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原來是我在逼你”

晚上九點，酒吧裏。

甘子軒晃了晃手裏的酒杯，擡眼看着好友。

謝星河風塵仆仆地來找他，不可能只是單純地想跟他敘舊。

甘子軒看着謝星河，直白問道：“說吧，今天專門喊我出來是想說什麽。”

“周落落的事情？”

謝星河苦笑一聲，臉上還帶着些疲倦：“果然還是瞞不了你。”

甘子軒看了他一眼，抿了口酒：“和他吵架了？”

謝星河搖頭：“倒是沒和他發生什麽沖突。”

他停頓了下，看着手裏的酒杯，搖了搖，杯子裏的冰球随之發出響聲，謝星河收起臉上的笑容：“就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甘子軒臉上沒什麽表情：“你以前怎麽做，現在就怎麽做，新鮮感一過就直接提分手。”

謝星河沒說話。

甘子軒看了他一眼：“怎麽，舍不得？難不成你認真了？”

謝星河皺眉：“我一直都在認真地對待這段感情。”

“那你想過以後嗎？”甘子軒問：“你有沒有想過幾個月後，幾年後的生活？你和他的生活。”

“還是說只是在戀愛時認真經營了這段感情，一段時間以後就提出分手，和以前那樣果斷決絕。”

謝星河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只是低頭看着酒杯裏漸漸融化的冰塊。

甘子軒好似已經料想到了好友這般反應，他語氣淡淡地說着：“謝星河，你在招惹周落落的時候，就沒想過後果嗎？”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起鈴聲，甘子軒接通電話，表情柔和不少，說話的聲音也輕柔許多。

聽着甘子軒和電話裏的人卿卿我我，謝星河坐在一旁，不自覺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他點開和周落落的聊天窗口，兩人的對話停留在幾個小時前。

按理說，他這會兒應該還在外地出差，但工作提前完工，他也就提前回來了，只不過謝星河并沒有告訴周落落，反倒是鬼使神差地把甘子軒約出來喝酒。

從收到周落落的戒指那一刻起，謝星河就感到不适。

他仔細觀察過自己手中的那枚戒指，倘若只是普通的裝飾戒指，謝星河倒能坦然接受，可這枚戒指卻不同，是周落落專門定制的同性婚戒。

婚戒。

謝星河對此感到焦躁，但又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作出什麽樣的反應。

沒想好對策，謝星河只好在周落落的面前戴上戒指，離開家以後，又把戒指放進包裏。

好在幾天後，公司派自己出差，謝星河松了口氣，打算趁着這幾天多想想，想一想自己該怎麽做，想一想将來要怎麽彌補周落落。

但出乎意料的是打視頻電話的那晚，他一時大意讓周落落看見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指。

看着周落落一臉不安，謝星河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事情已經有些失控。

他好像沒法再掌控節奏，反倒是被周落落牽着鼻子走。

“在想什麽，這麽出神？”甘子軒打完電話，就看見好友呆呆地看着手機。

謝星河回過神來，笑了笑：“星文的電話？”

甘子軒應了一聲：“查崗呢。”

他的語氣平淡，謝星河卻莫名聽出幾分炫耀的意味，挑了一下眉，笑着說：“你們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還對你不放心呢？”

“情趣，你不懂。”甘子軒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而把話題重新引回謝星河的身上：“所以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他看着沉默不語、眉頭緊皺的好友，不解：“既然沒想好怎麽做，那就幹脆走一步看一步，你又何必要一直糾結？”

謝星河抿嘴：“我這不是就約你出來幫我想辦法了嗎？”

“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情，我替你出主意沒什麽用，最關鍵的還是要看你自己怎麽想。”甘子軒一口飲盡杯子裏的酒：“星河，一定要深思熟慮，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甘子軒拿起外套，輕飄飄地落下一句：“回家陪老婆了。”說完這句話，便徑直離開了。

留下謝星河一個坐在吧臺上，他埋頭喝着酒，一杯接一杯，沒一會兒，面前就擺了好幾個空酒杯。

“帥哥，一個人嗎？”一個聲音響起。

謝星河聞聲看去，發現自己身邊坐了一個面容清秀的男生，對方身穿一件套頭衛衣，臉上抹了些粉底，看起來年齡不大，像個在校大學生，看模樣，是謝星河從前喜歡的那個類型。

只是如今，他哪裏還有閑心和別人調情，擺擺手，打算就這樣把對方打發走。

“別呀，帥哥。”男生遞了杯酒過來，手指落在謝星河手掌旁，他笑嘻嘻地看着謝星河，用小拇指勾了勾謝星河的手指：“我覺得你很對我胃口，要不咱倆試一試？”

謝星河把他遞來的酒推往一旁：“沒心情。”

“那咱們認識一下，有心情的時候你再來找我試一試呗。”說着，男生就湊到謝星河身旁，肩膀緊靠着謝星河的身體。

周落落這會兒正在電腦面前畫稿子，突然，手機震動幾下，他以為是謝星河發來的消息，拿起手機，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只是有些意外，是唐桀發來的消息。

周落落心中有些困惑，随即點開了唐桀發來的圖片。

圖片的主角是周落落再熟悉不過的人，可此時，謝星河的身邊卻坐着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男人，他們親密地坐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男人的手還挽着謝星河，臉上洋溢着笑容。

周落落今晚的心情還算是不錯，雖然沒跟謝星河聊天，但一想到明天就能見到對方，周落落就忍不住雀躍起來，只是在看清楚唐桀發來的圖片後，那點兒愉悅瞬間消失殆盡。

看着照片，周落落腦子裏一片空白，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無法呼吸，整個人呆滞地看着照片，手指僵在空中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腦袋不停地嗡嗡作響，這是身體做出的反抗。感受到了痛苦，周落落這才恢複呼吸，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

就像是突然蘇醒一般，周落落漸漸有了別的反應，他開始感受到胸腔裏不停傳來的疼痛，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着身子，眼前的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

周落落随意擦了一下眼睛，抹去礙事的淚水，顫抖着手，給謝星河發了一條消息。

“你在幹什麽？”

他坐在電腦前，電腦旁還立着他跟謝星河的合照——那是在汪樂康的生日派對上拍的，屬于他們之間的唯一的合照，只是如今，周落落看見了，卻覺得格外的刺眼。

自己還在等什麽呢？

等謝星河的隐瞞，還是等一個讓他心碎萬分的結果？

周落落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的人，或許下一秒，他就會被謝星河親手推下深不可測的懸崖。

手機震動兩下，是謝星河發來的消息。

“才洗完澡，你呢？”

短短一行字，周落落卻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過後，他便覺得靈魂好似都被人抽走一般，渾身無力，手腳冰冷。

唐桀發來消息：“落落哥，你還是跟他分手吧。”随後，又接連發過來好幾張圖片。

周落落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找謝星河說清楚而不是聽信唐桀的話，可他卻像是自虐一般，再次點開了對話窗口。

視線一一滑過那些照片，他再次看見了謝星河空白一片的無名指。

這一回，周落落算是徹底墜入了深淵。

他找唐桀詢問酒吧地址，手指卻顫抖得厲害，幾個字，寫了又删，删了又寫，好一會兒才把消息發過去。

很快，唐桀那邊回複一個地址。

周落落跌跌撞撞地跑出公寓，身上還穿着睡衣，甚至連腳上的拖鞋都忘了換，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吓壞了汽車司機，但周落落此刻卻顧不上其他，直奔謝星河此時所在的酒吧。

只是等他下了車，站在酒吧門口，周落落卻遲遲沒能踏出那一步。

他在害怕。

怕走進去以後看見他無法承受的畫面。

就在周落落踟蹰不前的時候，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很快，謝星河也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人。

兩人視線相觸，周落落就像是大夢驚醒一般，臉色蒼白，神色驚恐地看着謝星河。

謝星河很快反應過來，看見狼狽的周落落，他連忙幾步上前，想要拉住周落落的手：“落落，你怎麽在這裏？”

周落落後退一步，躲開了謝星河的手，他看着謝星河，眼裏滿是痛楚，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

謝星河瞧見到周落落這副模樣心中也不好受，他扯了扯嘴角，企圖解釋：“我只是來這裏喝酒解悶，你不要想太多。”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便走來一個年輕男孩。

周落落看去，認出來者正是照片裏的那個人，看見并排站在一起的兩人，他就感到腦袋一陣嗡響。

“落落，你沒事兒吧？”謝星河見他臉色不對，連忙上前抓住周落落的肩膀，剛想把人擁入懷裏，就被一股大力推開。

周落落順着謝星河的動作再一次看見了對方空空如也的無名指，他顫抖着手，比劃手語：“戒指呢？為什麽又把戒指取下來了？”

謝星河看見他的動作一頓，欲蓋彌彰地把手往身後放，支支吾吾好一會兒。

“這一次怎麽不說是害怕弄壞？”周落落問：“還是說已經連騙都懶得騙我了？”

“你別這樣。”謝星河想伸手拉住周落落，只是他話說到一半，周落落又激動地揮開了他的手臂。

“那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不戴戒指？”周落落飛快地比劃着手語，第一次這樣痛恨自己是個啞巴。

他看着謝星河，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比劃着：“你現在把戒指戴上。”他想，如果謝星河把戒指戴上，他就當做謝星河沒有欺騙他，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可謝星河只是沉默了許久，沒有動作。

過了幾秒，周落落聽見謝星河的聲音。

“落落，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聽見這話，周落落心如死灰，他看着在一起小半年的戀人，只覺得自己好笑又可悲。

“原來是我在逼你。”

“原來你一直在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