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出世，噩夢般的回憶

十八年前，他出生的那一天晚上，也就是他母妃離世、皇叔癡狂的那個晚上。

深夜裏，陰風霎起，狂風掃落葉一般殘卷起地上的沙石。漆黑的雲層上空，傳來陣陣低吼。

嗚呼——風呼嘯着。

毓秀宮，卻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啊……”痛苦的尖叫聲從內殿傳來，然而，卻被外面呼嘯的風聲吞沒。

“快，娘娘要生了……快去請穩婆！”一個三十來歲的管事姑姑急急地吩咐宮女。

突如其來的驟雨打亂了宮人的步伐，也擾亂了他們的心。

毓秀宮外，雨水不斷洗刷着白玉臺階，也不斷地吞噬着殿內傳來的痛苦的叫聲。

然而，不知為何，一紙油傘撥開重重雨簾，來到了宮門外。

“啊？怡王爺？”一個端着一盆血水的小宮女急急奔出來，差點撞到了正在收傘的男子，當她看清楚了男子的長相時，手中的銅盆差點掉在地上。

清秀的臉龐，溫文爾雅的模樣，這不正是皇上的親弟弟，怡王爺嗎？

好在男子眼疾手快，将其接住了。

一來便發現了裏面的不同尋常之處，問道：“麗妃娘娘情況如何？”

男女有別，何況裏面的人還是他的皇嫂，他只能站在殿門口，焦急地看着裏面，詢問剛剛出來的小宮女。

“回王爺，娘娘難産……”

“怎麽會提前半個多月？”他不悅地擰着眉。禦醫說的預産期，不是在半個月之後麽？

“回王爺，娘娘今天突然就痛了……”

“皇上知道嗎？”

小宮女搖頭，因為娘娘提前破了羊水，皇上暫且不知，“只是……”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便徑直被人打斷，男子俊逸的臉上，擔憂和怒意并存：“還不去請皇上？”

“皇上在長樂宮裏……早就歇下了，姑姑不敢讓我們去打擾……”小宮女戰戰兢兢。

長樂宮是皇後娘娘的寝宮，她們自然不敢打擾，即使麗妃娘娘和孩子正處在生死關頭。

軒轅怡手中合起的雨傘又瞬間打開，他旋即轉身，朝着長樂宮走去，然而，還未走出幾步，便聽得殿內傳出一聲嘶聲力竭的尖叫：“啊……”

筋疲力竭的麗妃一聲大叫，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此時，殿內的宮人都驚奇地發現，一道紅光漸漸擴散開來，紅光的表面，似乎還隐隐有着金黃色的光暈，然而，這兩種奇異的光線，轉瞬即逝。

即使他們看到了，也只當做錯覺！

而後，卻是傳來清脆的小兒啼哭聲。

殿外，大雨也驟然停止，孩子清脆的聲音，回響在整座宮殿之中，軒轅怡握着傘柄的手的關節明顯變白，他立刻折身回來，一腳踏進殿門，卻又收了回來。

有些焦急地等在外面，沒有進去。

“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他只聽到了這一句，然而，不知為何，裏面的人，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漸漸沉默了下去。

皇子，這麽說，是九皇子了，若是皇兄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的！然而，他的嘴角，卻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正巧在這時，禦膳房的人送來了為麗妃補身子的參湯。一個提着食盒的小公公向他行禮：“參見王爺！”

“進去吧！”軒轅怡應了一聲，收回落在殿內的眼神，輕嘆了口氣，轉身，仍是準備去長樂宮。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一股奇異的香味飄了過來。

“站住！”他匆忙回身，看着從禦膳房裏過來的小公公。“什麽味道？”

“回王爺，麗妃娘娘産後身子虛弱，這是補身子的參湯！是禦膳房吩咐送過來的。”小公公有些面生，不過，并沒有引起他的懷疑。

他一個王爺，能記住幾個宮人？

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麽，軒轅怡沒有立即讓人進去，而是揭開小公公手中的食盒蓋子。

一股撲鼻的香味襲來，濃郁的人參雞湯味讓他微微擰眉：剛剛好像不是這個味道，可是，似乎沒有其他的味道啊。

“進去吧！”心裏隐隐覺得不對勁，可卻不知道問題出在何處，只得轉身，去找他的皇兄。

然而，半步還未走出，卻聽得殿內再度發出一聲尖叫：“啊……”

熟悉的聲音，他自然聽了出來，只是，這聲尖叫裏，似乎帶着驚恐的意味，再也顧不上許多，直接沖了進去……

“娘娘……”還未到內殿，便聽得宮人的悲痛的哭喊聲，軒轅怡更加心急，腳步加快，然而，還是晚了。

“王爺，娘娘薨了——”管事姑姑帶着極劇驚恐的眼神，掃向榻上還在啼哭的小皇子。

娘娘只看了小皇子一眼，便……驚吓過度，以致大出血猝死。

“什麽？”

怡王上前一步，看着已經沒有呼吸、臉色蒼白的麗妃，心裏一陣悲痛。

“王——王爺，小皇子他……”管事姑姑支支吾吾，不敢說出下面的話。“小皇子他……”

怡王的注意力漸漸轉移，悲痛的眼神移到一旁，看着躺在麗妃身旁的剛出世的孩子。

孩子的左臉，在燈火的映照下，似乎有暗紅色在緩緩流動，詭異至極！

窗外，一道電光突然閃過，将整個內殿照得蒼白，小皇子臉上的暗紅，如同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獸，不斷叫嚣着。

他也只看了那孩子一眼，眼球便充斥着血紅的顏色，而後，突然狂性大發，在宮裏大肆殺戮。

尖叫聲、慘叫聲一片，一道道炙熱的鮮血，噴灑在窗紙上，再經過電光的照耀，閃爍着奇異的圖案，似乎在張嘴訴說着自己的冤情。

鮮血的腥味在空氣中擴散，燭臺上的焰火更加的明亮，将整個大殿，照得亮堂。

地上還未凝結的血跡，倒映着不斷躍起的火光，氣氛古怪、詭異。

殿外，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水打在積滿了水的地面上，濺起一地的水花，雨淅淅瀝瀝，白玉臺階上的血跡順着雨水流淌，也漸漸被水沖淡……

“哈哈哈——哈哈——”

殘忍的笑聲，穿過重重雨幕，直透雲霄。

與此相對的，是孩子嘶聲力竭的哭聲。

“哈哈哈——”

那一晚，狂笑不斷。

那一晚，整個毓秀宮，只有一個人活着逃了出來……那便是剛出世的軒轅寒钰。

毓秀宮，也成了宮裏的禁地，惡夢的代名詞。

大秦國九皇子軒轅寒钰一出世，便吓死母妃、吓瘋皇叔……從此煞名遠揚！

幸得太後垂憐，将九皇子抱往慈安宮撫養，而軒轅怡，自那晚之後，變得癡傻。

都說九皇子是煞星轉世，太後充耳不聞，不予理會，也不害怕，只是征集禦器師，為他做了白玉面具。

衆人猜測，必定是因為皇嗣稀薄，皇上膝下只有大皇子和五皇子，太後這才可憐九皇子，不然，怎麽會有正常人願意對着那張能吓死生母的臉？

然而，之後不久，尚在襁褓的九皇子，和癡傻的皇叔，被太後帶去天山祈福進修，期間只回來過一次，皇上下令，此事為禁忌，不得再提。

當年發生在毓秀宮的事，漸漸被人淡忘。

直到，十八年後，帶着白玉面具的九皇子再度回京……京城，又開始傳出關于當年之事的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