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就算是地獄，我們也一起去吧

南又星只覺得害怕。

“對不起、對不起……”南又星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嘴裏只重複念叨着這三個字。他擡起雙手捂住臉，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他做了一件很錯很錯的事情，現在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彌補。如果這一切可以重來的話, 他再也不會把別人當成溫時川的替身。

“你不喜歡嗎？星星。”裴世霄只是溫柔地從南又星的頭發上撫摸下來, 順着他的脊線輕輕拍着。

“你喜歡什麽樣的都可以, 我都可以學。”

裴世霄坐在他床邊, 指尖伸過來，觸到他臉頰上冰涼的眼淚，語氣愛憐而溫柔：“阿星，我什麽也不要了, 我只要看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就好了。不需要你愛我，我只要能在你身邊就好了……就這樣也不行嗎？”

“你不需要這樣的……”南又星只覺得嗓子幹澀得厲害，有許多話卡在嗓子眼裏, 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愧疚、痛苦、罪惡感裹挾着他，令他十分不安地低下了頭，壓根不敢看裴世霄的眼睛。

裴世霄伏在床邊，擡頭仰望着他，一雙眼睛虔誠而安靜。

……這樣的壓根就不是裴世霄。

裴世霄不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自負自傲, 唯我獨尊，說一不二，自我中心, 他擁有着剛極不折的靈魂與至高無上的自尊。

他不應該伏在自己面前, 用這樣的眼神凝望着他。

裴世霄握着南又星的手, 虔誠地親吻着他的指尖。

“……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愛你, 這樣也無所謂嗎？”南又星下意識地縮回了手指, 裴世霄并沒有用力抓住, 他順從地松開了力度。

“嗯。無所謂。”裴世霄唇角勾起淺淡的弧度：“星星，或許你不知道，在知道你的病的時候，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要我一輩子裝成溫時川也無所謂。”

南又星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他壓根沒想到裴世霄會做到這個地步，話都說得有些結巴起來：“裴世霄，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需要做到這樣的……”

“是嗎？我這樣的人又怎樣，我偏偏就要這樣。”

裴世霄擡起手輕輕拭掉南又星臉頰的淚水，語氣輕柔地哄着：“好啦，別哭了，再哭眼睛又要腫了。我都沒哭呢，你怎麽還一直哭啊。”

“我不想這樣。”南又星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睫。他語氣不由得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我不想你變成這樣的。我希望你能變回原來的你，那個不可一世的，永遠只看着前方的你。”

“我也是。”裴世霄笑了，仰頭凝視着他：“我也希望你能變成原來的你。就像失憶時的你那樣，意氣風發，桀骜不馴，自信到目中無人的你。”

南又星久久地沉默無語。

裴世霄扶着他躺下，重新給他蓋好被子。

“好了星星，現在先睡一會兒吧。好嗎？”

南又星是真的累了。

不一會兒就真的睡着了。

這一睡過去，他像是深陷夢境似的，怎麽也醒不來，還是裴世霄輕輕推他肩膀才将他推醒。

“阿星，有人來看你了。”

南又星頭腦混沌得很，迷迷糊糊中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老師！”裴世霄拉開病房門，第一個出現的是林啓雲。

他滿臉擔憂，看到南又星這模樣，提着手裏的保溫桶就飛快地沖到了床邊。

“你沒事吧老師？怎麽會突然生病住院這麽嚴重呢？！”說着說着，他聲音都哽咽了，眼淚也在眼睛裏打轉，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樣。

“……我沒事的。”南又星剛想坐起來，裴世霄的手就搭了過來，給他支撐着。南又星下意識地看了裴世霄一眼，裴世霄已經轉身幫他把床鋪調起來，又把桌子放在他床上，接過林啓雲手裏的保溫桶，打開後将餐盒一層層地擺放在上面。

“對對，老師應該餓了吧，老師先吃飯吧。”林啓雲殷切地催促着，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地盯着南又星。

南又星有些尴尬。

“走了，笨蛋，你杵這兒讓人怎麽吃。”楊睿風自後面走上來，自然而然地拍了下林啓雲的腦袋，一把摟住他的肩膀。

楊睿風生得高大，林啓雲足足比他矮了半個頭，他摟着林啓雲時，像是把人夾在腋下似的，輕輕松松就把人夾帶着往病房外走了。

林啓雲被他強行摟着，臉漲得通紅，忍不住擡頭抗議：“你幹嘛！松開我！”

臨出門前，楊睿風回頭望了南又星一眼，唇角一勾，歪了下頭，銀色的頭發直晃人眼睛：“早日康複，等你回來呢，隊——長。”

說着他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自額頭的位置往外揮了一下，壓根就沒在意林啓雲的抗議，夾着人就出門了。

南又星垂眼望着桌上的飯菜，輕輕嘆了口氣。

這些菜是林啓雲自己做的。

林啓雲家境并不是很好，之前也算是一邊當車手，一邊在前車隊打雜。他賽車的技術并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完全憑借着自己的天賦摸索而來。為了能留在之前的車隊，他甚至做了廚師的兼職，也難怪原來的車隊車手們都看不上他。

而楊睿風性子不羁，走的也不是正統的路子，是一路比野賽上來的。他人很不服輸，基本上沒真心實意地服過誰，但是目前應該是視他為對手了。

這兩個人……

南又星只覺得頭痛。

他忍不住瞥了裴世霄一眼。

正如裴世霄所言，他不可能真的不管這兩個人。

兩個都是未經雕琢的璞玉，都是他發現的好胚子。是他親口給予人家希望，如果他就這樣撂挑子不幹的話，等于是他又親手剝奪了這份希望。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開車。”

別說是駕駛位，就連副駕駛位他也已經有七年的時間沒上去過了，現在是嚴重到看到都會腦子發暈的程度。

在車禍之後，南又星不是沒有嘗試過開車。

可一坐上那個位置，他腦海裏就一片空白。車禍那個瞬間無數次地浮現在他眼前，他壓根無法踩下油門，恐懼令他動彈不得。

他像是被施了詛咒似的，被永遠地困在了那一天，困在了那輛車上，無法逃脫。

“我會當你的領航員，一直陪着你的。阿星。”

裴世霄半蹲下來，仰望着南又星，握着他的指尖，目光誠摯：“我說過的，我會引領着你，去任何地方。”

南又星的嘴唇遏制不住地顫抖，臉色變得煞白：“如果……如果出事了……”

“那我們就死在一起吧。阿星。”裴世霄反而笑了，他眼睛綻放出熠熠的光彩來，如流動的琥珀。

“倒不如說，我反而希望如此。”

“還好你不愛我啊，阿星。坐在你副駕駛的是我，不用擔心。如果真的出事了，我在你身邊呢。星星，放心吧，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獨活下去。就算是地獄，我們也一起去吧。”裴世霄笑着捏了捏南又星的指節。

“沒什麽好怕的。”裴世霄神色坦然，臉上對“赴死”這件事一點恐懼都沒有，反而像是有些期待似的笑着。

南又星怔怔地望着裴世霄的臉。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瞬間，他心底那些恐懼，長期出現在他噩夢裏，讓他夜晚都難以入睡的元兇，仿佛真的被驅散了一些。

裴世霄接了南又星出院後，兩人回了車隊。

沒想到車隊門口竟出現了一個兩人都挺熟悉的人。

南又星望了門口的人一眼，先一步道：“你們聊吧，我就先進去了。”

說完也不等裴世霄回答，下了車，徑直進了車隊。

裴世霄站在門口，一直目視着南又星進去後，這才看向門口的人，态度冷淡：“你來做什麽。”

“你說我來做什麽。”沈聽眠難以置信地攥緊了拳頭，走向裴世霄：“阿霄，你不該在這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啊？！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身上流着這麽卑賤的血，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死——”

沈聽眠想去抓裴世霄的手，卻被裴世霄猛地甩開了。

“閉嘴。卑賤的血？沈聽眠，你身上也流着這樣的血。”

“阿霄，他只是把你當成替身！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他根本就不愛你！！你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子，也不去上班，裴氏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他們會想盡辦法找別人來取代你的位置的！阿霄，如今你父親也不站在你這邊，除了你爺爺，你現在根本就是孤立無援的！”

“阿霄，我可以幫你……我可以幫你的！如今沈家我已經能夠說得上話了，我有能力幫到你了阿霄……”

沈聽眠語氣顫抖，眼中帶淚地凝視着裴世霄。

他眼尾泛紅，如泣如訴：“阿霄，你回我身邊吧，他根本就不愛你，你這是何苦呢！”

“和你無關。”裴世霄冷下臉來，直接不想聽了，提步就往車隊裏走。

與沈聽眠錯身而過時，他眼睛往下，冷冷地瞥了沈聽眠一眼：“沈聽眠，我和你說過，不要讓我知道你想對南又星打什麽壞主意，我會讓你後悔。”

看着裴世霄錯身而過，沈聽眠忍不住轉過身，對着他的背影擡高聲音：“裴世霄！你是不是瘋了？！你這麽留在一個根本就不愛你的人身邊！你是不是有病啊！”

“對，我就是瘋了。就算是個替身，就算我要裝成其他人，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他能多看我一眼就好。”

裴世霄沒有回頭，一眼都沒看沈聽眠。

“所以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如果讓我知道，你敢對他做什麽……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裴世霄沉聲丢下這麽一句，揚長而去。

沈聽眠望着他的背影，雙目含淚，不覺呢喃道：“可是阿霄，我愛你啊……你以前不也是愛我的嗎？為什麽……為什麽啊，為什麽你不愛我了？”

他的聲音輕飄飄地落下，再無人回應。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正式完結~~~

然後就是番外征集~

大家想看什麽番外呢~

IF線？

副CP？

婚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