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抱歉,我是真的想分開了

直到夜幕低垂, 南又星才搖搖晃晃地回了酒店,晚上他做了個夢。

夢裏他和溫時川走在白天那條石板路上,他們身上都穿着高中校服, 肩并着肩往前走。忽然溫時川一把搶了他的書包, 溫時川本來就生得長手長腳, 沒兩步就走到了前面, 反身朝他招手:“你快點啊,星星,不然我先走了!”

“不要用疊詞叫我!”南又星惱得直皺眉,溫時川卻不怕, 笑得一臉得意洋洋:“就叫!”

如今已進入了初春時節,石板街旁的兩棵大樹上生出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一串串的密密匝匝地挂在花枝上,枝頭沉甸甸地垂着, 有風吹拂而過,那些花枝被風吹得微微飄起,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南又星被短暫地吸引了注意力,回神時,那長長的一串白花正對着他砸了過來, 原來是溫時川不知什麽時候摘下了一枝,抛到了他這邊。

南又星下意識地接住了那串白花。

“星星,是槐花, 可以直接吃的!咱們摘一點, 拿回家讓我媽給我們做槐花糕吧!就當你飯錢了!”那花枝被槐花壓得低了, 溫時川舉高手臂就摘下了好幾支, 朝南又星遠遠地晃了晃。

那白色的花瓣緊緊挨在一塊, 像銀鈴似的。

“這是不是別人家種的啊, 能不能摘……”南又星往周圍看了一眼,雖說是種在路邊的,但說不準就是有人種來供自己家吃的。

“別管那麽多啦,你快來呀!”溫時川一邊背了一個書包,手裏抓着花枝,朝他露出笑容。

剛剛還萬裏晴空般的天氣,忽然就起了霧。

南又星不由得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朝溫時川那邊小跑過去。

明明看着這麽近的距離,他都變成小跑步了,可卻怎麽也到不了溫時川那邊,那槐樹像是籠罩在霧裏似的,只那白色小花露了一點尖。

眼見着那花枝已經垂在眼前了,南又星使勁伸出手去夠,腳下不知道絆着什麽,摔倒在地。

再睜開眼睛,有光從窗簾的縫隙裏落進來,南又星下意識地用手背擋了一下。

他沒在石板路上,而是在酒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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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天睡覺前忘記關窗簾了,光從縫隙裏灑進房間,室內落了一地的春光。

南又星光着腳下了床,也沒穿鞋,伸手将窗簾拉開。

窗外種着的槐樹已經開了花。

他心裏微微一動,将上方的窗子推開,槐花清甜的香味撲面而來。

南又星像是失了神,呆呆地坐在木地板上,凝望着那棵槐花樹。

數不清的白色小花已綴滿枝頭,就像夢中那樣。

南又星在小鎮上逗留了一周的時間。這一周裏,他每天都無所事事,也沒碼字,只是在小鎮上穿梭來去,望着這些熟悉的景色,他內心漸漸地恢複成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直到準備回去那天,他站在溫家門口和她們母女告別。

溫家媽媽卻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又星。”

溫家媽媽轉身進了廚房,不知道在找什麽,南又星安靜地站在門口等待着。

不一會兒,溫家媽媽捧着一個瓦罐出來了。

那瓦罐被洗得幹幹淨淨的,造型古樸,像是十多年前的物件了。

南又星的視線落在那瓦罐上,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還記得嗎?是高三那年,你和時川找回來的槐花,我給你們釀的槐花酒,一直埋在樹底下,埋了有十年了吧。前段時間,我把它挖出來,洗幹淨了。”

南又星伸手接過了那個瓦罐,手指無意識地在瓦罐外壁上輕輕地摩挲着。

他像是忽然被扔出水池裏的魚,被奪走了呼吸,灼熱的陽光烤在他身上,卻只感覺到生命力都在流失的冷意。

南又星走在回去的路上,陽光落在他捧着瓦罐的手上,薄薄的肌膚上仿佛能照出血管的脈絡。

他一路跌跌撞撞,雙手緊緊地捧着那個瓦罐,下巴士時差點忘記了行李箱,被司機提醒才想起來,他在巴士站直接打了個的士回徐晨晨的公寓。

下了車後,他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死死地抱着那個瓦罐,一步步地走到徐晨晨的公寓門口。

有個男人忽然從斜刺裏沖了出來。

第一個照面南又星并沒有認出來是誰。

仔細辨認了一番後,南又星才認出人來,是裴世霄。

裴世霄的臉色有些憔悴,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都沒剃掉,往日總是板正的西服襯衫已經變得皺巴巴的,領子一邊還壓在脖頸裏。

他站在南又星面前,死死地盯着南又星,眼神看上去冷漠又憤怒,熾烈的火焰被壓在琥珀般流動的雙眼下,分明湧動着令人不易察覺的僵硬和驚惶。

“你去哪兒了。”裴世霄的聲音聽上去很冷靜,像是有什麽蟄伏在那平靜的面容下,下一秒就要掙紮着破出。

陽光裏灰塵彌散如金色霧氣,粒粒分明,南又星隔着一步的距離靜靜地望着眼前的人,身上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金邊。

他站得筆直,緊緊地抱了抱手裏的瓦罐,一言不發地側了身,要與裴世霄擦身而過。

一只手猛地扼住了南又星的手腕,阻了他的去勢。

“南又星!”

裴世霄的聲音火星子四濺開來,像是繃緊的弦。

南又星卻只是垂頭看着自己的瓦罐,眸光緊張。

“放手,不要碰我。”被裴世霄剛拽那一下,他手裏的瓦罐不小心晃了一下。

“要是我偏要碰呢?”裴世霄眼長尾狹,眸光鋒銳,低沉的語氣像滲了雪渣。

南又星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你想談什麽,待會再說,先讓我把東西放進去。”他全身心仿佛都在那瓦罐上,即使被裴世霄抓得手腕都泛了紅,臂彎卻始終死死地抱着那瓦罐,生怕把東西摔了。

“這是什麽?”裴世霄被他的視線吸引,低頭看了眼那瓦罐。

灰撲撲的,像是鄉下釀酒的那種壇子,極不起眼。

“先松開我。”

南又星的聲音裏并不帶什麽情緒,平靜冷淡。

裴世霄擡起頭來,見他像是比之前更瘦了一些,衛衣領子裏露出一點雪白的脖子,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本就淡色的嘴唇沒有一點兒血色,側臉神色平靜,語氣也沒什麽波瀾。

像是死人一樣的平靜。

裴世霄的心裏起了絲波瀾,不自覺地松開了緊攥着的手腕。

南又星拿出鑰匙開了徐晨晨的公寓門,果然如他所說,他把行李箱随手擱在客廳沙發邊,将那瓦罐小心地擺好在房間的床下,就出了公寓。

“換個地方吧。”他缺乏血色的臉龐上,眼珠卻黑得十分純粹,陽光悄無聲息地淌進去,卻一點兒都沒落進他眼睛裏,極靜極沉。

裴世霄解鎖了停在一旁的車,南又星徑直走到了他車邊,打開後車門鑽了進去。他一上車就閉上了眼,像是疲憊極了。

裴世霄開着車直接回了別墅。他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地從前視鏡裏看南又星的狀态。

南又星只是恹恹地縮在後車座的角落裏,阖着眼,頭垂在車窗邊上,頭發淩亂地從鬓角散了幾縷到額前,遮住了他的眉毛。

南又星的眉頭輕皺着,車剛駛過一個坑,上下颠簸了一下,他腦袋就磕在了車窗上,卻并沒有醒來。

裴世霄下意識地放緩了些許速度,心裏卻像是烈火烹油,兩種情緒在他心頭反複交織。

一方面他覺得荒謬,南又星不過是個和他相處了一年多的情人而已,也沒有在一起多長時間,既然他知道沈聽眠回來耍小脾氣鬧分手,那就幹脆分手算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另一方面他又遏制不住地憤怒,南又星消失了整整一周的時間,拉黑他電話根本就聯系不上,他反複來問徐晨晨,徐晨晨也只知道南又星是回老家了,但是不知道老家在哪裏。無數黑暗的情緒在裴世霄的心頭孳生,還不如把人扣上鎖鏈關起來,就不能這麽輕易就跑掉了。

裴世霄本可以輕易就調查出南又星的老家地址的,他卻并沒有這麽做,好像……一旦這麽做了,就會出現什麽他無法掌控的後果似的。

車抵達他的別墅之後,裴世霄繞到後車廂打開後車門,本是想把南又星從後座裏抱出來的,可聽到車門開的聲音,南又星就醒了,沒等裴世霄抱他,就自己走了下來。

裴世霄本想進別墅談的,沒想到南又星走到別墅門口就停住了。

“就在外面吧。”

“怎麽,你怕什麽。”裴世霄冷笑一聲,語氣嘲諷:“我是會把你吃了還是怎麽樣。”

他徑直進了門,南又星只好也跟着進去了。

兩人坐在折角的兩個沙發上,互不對視,沉默了半晌。

裴世霄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知道沈聽眠回國了。”

裴世霄後來回到南又星搬空了的房間,他本來只是順手翻開了抽屜,想看看南又星有沒有留下什麽,結果在抽屜最底下那層看見了一張老CD,應該是沈聽眠高中的時候送他的。CD名字叫“世界消失後”,出品日期正好是他的生日。

沈聽眠當時看到,覺得名字和時間這麽巧合,就把CD送給了他。

乍一看見這個老物件,裴世霄不由得愣了一下,下一秒他下意識地拿起那張CD,打開一看,裏面竟然有一張他和沈聽眠腦袋湊在一起的照片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是沈聽眠的字,上面寫着【上次在巴黎拍的照片,給你一張。】

他心想,南又星應該是早就看見了這張照片,那天又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沈聽眠回國的消息,所以才走的。

“為什麽不等我的解釋?你看見他照片,知道他那天回國,所以就覺得要給他騰位置是不是。我告訴你,他只是我高中時候的前男友而已,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也不會再複合!那張……那張CD我早就已經忘記了,只是忘記了它放在那裏,沒想着要給你看到,但你拉黑我是怎麽個意思?你知不知道我在徐晨晨家公寓門口待了幾天……”

南又星一直沉默地聽着,直到裴世霄提起徐晨晨才開口:“對不起。”

聽到他道歉,裴世霄不知怎麽的松了口氣,唇角微微翹起:“既然你都道歉了,那我就原諒你這一次。我們先去徐晨晨那把你東西搬回來……”

“抱歉,我是真的想分開了。畢竟……我們的關系也不算談戀愛,應該不能叫分手。”

裴世霄翹起的唇角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從前面修文qaq抱歉打擾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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