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如水愣了一下神，而就在這一愣神之間被十二單衣找到機會，衣袖拂起緊緊的裹在她握着匕首的手腕上。

“哼……”

衣服用力之大，季如水仿佛都能聽到手腕骨咯吱咯吱的斷裂的聲音，痛的讓她忍不住悶哼了出來。衣服一發力順着手腕将季如水整個人甩了出去。

“嗯哼——”

雖然整個人被甩了出去，但緊緊捉住左手的袖子并沒有收回去，反而又将她重重的摔在地上。

“啊！”

季如水全身痛得快要暈厥過去了，但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暈過去，不然她小命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

匕首在被甩出去時也跟着飛了出去，季如水一咬牙，右手抽出符咒将符咒貼在拴在手上的袖子：“謹此奉請！降臨諸神諸真人！縛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啊！！”

受到符咒攻擊的袖子飛快的收了回去，季如水抽回左手，此時左手除了劇痛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

斷了要怎麽辦啊！

季如水開始擔心自己的左手斷了在這個沒有醫保的世界該怎麽辦。

擡頭，看着蓄力準備沖上來的十二單衣，季如水微皺眉。

如果手沒斷前還可以和它糾纏多幾番，但現在手傷不知如何，季如水不敢再亂來。她估摸了一下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舉手沒有手傷的手：

“謹此奉請！來吧！劈開黑暗的光之刃！”

随着咒語的念出，身上隐隐閃現紅光，然後慢慢升起。

“你居然會雷神召喚術？”

十二單衣有些吃驚地停下動作。在漆黑的夜色空，在季如水和十二單衣之間的上方的成型漩渦，中間居然隐隐有雷光閃現。

“将四方映染成銀白色的雷之劍！電灼光華！急急如律令！”

咒語聲一落下，一直環繞在手指四周的白光驟亮并向四周散射，而一到藍紫色的電光從漩渦中迅速劈下。

“嗡克裏克裏灑灑雜物檔”

“滋喇——”

意料外的熟悉的溫和聲音在身後響起，溫和的話音剛落，直直劈向十二單衣的雷光竟然被結界擋在了外面，發出‘滋喇’的聲音。

看着被擋在結界內毫發無傷的十二單衣，季如水眼睛微微睜大，滿是吃驚。

她用了八成靈力的雷神召喚術居然就這麽簡單的被一個結界擋在了外面！

季如水目光微斂，這該要有多麽強大的靈力與力量啊！

*******

場外小劇場：

上文有提到季如水和勾陣學了點體術，那我們就講講跟着勾陣學體術的小插曲吧。

因為她的身體素質實在有點差，所以晴明讓季如水跟勾陣學點體術；

季如水：體術？其實我會一點。

晴明：哦，如水會？

季如水：嗯，三招就夠。

晴明：哪三招？

季如水：插眼，封侯，踢下身。

晴明：……怎麽覺得這麽不入流？

季如水：是嗎？在我家鄉叫女子防狼三招式，我練了五年，挺實用的。

晴明：……

感情你家鄉到底有多少男人栽在你手裏？

拾貳、附衣魂（二）

“誰！？”

十二單衣似乎也很吃驚有人幫他擋下威力如此之大的雷擊。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季如水沒有轉頭，面無表情的盯着眼前的十二單衣，聲音冷淡：“為什麽？”

身後的腳步聲一頓，然後傳來那把一直都很溫潤的聲音：“我知道如水君很不明白，之後我會跟你解釋，但現在如水君不能殺這個男人。”

聽到這句話，季如水才轉頭，面無表情的看着身後的男子，依舊是一身白色狩衣，長發如墨，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即使在如此黑夜中也磨蝕不了他一身光華，一如當初他破門而入救她時一般。

思慮再三都想不出這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季如水抱着手傷的左手往後退，站在麻倉葉王的身後，

看到退居自己身後的季如水麻倉葉王給以一個微笑，然後轉頭看着一直站在不遠處沒有動靜的十二單衣。

“你也是陰陽師吧？為什麽要幫我？”看到麻倉葉王看向自己，十二單衣用着低沉的聲音問着。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誰。”麻倉葉王說着，聲音如往常溫潤。

“哦？那你說說。”

“你要找的是一個叫池姬的貴族少女吧？”麻倉葉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

池姬？

聽到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季如水頓了下，這個不是十二單衣三番兩次提到的名字嗎？

“池姬！！池姬！！你知道池姬！”

聽到這個名字十二單衣動了，嘶啞的聲音難掩激動。他想飛到麻倉葉王身前，但似乎又忌憚麻倉葉王強大的能力又頓住了。

“你知道她！說，她在哪裏！！”

“我不僅知道她，還可以幫你找到她，讓你們見面，完成你的心願。”

聽到這句話，十二單衣非常的激動，但他很快冷靜下來：“憑什麽我要相信你？”

麻倉葉王輕笑，輕聲道：“憑我是麻倉葉王，說到做到。”

麻倉葉王的聲音很緩，一如以往溫潤如水，卻又帶着絲自傲，如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

季如水擡眸看着眼前男子的背影，麻倉葉王站的很直，在狩衣的包裹下顯得有些高大，然後一股莫名的氣質便不斷的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這個男人……有着和外表不相符合的自負與傲氣，但從實力上表現的卻又理所當然。

不過……

沒有再想麻倉葉王的事，她轉過頭看着似乎在考慮着的十二單衣，有些詫異。

這十二單衣裏面的男人居然也是個陰陽師？難怪會知道十二神将。

“好，我信你。”考慮了會，別無他法的十二單衣還是選擇相信麻倉葉王，他冷笑一聲，道：“哼，好小子。看你年紀輕輕的居然說出如此傲氣的話，不簡單嘛，果然人才輩出。安倍晴明那狐貍看來有對手了。”

“不敢當，晴明殿一直都是我的前輩，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向晴明殿學習的。”

“哼。”十二單衣冷哼，他頓了頓，沉聲問道：“你說能找到池姬，要怎麽找？”

聽到提問，麻倉葉王的笑容更深，他回答道：“這個前輩無需擔心，明晚戌時前輩只需來一趟麻倉府便可。”

“……”

十二單衣沉思了會，如果麻倉葉王要害他剛才就不需要擋下雷擊。

“好，明晚戌時我準時去，但小子，如果你敢騙我我定饒不了你！”

看着一直連帶微笑的麻倉葉王點點頭，十二單衣冷哼一聲，轉身飄走。

季如水一直站在麻倉葉王身後沒有出聲，看着消失在前方漆黑夜色中的十二單衣，然後将視線轉回到麻倉葉王身上。

似乎感到了季如水的視線，麻倉葉王轉身看着面無表情看着季如水，輕笑道：“讓如水君等久了，很久沒見如水君了呢。”

“……”

也不知道是誰一躲就躲了一個月。

麻倉葉王看了眼季如水一直抱着的手傷的手，開口道：“我知道如水君有很多疑問，但你的手傷了，需要及時處理哦。如果如水君不介意的話就遷就一下來麻倉府吧，就在不遠，我一邊包紮傷口我一邊為你解釋吧。”

麻倉府在不遠？

季如水一怔，突然反應過來。的确，樋口小道接近五條大道，五條大道附近住的基本都是些從五位下官品的官員或者是些大名們，而陰陽頭似乎就是官職從五位下。

低頭看了看還一直作痛的左手，季如水點頭：“好。”

麻倉府離‘案發現場’的确不遠，也就隔了一條道。

麻倉宅子大小規模與安倍家差不多，不會很大，但并不見得很小，有庭院、有小水池，反正該有的都有了。

默默的跟在麻倉葉王的身後，季如水注意到麻倉府雖然大，但卻不像安倍家，安倍家雖然平常也很安靜，但至少能感覺到人氣，而麻倉府雖大卻沒有人氣，仿佛沒有人住一般。

安靜，如一片死寂。季如水不喜歡這樣的房子。

一路跟在麻倉葉王身後，麻倉葉王把她引到一個屋子裏，然後便親自幫她看手傷。

“如水君的手并無什麽大事，只是輕微骨折，只要近幾日盡量不要使用左手，也不要沾水。”麻倉葉王只是拿起她的手看了一下就對她道.

“嗯。”季如水收回左手點了點頭，擡頭看見依臉上挂着不變笑容的麻倉葉王，她頓了頓，道：“謝謝。”

“舉手之勞，我讓人幫你固定一下吧。”說着便有兩個侍女走了進來。季如水微驚，她之前居然完全感覺不到有人走近？

走進來的其中一個侍女端來茶水，一個拿着藥箱。

季如水垂頭看着替自己固定手腕的侍女，女子穿着不是下人的着裝，有點類似唐裝，面容姣好，但是表情卻有些僵硬。

這是式神？

坐在不遠處喝着茶的麻倉葉王似乎知道季如水想什麽，他微笑道：“她們都是式神。”

季如水眨眨眼睛，得到答案的她沒有再問什麽，只是安靜的等包紮好手。等手腕被式神包紮好後兩個侍女就退下了，屋子裏只又只剩下季如水和麻倉葉王。

“如水君喝茶嗎？”

季如水搖頭。

她低頭看着被包紮的很好的手腕，麻倉葉王靜靜的喝着茶，兩人都沒有再開口，靜谧的空氣流淌在兩人周圍，還伴随着微微閃爍的燭燈，房間裏的影子忽明忽暗。最後，打破靜谧的是季如水。

“你說給我個解釋的。”季如水平靜的開口，不像是責問，語氣平淡。

麻倉葉王輕笑：“看來如水對我似乎有很多問題？”

“的确。”季如水毫不忌諱的點頭。

她對想問麻倉葉王的問題的确很多，比如為什麽明知道她是女子還把她弄進陰陽寮，比如為什麽躲了她一個月，再比如剛才的事，為什麽要擋下那道雷擊。

“如水君想問為什麽知道你是女子卻把你弄進陰陽寮，為什麽之後卻一直不見你，為什麽要替剛才那個男人擋下雷擊吧？”

麻倉葉王溫和的聲音一語道破季如水心中所有的疑惑，季如水疑惑的看着麻倉葉王，有些吃驚他居然說的話和自己所想的一樣，但此時她也沒多想，點點頭：“是。”

“前兩個問題的理由都很簡單，如水君是難得的人才。我聽晴明殿說了，如水君學習陰陽師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但那時的如水君卻能獨自面對景文妃的攻擊。雖然這麽說不妥當，但那時看見如水君只受了那點傷後還真讓我有些意外。”

“……”不知為什麽聽到最後一句季如水很想說一句，對不起我還活着讓你很失望吧？

麻倉葉王輕笑，繼續解釋道：“所以當時我覺得，這樣的人才不可以因為女子的身份而被埋沒，雖然是女子，但也希望會有一番作為，我當時也相信如水君會這麽想，所以才擅作主張請求天皇陛下讓你進陰陽寮的。”

季如水眨了眨眼睛，沒有反駁。

其實這個真誤會她了，一番作為啊什麽的她真是從來沒想過。

“至于為什麽之後如水君一直看不到我，這絕對是個意外哦。那時我剛好有時回了出雲一趟。”麻倉葉王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帶着讓季如水有些捉摸不透的情緒。

回出雲？哦，好像麻倉本家就是在出雲。季如水點頭道：“那剛才呢？”

麻倉葉王聽到這個問題端着茶杯的手一頓，并沒有急着解釋，而是不緊不慢的喝了口，然後放下茶杯，擡頭看着季如水，然後從袖口中拿出一把扇子，敲打在左手手心，嘴角似笑非笑的的揚着，他說：“剛才的情況如水君可是很危險哦。”

“什麽？”季如水有些不明所以。

“如水君知道平原家嗎？”

平原？季如水低頭想了想，恍然的，她似乎想起來了，在晴明給她看的陰陽術發展史中有這個姓氏。平原家和麻倉家一樣都是歷代為陰陽師，只是後來平原家卻慢慢沒落下去了。但是關平原家什麽事？難道……

麻倉葉王觀察到季如水的表情就明白她猜出來了，也不再賣關子了，道：“就如如水君所想，十二單衣裏面寄宿的就是平原家的人。平原家最後一位陰陽師——平原敬滿。”

平原敬滿？沒聽過。

“和你阻擋那個雷擊有關系嗎？”

“雖說後來平原家沒落了，但平原敬滿的陰陽術在三十年前取得很大的成就，以前他和晴明殿可是朋友與對手的身份呢。所以對于剛才如水君的雷神召喚術，也許能破壞那件十二單衣，但是卻無法完全消滅平原敬滿的怨魂。藤原敬滿附身于十二單衣會限制他大約四成的能力，但即使如此他也不願意舍棄十二單衣，因為十二單衣可是平原敬滿執着的源頭。而如果十二單衣被毀，那麽他便會失控，而且那時候沒有十二單衣這個實物的束縛，那時候的平原敬滿如水君絕對不是對手。”

所以剛才麻倉葉王的行為就等于救了她一命嗎？

季如水擡眸看着這個依然溫潤如玉的男子，她與他真正相識的時間也不超過三天，但卻已經被她救了兩次了。這人情，不好還。

“那明晚戌時葉王大人又欲何為？”

“如水君知道那件十二單衣的來歷嗎？”

來歷？季如水腦子轉了個彎，突然想起一直被平原敬滿挂在嘴邊的兩個字：

“池姬？”

“是的，便是池姬。池姬是某位大名的獨女，有着驚人的美貌，在當時是有名的美人。而池姬便是平原敬滿的戀人。”

戀人？

季如水微挑眉，有些吃驚。這平原敬滿身為一個陰陽師死後寧願附身在一個十二單衣上就為了再見到自己的戀人？是該說他癡情麽？

“所以十二單衣便是池姬送給平原敬滿的？”

“嗯。”麻倉葉王點頭：“那時出雲有些動亂，平原敬滿奉命去出雲，臨走前池姬将平原敬滿最喜歡她穿的那件十二單衣送給了他并約定回來再親手為她穿上，但事與願違，平原敬滿最終卻死在了出雲。”

麻倉葉王說到這就停了，而季如水點點頭，因為就算後面他不說也能猜個大概出來。

平原敬滿死後不能釋然，而他的靈魂便俯身在十二單衣上，從出雲那回到了平安京，只為了實在那個為心愛女子親手穿上他最愛看她穿的十二單衣這個承諾。但事情已經過了三十年，先不說池姬還活不活着，就算活着，三十年，早已物是人非，該要如何找起？所以找不到池姬的平原敬滿怨氣加重，便拿年輕女子出氣。

對于這個故事季如水保持沉默，因為她不知道該去可憐這個癡情的男子還是該責怪他居然拿無辜女子出氣。

“葉王大人讓平原敬滿明晚來這，莫非真找到池姬？”

麻倉葉王看着季如水，将扇子收了回去，然後輕聲笑道：“明晚戌時如水君來再來一趟麻倉府，那麽如水君便能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了。”

季如水微微一怔。全部真相？也就是說這件事還另有隐情？

擡頭看着麻倉葉王，季如水點頭：“好。”

拾叁、附衣魂（三）

回到安倍家時已經很晚了，昌浩那的屋子已經沒有燈光了。季如水偏頭看着晴明屋子的方向還有燭光，想了想，轉身向晴明屋子那走去。

到了晴明屋子裏果然看到晴明如平常一樣坐在式盤前，看到她進來擡頭對她笑道：

“喲，如水回來了？怎樣？”晴明的視線觸及她的左手，“受傷了？”

“嗯，小傷。”季如水不在意的看了眼左手然後繼續道：“你知道麻倉葉王有接管這件事？”

“不知道哦，不說了嗎？麻倉葉王的心思我可猜不懂呢。”

“那你總知麻倉葉王住那附近吧？既然如此麻倉葉王肯定會解決這事的，那你還讓我去湊什麽熱鬧？”

“如水你這麽說可真是太傷師父心了。”晴明一扁嘴，委屈的看着她：“我有讓你選擇去或者不去的，是如水自己選擇去的。而且……如水不知知道五條大道附近住的是從五位下的官員麽？也知道陰陽頭是從五位下官品。這樣如水還怪師父？”

“……”

不知道為什麽季如水竟然無法反駁，因為安倍晴明說的都是真的。但是總有些不對勁……

“晴明知道平原敬滿嗎？”于是季如水幹脆轉移話題。

“平原敬滿？啊，三十年前的老朋友。怎麽，和這件事有關？”

“嗯，平原敬滿的怨魂附在當年池姬送他的十二單衣上，然後回來找池姬完成當年的承諾。”

“池姬？”晴明目光一閃，然後輕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那真是遺憾呢。”

季如水沒有回話，因為晴明這樣講那麽她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三十年了，古代女子性命本就不長，恐怕這池姬早已過世了吧。只是……

季如水想到麻倉葉王和平原敬滿的對話，對于已經死去的人，麻倉葉王要怎麽“找”出來呢？

第二天晚上，季如水到麻倉家時戌時還沒到，所以平原敬滿也沒到。式神将她領了進了麻倉宅，依然是昨天那個屋子。

季如水被帶到時麻倉葉王已經在那裏了，看到她來，擡頭對她一笑道：“如水君來了。”

季如水輕輕對麻倉葉王點了點頭，然後入座。

“手怎麽樣？”

“嗯，已經沒那麽痛了。多謝。”

麻倉葉王回以一個微笑，之後屋子裏又迅速陷入一陣沉默，只有偶爾麻倉葉王會輕輕搖拽着手中的折扇，直到一個式神走進來對麻倉葉王說了幾句話麻倉葉王才轉過頭對她笑道：

“另外一個客人已經到了，如水君要和我一起出去嗎？”

毫無懸念的，季如水選擇和麻倉葉王一同站起來出去迎接所謂的‘另一位客人’。

跟在麻倉葉王身後，麻倉葉王将她領到另外一個院落，剛踏進院落季如水就已經看到了那一身豔麗的十二單衣漂浮在空中。

“平原敬滿殿。”

麻倉葉王輕喚了聲，只見十二單衣轉了個頭，似乎面對着他們。

“池姬呢？”嘶啞的聲音傳來，帶着些急躁。

“當然，既然我讓敬滿殿來肯定會讓你們見面的，在那之前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廢話快說！”

“敬滿殿一如以前一樣愛着池姬嗎？”麻倉葉王的聲音很輕，雖然如往前般溫和，但卻帶上了一絲平常沒有的情緒。季如水感覺到了，但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情緒。

“那是當然！！”平原敬滿答得飛快，铿锵有力，“少說廢話！快讓我見池姬！”

得到答案的麻倉葉王一笑，不似滿意，反而帶着着不明的意義：“如您所願。”

說着，麻倉葉王将扇子指向一方的沒有燈光的屋子，而随着他的動作，屋子裏走出一個式神，是昨天幫她包紮手的那個，而那個式神身後還跟着一個身影。季如水看到那個身影微微一愣，然後很快就反應過來。她飛快的看了麻倉葉王一眼，然後看向十二單衣。

剛才她看到麻倉葉王臉上依然挂着她熟知的淡定的微笑，似乎對事情很有信心。

平原敬滿看到屋子裏走出的人影也一愣，然後轉向麻倉葉王吼道：“我要見池姬，你給我看這個醜不吧唧的老太婆幹什麽！”

“她便是池姬。”

“……”十二單衣似乎被震驚到了。

“敬，敬滿……”

微顫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帶着飽含歲月風霜的聲音。人影慢慢的走着，走到院子中，布滿皺紋的臉龐滿是眼淚。

“敬滿，你真的是敬滿。”聲音顫抖着，帶着不可相信與激動。

“你，你是誰？”十二單衣向後退了些，躲開老婦人伸出的不滿皺紋的手。

“我是池姬啊，池姬啊！敬滿，你不記得我了嗎？”

“不！你不要騙人！你不可能是池姬！我的池姬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高貴！她有着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白皙如玉的皮膚，指如蔥根，怎麽可能是你這個幹巴巴的醜不拉幾的老太婆！！”

十二單衣如避蛇蠍半避開想撲過來的老婦人，聲音充滿厭惡：“滾開！我要見池姬！”

“原來如此，原來你已經不認得我了。敬滿，你忘了嗎？離我們相愛那時已經三十年了，我當然也已經老了。”

“……”十二單衣的動作僵了僵。

“敬滿，原來你一直記得我們的約定，你是帶着十二單衣來親手為我穿上嗎？”

“……不，不……”十二單衣微微顫動着，似乎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你不可能是池姬，不可能是她……”

十二單衣似乎想退後繼續退後，但不防的卻突然被老婦人伸手捉住了。

“你幹嘛！放開我！別用你的髒手弄我的十二單衣！！”

平原敬滿吼叫着，似乎想将老婦人的手甩開，但是不知怎麽的卻怎麽都甩不開。

“我等了你這麽多年啊，敬滿，你怎麽能夠不認得我呢？”

老婦人捉着十二單衣，似乎很失落的低下頭，突然的，老婦人猛地擡起頭，皺紋交錯的臉上出現了有些猙獰的表情：

“敬滿！我一直在等你啊！你不可以不認得我啊！！”

老婦人的聲音卻尖銳，随着老婦人擡頭瞬間一人一衣的周圍居然出現黑色的光芒，周圍泛起了風。

這是什麽！

季如水看着漸漸被黑色光芒包圍的兩‘人’，心下驚異。

“你幹什麽！不要！放開我，你這個老太婆快放開我！池姬，池姬！！！”

平原敬滿一直掙紮着，但不知怎的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将老婦人的甩開，反而放老婦人雙手都捉住了十二單衣。

“我就是池姬啊！為什麽你就是不信呢？難道你不愛我嗎？不可以！我不允許！我等了你那麽久你怎麽可以不再愛我了呢？無論如何你都要陪我，陪我下地獄去吧！！”

“不——不，不要！！！！”

平原敬滿嘶啞的聲音在麻倉宅上空回響着，但卻阻止不了黑光的慢慢侵蝕，而黑光帶起的風也漸漸變大了。

季如水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從那裏傳出來的風讓她覺得非常的不祥與不舒服。

“如水君請小心。”

麻倉葉王站在她身前将她擋在身後。看着完全被黑光與旋風包圍住了的身影，季如水擡頭問道：“這是什麽？”

“……這叫堕。”

堕……堕什麽？地獄？

“池姬不是式神？”她一直以為池姬是式神，可是現在看來不可能。

“不是哦如水君，那的确是池姬，池姬的死靈。我既然說要讓他見池姬又怎麽會用式神代替呢？”

死靈……居然真是池姬的死靈！到底……

“啊啊啊啊——！！”

就在麻倉葉王在和季如水說話這陣子，平原敬滿最終還是沒有掙紮開老婦人，反而一點點被老婦人往下拽。

季如水看見了，在十二單衣的身前隐隐有一個男子的身影，長的很模糊，樣子也看不清樣子。而老婦人便是緊緊的扯着男子的雙臂往下拖。

那估計便是平原敬滿吧。

“不——！！”

随着最後一聲凄列的聲音劃破夜空，黑光與旋風一同突然一下子消散開了了，連同剛才在那裏的兩個身影。

季如水怔怔的看着兩人消失的原地，似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院子裏一絲風都沒有，只有泛着慘白光芒的月光。

良久，季如水終于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看着剛才兩人消失的地方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仿佛之前根本沒有這樣一場事情的存在。

就這是“堕”嗎？

麻倉葉王也看着沒有留下一點痕跡的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轉頭看着依然表情恢複平淡的季如水，微笑道：“抱歉，吓到如水君了吧？”

“的确有點。”季如水很認真的點點頭：“你應該先告訴我一聲的。”早知道這麽恐怖她絕對不會來圍觀的。

麻倉葉王滿眼忍不住笑意的看着面上依然淡定的季如水沒有回話，然後他轉頭看着剛才平原敬滿和池姬消失的地方，臉上的微笑斂了斂，語氣平淡的開口：

“我問過他的，是否還愛着池姬。看來答案很讓人失望。”

“……”季如水不語。

“我沒告訴如水君一件事吧。”麻倉葉王轉頭看着她，“池姬在平原敬滿死後也一直未嫁，她也一直堅守着那個承諾，然後在七年前去世了。難道如水君不覺得這樣的結局已經算完美了嗎？”

完美？她不知道。池姬愛平原敬滿，即使平原敬滿死後也依然終生未嫁。而平原敬滿在某方面上的确沒有讓池姬失望，他的确回來完成諾言了。可是平原敬滿所謂的愛，甚至不惜附身于十二單衣來遵守約定的愛也不過是為了池姬年輕時那美麗的皮囊。池姬一旦老了，那副美麗的皮囊再也沒有了，那麽平原敬滿的愛卻一滴也不剩了。

一個原本看似應該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到最後卻有着這樣讓人覺得心寒的結局。

“這就是人類啊……”

輕聲的嘆息在上方響起，季如水擡頭，剛好看到麻倉葉王柔和的側臉，在蒼白的月光下顯得有些飄渺。

似乎感覺到季如水的視線，麻倉葉王微低頭，對季如水道：

“夜涼了，我們回屋吧。”

季如水想道昨晚的決定，點頭：“嗯，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拾肆、交心之談

回到屋內，麻倉葉王讓式神給季如水重新包紮了手腕。

季如水看着依然帶着淺笑表情的麻倉葉王，想到剛才那句輕嘆，帶着許多感慨、無奈甚至是更多她讀不懂的情感。

“麻倉大人不喜歡人類。”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季如水如此開口。麻倉葉王似乎沒想到季如水說得如此直接，重新拿起折扇的手一頓，然後笑道：

“為什麽如水君如此覺得？”

“感覺。”

雖然表面上看似溫潤，對誰都那麽溫柔，很好相處，但是正因為對誰都是一樣的态度所以才看得出誰都沒有入他眼。還有這間完全沒有人氣的宅子。

“如水君說錯了。我想比任何人都喜歡人類，但是我擁有的力量讓我做不到如此。”說着，麻倉葉王似乎輕嘆了口氣：“如水君知道靈視嗎？”

季如水一愣，她知道靈視。靈視說簡單點就是能看穿別人心裏想什麽的能力。對于普通人來講，這的确是個讓人讨厭的能力，因為在靈使者面前就好像裸/奔一樣，什麽都被看的清清楚楚。

季如水想起晴明跟她說過就是因為麻倉葉王似乎有什麽讓人覺得害怕的能力所以大名們有事基本都不找麻倉葉王，難道是因為……

“是的。因為我擁有靈視，而我擁有靈力這事不小心從麻倉家傳出來。”

麻倉葉王的開口證實了季如水所想，麻倉葉王居然擁有靈視！那麽之前很多事都能解釋得過去了。

上次宮中的事麻倉葉王明明沒有一起進宮但卻在緊要關頭出現了，因為當時離開那個庭院時她有打算再來，也許剛好被麻倉葉王‘看’到，麻倉葉王不放心所以也來了。還有幾次麻倉葉王能夠準确的說出她心裏的疑問，原來這都是因為靈視。那麽季如水能理解為什麽宮裏的官員們都不喜歡和麻倉葉王相處了。

在宮中打滾，心裏有多少壞心思自己心裏最清楚，而站在麻倉葉王面前那些心思壓根就無法遮擋。因為害怕這種能力，越害怕越亂想，越亂想越讓麻倉葉王知道的更多。

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了。

“就因為有靈視，讓我知道原來人類比我想象中要肮髒和渺小那麽多。像平原敬滿，要不是他之愛慕表面的虛華又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呢？倒是可憐池姬那女子。”

麻倉葉王的聲音很輕，染上些不明的情緒。季如水扭頭看向屋外，沒有回話。

雖然麻倉葉王說的沒錯，人類是那麽的肮髒和渺小，但是無可否認的，也正因為如此才叫人類而不是叫聖人，我們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如聖人一般。雖然思想肮髒的人是那麽的多，可是世界也從來不缺少溫暖人心的人的存在，如院長，如晴明，如昌浩，這些人的存在讓季如水覺得，其實人類也不會太糟糕。而且即使一個人再怎麽毒，再怎麽心狠，季如水卻相信這個人肯定有最好的一面。如平原敬滿，他雖只愛慕池姬的外表的美麗這點固然可惡，可是他曾經身為一個陰陽師，他曾經肯定解救過無數個人的性命，而他也是因此而死在了出雲，和戀人生死相隔。

季如水說不上多愛世界多愛人類，但起碼她不會讨厭這個世界讨厭人類，起碼，現在她生活在這個世界，起碼現在她也屬于麻倉葉王口中那個渺小的人類。所以對于麻倉葉王的話，季如水無法回應。

麻倉葉王看着沉默的季如水，他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一字不漏的。他輕笑：

“沒關系嗎如水君？如水君所想的，我全部都看到了噢。”

季如水一怔，突然反應過來眼前這男人好像有靈視這東西，也就是剛才她想的他全‘看’到了？

“是哦，全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