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神明反抗

黑泥在河流中翻滾着， 忽高忽低的歌聲飄揚在這片海洋之上。

從未見過的怪物馳行在這片大陸，人類的哭嚎悲痛之聲在空中回蕩。

若是用“末日”來描述現在的美索不達米亞，也一點都不誇張突兀吧。

但是， 上天還沒有徹底抛棄□□。

□□人驚嘆眼前的奇跡，注視着女神的目光充滿了感激。

他們甚至想起來了，那個在□□廣泛流傳的神話。

據說在千年之前， 在大洪水到來之際， 有一對夫妻的神明曾經降下過神谕：“——當洪水再臨之際， 神明必與你們同在。”

是誰最先呼喚女神/的/名字的呢？

□□的保護神……普萊娅大人！

普萊娅站在□□的最前線， 源源不斷的魔力從法杖中湧出，以此維持透明的防護罩，阻攔了繼續在大陸上蔓延的黑泥。

真麻煩。

雖然一點都不想背負，但庇護□□确實是她的責任， 而這位女神向來稱職。

做完這一切她感覺到體內的魔力幾乎全部被抽空了， 但現在還不能夠停下。

“拉夫姆， 從我的領地上滾出去。”女神不善地眯起了眼， “你們要殺掉人類無所謂，只有在我庇護下的□□不是你們能夠染指的東西。”

普萊娅無意參加這場由起源之母發起的對人類的肅清。

提亞馬特究竟是因為想要活下去所以殺掉人類， 還是因為覺得人類太醜惡了所以要殺掉他們， 普萊娅都無所謂。

身為第三代的神明， 她并沒有和這位提亞馬特有過接觸，自然也沒有站在“母親”那邊的理由。

拉夫姆們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也許現在的人類已經聽不懂這樣的話了， 但普萊娅還記得這麽遠古時代的語言。

“什麽嘛！是這樣的啊，不自量力的是女神你才對嘛！殺掉你！殺掉你！”

□□的女神沉下了眼。

她啊， 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麽沒有腦子的蠢貨了。

“放在以往，用我的權杖殺死你們我還嫌玷污我的本命武器， 不過，現在我很生氣。”

普萊娅的唇角微微掀起。

“——那麽，這一次我就賜予你們化作這片大地養料的榮幸！”

此刻，普萊娅黑色的眼睛隐隐泛金。

這必然是一場曠世的奇觀。

天空中的流星不斷地向下墜落，無論怎麽躲閃，拉夫姆們都會被墜落下的隕石擊落，或是砸到身軀，或是被火焰包裹了身軀。

——神罰自天而降。

然而拉夫姆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普萊娅不得不下令讓□□人去将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裏斯河通過挖掘水道的方法引流流入□□的大地，她曾經以這兩條河流作為發誓不留下後代的對象，為此，她失落的神性有部分能夠在這兩條河流中找回。

神性漸漸回歸多少減輕了她魔力不足的壓力，女神繼續無聊地注視着被她殺死的拉夫姆們，當她看着某個地方的時候，眼神微微一凝。

那個人是……

“我知道你，烏魯克的祭司。”普萊娅信步走到了被拉夫姆抓着的那個人，那位祭司原本佩戴的面紗都變得歪歪斜斜，就算這麽狼狽這位祭司的臉上也沒有絕望的神色，“我看到□□盧伽爾很尊敬你。”

而且，這個人是她的神妓的學生，雖然信仰伊士塔爾。

女神站直身，低着頭看着被拉夫姆拖着走的女人：“你覺得我會救你麽？”

口吻不悲不喜，聽不出任何的傾向。

希杜裏笑了。

“您沒有義務救我，普萊娅大人。”

指望這位女神因為王或者□□殿下的緣故救下她，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女神并不會對照顧過她孩子的人類而心懷感激，相反，被□□殿下喜愛和尊敬反而會成為催命符。

“如果你向我求助，從伊士塔爾那家夥改信于我……”

“……您也不會出手救我的。”

希杜裏想，也許自己是最了解這位女神的人類了。

無論是王還是殿下，都多少對女神懷揣愛意，也帶着期盼。

如果是她的老師莎姆哈特就更不用說了，那幾乎是盲目的信任。

希杜裏知道，如果自己就這麽輕而易舉背叛了對伊南娜女神的信仰……在普萊娅女神眼中，也就沒有了存活下去的資格。

“哦？”普萊娅都要為這個人類的勇氣而嘆為觀止了，“這種話都敢說出口……你就不怕失去你最後生的希望？”

明明現在她才是這個人類唯一活下去的籌碼。

“我當然害怕死亡。可是，我終将一死，我的死亡也對烏魯克無足輕重。”

希杜裏的話被抓着她的拉夫姆的叫聲打斷了，女神毫不客氣地将這只攪局的拉夫姆殺死，希杜裏繼續道：“王從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不管怎麽樣反抗，我們都會死去。”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王還能活下去，殿下會繼承王的偉業，烏魯克會繼續傳承下去，人類還能夠生活在這個星球之上——”烏魯克的祭司笑了起來，“我的死亡，無傷大雅啊。”

她不過是這麽多人類中的一個。

在千年的歷史長河面前，她渺小得如同群星中最不耀眼的那顆。

“……你果然不愧是吉爾認可的臣民。”

這位祭司，清楚地知道自身存在的價值，清楚地明白應該去做什麽事情，縱使渺小，卻也擁有獨特的光輝。

就算是再不耀眼的星星，也依然在散發自己的光芒。

如果有什麽人類值得神明的庇護——

普萊娅舉起了自己的神杖。

毫無疑問，這位名為“希杜裏”的祭司擁有這個資格。

就以這位祭司會繼續作為人類活下去開始，來作為對命運的反抗吧！

然而，在那個瞬間，女神硬生生地變了臉色。

“怎麽可能——！”

混沌之潮從地底湧出了。

幾乎是同時，希杜裏推開了普萊娅。

幾步跌落開外的女神眼睜睜地看着這位烏魯克的祭司被黑泥吞噬。

神明的加護從神杖的末端不斷地加持，普萊娅看着漸漸在朝拉夫姆轉變的希杜裏，面容蒼白。

“您為何在為我浪費魔力呢？”希杜裏低着頭看着自己已經變成拉夫姆的手，笑了出來，“去庇護□□、去幫助王和殿下，怎麽樣都比浪費在我身上好啊。”

“……我不需要人類來對我指手畫腳。”普萊娅握緊了自己的神杖。

難道……命運就真的無法反抗麽？就一定代表必然麽？

她連這區區一個人類的命運都無法更改。

一旦被黑泥觸碰的人類就會變成拉夫姆，若是從者被觸碰則會失去自己原本的意志和理念而被惡念操控——就算是她的神力都無法将附着的黑泥清除。

“我會賜予你神智。你将得以保留自己的意志。”

她真的能夠改寫自己的命運麽。

女神從未對自身有過如此的懷疑。

“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你不能夠告訴任何一個人你的身份。”

看着希杜裏點了點頭，普萊娅忍不住苦笑。

結果到頭來，她還是在維護命運的軌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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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普萊娅看到希杜裏會變成拉夫姆，但沒想到自己就算插手也沒能改變這樣的命運。

感覺沒幾章這一卷就要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