念頭的自己而感到不恥。

“我不管你做了什麽才會讓我們再次相遇，我已經失去了對此的好奇。”

六十年一度的聖杯戰争。

七位英靈的情況下她作為第八位被召喚，而七位之中還出現了她的兒子和吉爾伽美什……偶然？或許。

偶然這種事情，就簡直和命運一樣可笑。

但是，無論是否是偶然，又有什麽關系。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原因微不足道。

“放任你對我的情感，雖然我不能說為此感到後悔，事實證明你确實達成了我的目的，但會讓我如今處在這麽被動的情況……這樣的後果我沒有想過處理方式。”

她用着不帶感情的口吻分析道，像是在評判的對象并非自己：“雖然以你的性格，一般情況下我的順從才是最能夠打消你無聊的執念的最優做法，可事到如今，這個法子想必也不會奏效。”

“不管是因為求之不得的不甘，還是出于所謂的愛意——事實上，對我來說，這兩個理由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因為她要做的，可是打消他這般愚蠢的念頭。

“就像當初，你是否擁有欲望，這件事情我也毫不在意。”

在聖婚儀式上，伊士塔爾曾經在她面前嘲笑她養出的這個孩子的不完整。

作為人類，作為神明，作為活着的生命為之奮鬥的目标和理念都不擁有。

庸庸碌碌漫無目的地活着，如同人偶一般。

可是……那又如何？

“擁有欲望的你，與沒有欲望的你，都可以同樣達到我的目的。”

普萊娅并不是沒有察覺到這個事實。

只是，為了麻痹神明，乖巧聽話的神明之子是更為上策的選擇。

“你想要用這麽簡單的理由來吓退我麽？”吉爾伽美什看着重新坐回到桌子上的普萊娅，沒有做無用的阻攔，“既然連你利用本王這件事情本王都可以寬宏大量的原諒，這般的事實自然是無礙——何況，這件事情，就連年幼的我都早已察覺。”

曾經的他是真的沒有欲望麽？

眼前的這位女神占據了他幼年的大半時光，她比任何深奧難懂的書籍還要神秘，他想要探究她，這般的好奇，又何曾只是簡單的好奇。

時至今日，盡管忘記了大部分的過去，吉爾伽美什也并不認為幼時的自己是真正的乖巧，他一直都壓抑着自己的本性，按照她的希望，收起自己還不夠鋒利的爪子。

這樣簡單的事實，她沒有察覺到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她故意不曾說出口。

“當然不，若是這般簡單就能解決掉問題的話，我也不會覺得棘手。”普萊娅終于擡起了頭。

她是在笑着的，可是眼神卻是冰冷的可怕。

“人類總是會發明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比如這國際象棋。”她側着身拿起身邊的金色棋子，“吉爾也一定很喜歡這種博弈的方式吧？以同樣的棋子數量進行厮殺，唯一的目标就是擊殺對方的‘王’，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就像這樣。”

她微笑着，把手中的皇後放在了對面的國王跟前。

但是，國王已經沒有任何多躲避的餘地。

橫、豎、斜都能夠移動的皇後，對于每次只能在不同方位移動一格的國王而言，已經徹底被将死。

然而如果吃掉皇後，就會被身後虎視眈眈的教皇宣判死刑。

“就算犧牲掉皇後也無所謂。”

“——Checkmate（将軍）。”

“你有沒有想過，為了終結諸神，既然我連自己都能夠犧牲，又何況是別的存在呢？”

他們之間的距離，明明只有咫尺。

“擁有左右你意志的能力的存在，除了我自然還有一位。”

她看着他在瞬間變化的神色，高高在上地目睹着他神情的動搖。

這樣就對了。

那般無聊的愛意，沒有存在的理由。

另一個存在……？

某個名字幾乎是在腦海中破空而出，這位一向胸有成竹的王終于不可置信地擡起了自己的頭顱，像是在質詢着事情的真僞。

她看着這樣子的他，終于露出了徹徹底底的笑容。

然後，慢慢吐出那個他們雙方都知曉的名字。

“——恩奇都。”

這位烏魯克的王，在世間唯一認可的摯友。

“他的死亡，雖然不能說是我一手主導，但我确實在背後促成了這件事的發展：伊士塔爾可比任何神明都好鼓吹，并且在同時，我說動了阿魯魯徹底放棄恩奇都，以為了更好保護你的名義。”

那個時候，因為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合力殺死了風暴之神恩利爾的下屬芬巴巴，還殺死了伊士塔爾的天之公牛，冒犯了兩位神明之後，諸神下達了他們兩個只能存活一個的神罰。

唯一有可能替恩奇都争辯的阿魯魯，卻因為她的勸說，因此恩奇都失去了最後活下去的可能。

“我一直都在想，雖然人類和神明是對立的，但怎麽樣要讓你成功對神恨之入骨呢？”普萊娅翹着腿，伸出手拽住了吉爾伽美什的衣領，用着慢悠悠的語氣替她親愛的弟子解答疑惑，“那麽，又有什麽，比對你最重要的存在的死亡，更方便的事情呢？”

啊啊，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只有那樣的無力感，那樣的絕望——

才能讓他變成最鋒利的刀啊！

她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不是想，為什麽我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為什麽我要讓你對我恨之入骨？既然當年我成功隐瞞了你，現在自然可以繼續把這件事情隐瞞下去——這可是我對你的答複啊——當年的我答應了你的追求，可現在我的願望已經實現，我又為什麽要委屈自己呢？”

所謂的愛意——

世間沒有比這種東西更惡心更令人作嘔的存在了！

言辭可以成為這個世間最為鋒利的劍。

她成功把他傷的支離破碎。

“……你知道你的話，意味着什麽麽，普萊娅。”吉爾伽美什擡起眼，用着從未有過的平靜語氣稱呼着她的名字，眼裏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靜。

“當然。如果你為此會想要對我做什麽……”

她拽緊着他，靠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畔咯吱地輕笑着：“Kill me if you can.”

--------------------

作者有話要說：

哇寫的超級爽。

婊裏婊氣，婊裏婊氣。

我不打算洗白普萊娅了，沒什麽好洗白的。切開黑的女神，連自己的死亡都能利用，何況是別人的死亡。

恩奇都……哎你們罵普萊娅我沒意見。

閃閃TMD要瘋了。

……我真的很懷疑，這對cp能夠HE麽。

國際象棋：

這個梗一直想寫很久了！“checkmate”超級帥的！我想大概大家都基本玩過這個游戲吧？就不多bb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