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虛假戀愛

夢裏的寧清輪廓模糊,腰背挺拔,他走在我前面,步伐又快又急。

“寧清!”我喊道,“等等我。”

寧清停下腳步,背對我仰頭看天。我站定他身旁,問:“我們去哪?”

“去……”寧清說,他回頭,笑容疏朗,“去一個秘密基地,誰都找不到我們,你來嗎?”

“來。”我說。

無論寧清帶我去哪,只要他和我一起,我都願意。

寧清斂起笑容,眉宇神色沉重陰郁:“不行啊,你要活着。”

我慌亂地伸手抓住寧清的手腕:“我陪你,去哪兒都行。”

寧清拍拍我的手:“鄒老師,好好活着。”他撥開我的手,大步向前走。

我跟不上他的腳步,眼見着他越走越遠,身形消失在寬闊的道路盡頭。

寧清,我被空氣攫住喉嚨發不出聲音,寧清,你去哪兒,等等我。

猛然睜開眼睛,寧泓趴在我身上像只八爪魚似的抱住我的肩膀,眼睛緊閉,睡得深熟。我看向他的床,好好一個雙床标間,他非要半夜偷偷溜過來和我擠在一起,我被他壓得喘不過來氣,翻個身小心将他放在一邊。

寧泓不情願地哼唧一聲,我摸摸他鬓角翹起的發,轉身端起一杯水站在窗戶旁眺望遠方。

天光微亮,重重疊疊的針葉林照的如夢似幻,樹林上空濕薄的霧氣消散,露出真實的浩瀚景色。我喝完一杯水,黎明的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我轉身,寧泓抱着我的被子睡得正香,四肢大喇喇地敞開,睡衣卷起露出勁瘦的腰杆。

我放下杯子,走到寧泓的床前躺下,每次夢到寧清,都是一件令我身心俱疲的事。我将過去的事情反複咂摸揣測,悟不出個所以然。明明是寧清想來的喀納斯,最後卻成了我和寧泓攪合在一起的地方。

昨晚或許因為人群湧動導致的心潮澎湃,促使我做下的出格決定,如今激情褪去,匆匆散場,我只覺得被一巴掌打在臉上。

我思念着寧清,答應了寧泓,還自诩标榜苛刻專情,鄒海陽比我強出幾條街去。

我比鄒海陽虛僞得多,至少他沒有說一套做一套,而我——

我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再閉上眼睛陷入沉眠,夢裏是我上學的時候,約莫高三。我環顧四周,昏暗的教室,高高壘起的書本牆,一沓一沓練習冊和試卷,我的同桌是個幹淨利落的短發女生。

“瀾生,你數學寫完了嗎?”她問,“借我對一下題。”

“寫完了。”我抽出一張試卷遞給她,“馬上模考了,你準備得怎麽樣?”

“比不上你,還行,一般。”她說,“再堅持一個月,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

“是啊。”我說,“你會懷念這段日子嗎?”

“那得看我考得怎麽樣。”她嗤笑一聲,自嘲地說,“沒考好就複讀,考得還行的話——這輩子我都不會回到這裏,包括同學聚會。”

我點頭:“哦。”

“你呢?”她問,“你學習好,以後發展肯定好。”

“別這麽說。”我說,“我和你一樣,不喜歡學校。”

我不喜歡學校,高壓的考試,填鴨式的課程,老師和學生之間命令的關系,學校于我是一間牢籠,并沒有什麽溫情可言。

“那咱倆以後多聯系。”她說,“我挺看好你的。”

“好啊,秦萱。”我應下。

從夢裏醒來,栩栩如生的高中畫面逐漸褪色,我腦海中盤旋着一個名字“秦萱”。

寧泓走出盥洗室,明知故問:“鄒老師,你怎麽換地方睡了?”

我瞥他一眼,沒回答,撐起身子坐起來,踩着拖鞋走進盥洗室。

日常洗臉刷牙,用毛巾擦幹淨臉頰,我轉身,寧泓湊過來親親我的下巴:“早。”

“早。”我收拾好行李箱,和寧泓一同退房離開。

下一站,禾木。

從喀納斯景區到禾木景區僅有六十公裏的路程,大約一個小時,我們換上景區內的車到達一個小山村。山村臨河,水流湍急,我們住的民宿,把行李安置好,熱情的老板邀請我們一同吃早餐。

早餐是平常的蔥花餅和雞湯,吃完飯,寧泓不知從哪牽來一匹小馬駒,興致盎然地說:“鄒老師,你會騎馬嗎?”

“……”我當真服他,“哪裏來的馬?”

“那邊的大爺借給我的。”寧泓說,“我陪他聊了一會兒天,他說借我玩一個小時。”

我看了看馬駒,小馬看上去就四五個月大,腦袋和寧泓的肩膀平齊,我問寧泓:“你多高?”

“一米八二。”寧泓說,他仰頭看我的身高,加上一句,“你太高了,襯得我矮。”

“這還成我的錯了。”我和鄒海陽個子都高,我一米八七,鄒海陽一米八五。

小馬搗了下前腿,噴出一口氣,寧泓從口袋裏掏出一根胡蘿蔔放在小馬嘴巴下面。

我看他喂馬,說:“這小家夥跟你一般高,沒法騎,帶它溜達溜達吧。”禾木騎馬七十塊錢一小時,大爺願意免費借給寧泓玩,指定是不可能讓他騎的。

“那也行。”寧泓喂小馬吃掉胡蘿蔔,一手拉着繩子,一手牽起我,“走,玩水去。”

我們來到河邊,寧泓彎腰挽起褲腿,躍躍欲試地想要下水,我一把拉住他:“水裏冷,容易抽筋,你老實待在岸上。”

“如果我一不小心溺水了,你救我嗎?”寧泓問。

“不。”我說,“我水性不好。”

“鄒老師,你知道你為什麽單身這麽多年嗎?”寧泓幽幽地嘆氣,一副只有我肯要你的表情,“唉。”

我摸摸馬駒的鬃毛,假裝沒有接收到他的暗示。

寧泓伸出腳尖試探一下河水,被凍了個哆嗦:“好冷。”

“我說吧。”我用随身攜帶的紙擦幹淨河邊的石頭,坐下,“你接着表演,我歇會兒。”

寧泓自顧自玩了一會兒,覺得沒趣,走過來鬧我,他沾水的冰涼的雙手塞進我的衣領,我差點跳起來:“你是不是欠揍!”

“是啊。”寧泓哪兒也不坐,非得膩在我懷裏,可憐兮兮地說,“手冷,你幫我暖暖。”說完雙手往我脖子上伸。

我一把拍開他的手:“暖個屁,活該。”話雖硬,但我沒有推開他,伸手将他抱得緊一些,免得從我腿上滑下去,到時候他又要耍賴作妖。

寧泓雙手圈住我的腰,下巴墊在我肩窩,安靜下來。

我抱了一會兒,胳膊酸,便說:“起來,你太重了。”

“你怎麽一點兒不懂情趣啊。”寧泓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眼中星光般的笑意,“小氣鬼。”

“你一米八一百來斤,心裏有點數行不行。”我抖抖胳膊活動肌肉。

寧泓突然湊過來:“那親親行不行?”

我盯着面前鼻尖對鼻尖的臉,還沒回答,寧泓手快地拿走我鼻梁上的眼鏡,他說:“這麽親,我要看你的眼睛。”

失去眼鏡,遠處的景色模糊成一片馬賽克,唯有寧泓在我眼中是清晰的4k畫質,我眨眨眼睛,寧泓翹起的唇角抿成一條線,不管不顧地親過來。

鄒瀾生的懷抱像他這個人一樣,堅實溫柔,他的臂膀有力,寬肩窄腰,比例優越。寧泓環着鄒瀾生的腰,感覺自己環住了一朵浪花,從而窺見一整片遼闊的大海。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鄒瀾生的心跳混在一起,逐漸同步到一個頻率。耳尖微熱,頭腦像喝了半斤二鍋頭微醺飄忽,寧泓嗅嗅對方脖頸,溫暖的草木香氣,是鄒瀾生常用的沐浴露味道。

“起來,你太重了。”鄒瀾生說。

寧泓不滿地站起來,他不敢不站,鄒瀾生絕對敢把他丢到草甸上,小氣鬼。

看着鄒瀾生活動手臂,寧泓氣得牙癢癢,心思活絡起來,既然不讓抱,親總行了吧。自從鄒瀾生默許了寧泓的行為,他便從豹子那兒借了好幾個膽子,擡手摘了鄒瀾生的眼鏡,近距離觀察那雙漂亮得令人心悸的眼睛。

鄒瀾生有一雙驚豔的眼睛,寧清誇過很多遍,寧泓起初不相信,見面之後不得不承認,确實好看。整雙眼睛長而寬闊,輪廓平緩,眼尾略微上翹,睫毛濃密,瞳仁圓潤黑亮,顧盼間恍若流光閃現。寧泓盯着對方的眼睛,眼裏倒映着小小的寧泓,專注極了,仿若天地間只有一個寧泓值得細細觀賞,寧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親吻其上。

他貪心的想,如果鄒瀾生只看着他就好了。

誰也不要看,只看着他,看着寧泓。

我順從的閉上眼睛,任他親吻,輕柔的力度,像拂過瓷器的表面。

親吻向下,落在我的鼻尖,寧泓使壞地咬了一口,留下淺淺的牙印:“蓋章。”

“你這樣我怎麽見人。”我嘴上說着,心裏不怎麽生氣,被他捉弄習慣了,這點小把戲像貓爪撓了一下,不疼不癢,只覺得好笑。

“那你咬回來。”寧泓蹲在我面前,鼻子頂了頂我的下巴。

“我不屬狗。”我将他重新抱進懷裏,規規矩矩地親在他唇上。

馬駒不耐煩地用前蹄刨了一下草地,噴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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