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世上本無人愛他
新銳傳媒想要盡快敲定這件事情,催促姜編輯來約懷川老師的時間,好商定一下具體稿酬和懷川老師提的那幾個要求。
姜編輯很快将他們的意思傳達給南又星,只是他對此并不感興趣。
“除了我那幾個要求不能變,其他的你全權決定就好,姜編輯。”
“……啊?包括分成嗎?”姜編輯頗有些震驚:“可是,具體的酬勞方面,懷川老師您都不參與嗎?”
“嗯,你看着辦就好。”
這可是涉及到具體的錢呢!懷川老師居然這麽視金錢如糞土的嗎?!
姜編輯見過太多因為稿酬而和出版社翻臉、和第三方翻臉的作者了,可是,在和懷川老師合作之後,姜編輯發現懷川老師仿佛對錢向來都不是很關心。
之前有一次,姜編輯辛辛苦苦把懷川老師《孤島》的無線價格談得很高,興沖沖地跑來給南又星打電話炫耀:“懷川老師!我是姜育恒,我想請問您的銀行卡收到打過去的款了嗎!”
“嗯?我沒注意。”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平靜淡漠。
姜編輯頓時詫異得加大了音量:“啊?懷川老師您《孤島》的無限版權賣掉了,合同我給您談到了兩千萬呢!錢您沒收到嗎?!”
那可不是一筆小錢啊!扣掉和出版社的分成、版稅等等一系列的手續費,也能拿到差不多一千萬啊!
“啊,不好意思,我沒查。”在聽到姜編輯的語氣如此激動時,懷川仍然是不動聲色的平靜。
姜編輯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電話對面懷川老師的語氣很冷淡。
懷川老師性格向來很溫柔,這種冷淡,并不是出自他性格本身的,而是因為對這話題漠不關心的冷淡。
那時候,姜編輯就發現,懷川老師對錢是真的不上心了。
可是現在是大熱IP《疾馳雲中》要被改編影視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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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馳雲中》這樣的本子,完全可以要求新銳傳媒不買斷,按照影視收益給作者分成的!
若是本子大爆,那這錢,說不定能上億呢!
這麽大一筆錢,怎麽懷川老師還能這樣冷淡呢。
姜編輯走到現在也接手過好些個作者了,也有不怎麽在乎錢的,可沒有任何一個像懷川這樣,這麽坐懷不亂,如此視金錢如糞土的。
好像那不是上億的收益,只是一堆紙而已。
想想懷川老師之前提的要求,比起價錢,他更在乎的應該是這個IP拍攝出來的質量。
而對于他不感興趣的事情,他似乎連見面商談都欠奉。
作為粉絲的姜編輯,又一次被懷川對《疾馳雲中》的重視給感動得淚眼汪汪的。
南又星關掉和姜編輯的聊天對話框。
自從寫小說之後,他幾乎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了。
不只是因為裴世霄的別墅地處偏僻,出去一趟都很麻煩,路程時間極長,更是因為他如今并沒有任何的購買欲和消費欲。
大概是因為他這老悶在家的性子,也就只有徐晨晨怕他死在裴世霄的別墅裏頭,經常直接沖到裴世霄這邊,硬是把人拉出門,這才讓南又星還有曬到太陽的時候。
時值年關,裴世霄的工作也更加繁忙,若不是徐嬸時不時的念叨,南又星都要忘記裴世霄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回別墅了。
“對了,南先生,下周就是除夕了,我這周末就要回老家了。這幾天,我采購了不少肉、菜,走之前我會做一些菜放在冰箱裏,還有一些我包的餃子和處理好的食材,我都會放在冷凍櫃裏……對了,南先生您今年也不回家過年嗎?”
去年裴世霄回了裴氏老宅過年,徐嬸因為孩子在市區高中念高三,時間緊張寒假極短的緣故,直到除夕當天才離開別墅。
見着南又星沒走,在得知南又星不回去過年時,徐嬸還熱情地邀請他去自己家過年,只是被南又星禮貌地拒絕了。
想到去年的尴尬場面,南又星笑着搖了搖頭:“沒有,今年會回去的。”
“那就好。”徐嬸只當他可能是和家裏吵架了,不由得絮叨起來:“到底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家人哪裏會有隔夜仇呢。”
南又星笑了笑,沒說話。
徐嬸自然不知道,家人不只是有她的那一種。
有些家人,是會有隔夜仇的。
況且,并不是所有人從小長大的地方,都能稱之為家的。
在送走徐嬸之後,南又星久違地打扮了一下。
他衣櫃角落裏挂着一套純黑色的西裝,并不是裴世霄送的,是他來別墅時就帶來的。
這套西裝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但是被保存得極好,嶄新得如才買的一般,被熨燙得整齊筆直,拿防塵袋罩着,一絲灰塵褶皺都沒有。
南又星隔着防塵袋輕輕撫摸着西裝,手指不自覺地輕輕顫抖。
指尖剛碰到防塵袋的罩子,他心底驀地被刺痛,猛地收回了碰觸西裝的手,死死攥緊了手心。
南又星換好衣服後迅速出了門,徐晨晨的車已經等在那裏了。本來就是麻煩人家送,還讓人提前等,南又星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還要麻煩你來接我。主要是這衣服不太方便騎電動車。”
“寶貝兒,你說這個就有點見外了不是。”
徐晨晨右手把着方向盤,左手調下窗子,随着南又星的走近,不由得眼睛一亮。
“哎喲,你穿得也太驚豔了吧!要不是咱倆屬性重疊了,說不準我們倆湊合湊合也可以。”
知道徐晨晨嘴上沒把門,就愛口嗨,南又星笑了笑沒說話,拉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徐晨晨很快就把人送到了市女子監獄。他把車停穩在停車場,望着眼前的監獄大門,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說起來……我們倆就是這裏認識的吧?”
徐晨晨還記得他和南又星認識的那天下午。
那時他剛剛見完他姐,從監獄門口出來,就見到門口立着個人。
走近一看,徐晨晨不由得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男生!
那人生得十分好看,渾身上下有種遺世獨立的氣質。
只是他太過于蒼白纖細,站在風雨裏,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
說來也巧,那天監獄外面下了不大不小的雨,兩人便都站在監獄門口等着雨停。本以為這雨應該會很快停的,沒想到好一會兒雨都還在下,兩人也都沒走。
徐晨晨煙瘾犯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和旁邊的漂亮男生搭起話來。
“有煙嗎。”
對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慢慢從兜裏掏出了煙盒,抽出一支煙遞給了他。
見他手指骨節分明,白皙細長,幹幹淨淨的,徐晨晨心裏頓生好感。
“哎呀,我也最喜歡這個牌子了。”
徐晨晨接過煙,拿出打火機,示意也要給男生點煙。
男生微微詫異地挑了下眉,倒也沒拒絕。
他含着煙嘴用手指夾着,低頭湊向徐晨晨的打火機,也點燃了一根。
兩人的煙湊在一個打火機上點燃,煙霧袅袅升起,兩人不約而同地吐出一口煙後,徐晨晨覺得兩人距離頓時被拉近了許多。
煙都點上了,那下一步就是對話了。
徐晨晨率先打開了話匣子:“那個……我姐姐是這裏的獄警,我過來看她的。你呢……你是來探望誰的嗎?”
漂亮男生說起話來,也是不疾不徐、溫溫柔柔的:“我媽。”
只他說這話時,神情一片冷漠的空白。
他漆黑的瞳仁映照着鐵門外飄落的細長雨絲,彌漫在層層疊疊的霧氣裏,恍惚而冰涼。
徐晨晨望着他,不知不覺地呆了。
……
送南又星下車後,看他快進探視室了,徐晨晨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南又星搖頭:“沒事的,晨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我就去找我姐姐啦。”
徐晨晨知道南又星這麽說,就是想獨自探望的意思,也就識趣地告別了。
只是,他從他姐姐那裏聽說過,南又星這媽,說話實在是過于惡毒。
他有些擔心南又星。
探視室內。
南又星望着整個人瘦得幾乎快要脫相的母親,心裏卻沒有一絲觸動。
她也曾是明豔動人的大美人,可現在這枯槁的雙手,幹枯發黃的頭發,因為不再精心保養而布滿皺紋的肌膚,無一不說明了她在監獄裏過得并不好。
見到他時,這個可憐的女人很快就跑過來,手緊緊地攥着電話,整個人都在顫顫巍巍地在發抖。
“小星,你接媽媽出去好不好?這裏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小星,你和警察說,你爸爸是你殺的好不好?”
在她幾乎枯萎的容貌下,只有一雙眼睛和他一樣,瞳仁如點漆般黝黑,依稀還有當年美人的兩分模樣。
說着說着,一行清淚從她眼眶裏緩緩流下,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這幾乎是每年她都會說的話。
“馬上要過年了,我給你帶了餃子。”南又星沒有回答她的話。
一旁的獄警走上前來,遞給他母親一個透明的保溫盒。
保溫盒裏裝着十二只餃子,獄警揭開蓋子,餃子還在往外冒着熱氣。
見南又星毫無動搖的樣子,他媽忽然發作,猛地将桌上的餃子一把掀翻在地,剛剛還極盡溫和祈求的語氣驟然一轉。
“南又星你這個雜種!你和你爹一樣,就是個垃圾!渣滓!沒用的東西!!你是我生的,就是我的東西!你就該聽我的!當年明明就是你殺的你爹!你這個不要臉的雜種,居然嫁禍給你娘,親手把你娘送進監獄!……”
女人不斷地咒罵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南又星卻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地上滾落的那盒餃子。
那是他昨天親手包的,今天早上才煮好裝的盒。
形狀漂亮的餃子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個圈,很快就跌破了餃子皮,染上了灰塵,變得髒兮兮的了。
就像他們這根本沒剩多少的母子之情。
見咒罵不起作用,女人又一次迅速變臉,低聲乞求起來。
“小星,你不是說要保護媽媽的嗎?你爸爸打我的時候,你不是還說要一輩子都保護媽媽的嗎?你不是求媽媽不要走,說你什麽都願意做的嗎?媽媽現在好痛,監獄裏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小星,你救救媽媽,你救救媽媽……”
眼見着女人的情緒不穩,獄警從她瘋狂咒罵南又星開始,就已經上前拉住了她,強硬地把她從探視室拉了出去,于是她乞求的話逐漸變得聲嘶力竭。
直到女人被拉出探視室。
南又星才緩緩地眨了眨眼,對着對面已空無一人的話筒輕輕道。
“我沒有不想換你。”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探視室內很快消散,無人在聽。
當年,他媽在外面找了個相好的,想要丢下南又星和人私奔。
可是就在他媽打算卷走家裏所有錢一走了之時,被忽然回家的父親逮了個正着。
只是父親喝多了酒,在家暴他媽時被他媽失手殺掉了。
“小星,你……你還是未成年人,你幫幫媽媽好不好,就說……就說你爸是你殺的,好不好?!你是未成年人,只會進少管所,不會有事的。小星,好不好?”
嬌弱的母親無助地流下眼淚,将還帶着血的刀塞進南又星手裏,握着他的手哀哀地乞求。
南又星面無表情地握着那把刀,和他父親的屍體一起被他媽丢在房子裏,眼睜睜地看着她媽撐着傘在暴雨中越走越遠。
雲層灰暗厚重的天邊一道驚雷掠過,将她模糊的背影映出一道霧氣般的影子,漸漸消失在了前路上。
只是他媽到底是缺乏最基礎的法律常識,很輕易就被警察從刀柄和屍體上查到了指紋。
而警察從他父親被刀紮中的位置,刀口的深度判斷,人不是南又星殺的。
直到他媽被抓回監獄,都還在以為,是南又星和警察告發的她。
對那時候的南又星而言,就算他代替他媽坐牢也無所謂的。
因為那時和現在一樣。
反正他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時世上本無人愛他,而現在,世上再無人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
那時,他沒人愛,所以決心自己愛自己。
而現在,他失去了唯一愛他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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