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哥,我肚子疼◎
沈知聿是四年前回來接手家裏産業的, 幫他爸為沈家的商業未來鋪路。
當時的他,還是圈內最可望不可即的恣意公子哥。
剛從國外回來還沒完全習慣國內的生活,口味上的飲食差異、人際關系上的處理差別, 就連出門後外面的人群也好像變得擁擠熱絡。當然, 其實對于他這種有錢的子弟來說也沒有太大差別, 頂多就是語言轉換一下, 需要交涉的人由金發碧眼的面孔變為海內同胞, 感官上是親切了, 就是出門依舊是別人為他服務的更多。
其實沈知聿也不是什麽崇洋媚外的人,比起看似奔放的國外他一直更喜歡祖國,回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那些老同學聚, 過了一陣才投入工作, 進行那些該走的商業交際。
沈知聿父親去得早,走的那一年剛好沈知聿拿到國外的Offer, 他沒有哭,陪同家人辦完喪事,第二年就走了。
到現在,姑母常年在北方做生意, 表妹上學, 老爺子獨自居住老宅頤養天年,偌大的老宅都由曾經的熱鬧喧嚣變得冷清。
深城天氣濕漉燥熱。
夜深,沈知聿和商業夥伴聚完從會所出來, 忽然被人給喊了住:“沈先生, 你的打火機掉了。”
他回頭,來人是今天飯桌上最為主動殷切的女人, 他商業夥伴帶來的, 據說是香港那邊的模特, 還參加過選美大賽,足夠美豔,當然,穿得也很少。
對方踩着高跟鞋,海藻般的長發蓬松勾絲,眉眼挂的都是風情萬種。走過來,動作看似随意地把東西插到他衣服口袋裏:“下次不要再忘記了。”
女人的香水味有一瞬刺鼻。
但,對方是他合作對象帶來的人。
他眉眼漫不經心,随意彎唇:“美女給的,當然不會忘。”
這句話把對方哄得不輕。
女人捂唇直笑,又說:“沈先生喝酒了,我開你的車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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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聿今天開來的是新款蘭博,女人們看了都眼熱,能攀上他,哪怕只是坐一下他的駕駛座也願意。
只是送人回去那是什麽意思在場的都知道。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在國外就不少想勾沈知聿的人,畢竟優秀多金的紳士不可多得,更何況還這麽帥,有人直接上來表達想法,也有不看重錢只是想和他做做炮友的,沈知聿都拒絕了。
越難以征服才越勾起人的征服欲。
可沈知聿是誰,別人有什麽想法,他一眼就懂。
他随口應:“行啊,給你開。”
回去車程四十分鐘,路程裏沈知聿把車窗打開了,撐着胳膊懶散在邊上醒酒,女人在駕駛座上和他閑聊:“我原來都沒開過超跑,起步這麽快,好怕把沈先生這麽好的車給開壞。”
沈知聿說:“随便,壞了丢車廠我再買一輛。”
“沈先生真好。那,你家裏有人嗎?”
沈知聿側眸,似笑非笑:“怎麽。”
“沒有,沈先生今天喝酒了,我只是怕,等會兒送你回去不方便。”
沈知聿下颚輕抵着手,淡漫道:“你先好好開車吧。”
到了老宅,整個屋子都沒開燈,也只有門口廊檐下淺淺亮起的聲控燈。
沈知聿說沒人,這點沒騙人。
老爺子這兩天回了祖宅,也就是原來的鄉下,看望他那些親戚,這兩天都不在,不然要平常沈知聿也不會直接把外人往屋裏帶,還是個老爺子一看都會搖頭的女人。
今天是例外,沈知聿不好在人前駁合作夥伴的面子,當面拒絕對方帶來的人回頭不好做,可真要幹什麽他也看不上。
一進門,女人迫不及待地往沈知聿身上貼,手指觸碰到他冰涼的襯衫紐扣,聲音也多了撒嬌的意思:“沈先生,我是第一個跟着你回家的人嗎,原來有過嗎?”
昏暗玄關,女人的手要往下,腕骨卻突然被男人捉住。
她擡頭,對上男人那雙含笑的眼:“不好意思,謝謝今天你送我,車鑰匙在那兒。”
女人愣了下,但也明白他的意思。
對方并不願意,但也沒算太直接,只是委婉地拒絕。
還能讓她開他的車再回去,大概已經是她在沈知聿這兒難得突破的界限了。
女人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松手退開。
“好吧,知道沈先生潔身自好。”她還是有些回味和沈知聿剛才的對手戲,太勾人,“但希望這也不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她微笑,從自己低領的抹胸裏抽出一張名片,動作緩慢地塞到他口袋。
沈知聿全程噙着淡漫斯文的笑。
對方臨走前主動湊上來——國外的道別方式一般是貼面禮。
他側過頭,不動聲色地偏離。
女人走後,屋內終于恢複了往日的安靜,沈知聿面上所有神情消失,走進客廳抽出口袋裏那張名片。
上面是那個女人的姓名電話,隐約還有女人身上的氣息。
沈知聿掃了一眼,把名片揉到掌心,随手丢到了垃圾桶。
這種交集平日要應付地實在太多,那些女人他是對付得過來,可事情太多他就難免生厭——
平時工作就算了,還得抽空敷衍這些女人。
沈知聿解開袖口準備脫下外套,誰知本以為空無一人的客廳忽然傳來響動。
他皺眉看去,只見剛剛一直忽視的客廳角落,慢慢站起來一道瘦弱單薄的身影,懷裏好像抱着什麽東西,少女穿着一身潔白的睡裙,漂亮的眼眸正有點局促地看着他。
沈知聿動作一頓,像是才記起家裏還有個這號人物。
他想到了什麽,下意識看了眼和她相對的走廊玄關。
剛剛都不知道她在,也不知道她看到沒有。
有點尴尬。但當然,看到了也沒什麽關系。
小孩而已。
叢京發誓,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大晚上十點多跑到客廳來玩貓。前幾天沈爺爺才剛往家裏接了一只肥肥的小英短,叢京心裏實在喜歡,每天恨不得就盼着放學回家看貓了。
今天晚上小貓也不知道怎麽了在客廳叫喚,叢京睡不着想出來喂喂它,卻沒想到會突然撞到沈知聿回來。
其實他和那個女人進屋時叢京真的在那吓壞了,不敢說話,怕打擾了他們自己成為衆矢之的,可是當時還有點擔心……他們應該不會直接在那做什麽吧。
還好沒有。
沈家哥哥平時是個很理智的人,她覺得應該也不會。
反正在女人走後,叢京羞得臉都紅通了。畢竟,她哪見過這些。
燈打開的時候有些刺眼,叢京抱着懷裏的貓,走出去,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哥。”
聲音極小,是分貝再低點都壓根聽不清她在蚊子嗡些什麽。
沈知聿面色恢複正常,繼續低頭解外套,淡應:“嗯。”
寡淡。
他和她之間向來沒什麽可說。
對沈知聿而言,一個外人,一個窮人出身來到他家的小孩,還不值得他給什麽眼色。
沈知聿一眼都沒看她,叢京在心裏松了口氣,抱着貓回去。
埋着頭,恨不得當場變成一只螞蟻讓他別看見她。
誰知他突然出聲:“等等。”
叢京腳步停住,懵懂的眼看他:“嗯?”
沈知聿側目,視線卻落在她懷裏的貓身上:“這是哪來的?”
叢京哦了聲,小聲解釋:“這個,這是沈爺爺他……”
沈知聿打斷:“知道了,你回去吧。”
叢京的話兀然而止。
她有點懵地眨眼,當然也不想多待,頂着尴尬逃也似地走了。
沈知聿這才擡起眸看她的背影。
少女身材瘦小,回去的樣子也扭扭捏捏。
每次都是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又怕又怯懦的,好像誰欺負她。
沈知聿在心裏輕嘲。
其實,如果真要沈知聿談戀愛或者是帶什麽女朋友回家的話,叢京是沒什麽意見的。畢竟這是人家家裏,他帶個誰回來跟她沒什麽關系。況且知聿哥哥二十多了,好像這個年齡談個幾次戀愛也正常。
只是後來叢京回味那天晚上的事,就是覺得那個女人好像有點和知聿哥哥不太相配。
太美豔,太過功利性。
要是知聿哥哥帶她見沈爺爺,沈爺爺絕對不會喜歡的。她常聽沈爺爺說沈知聿,希望他能專注事業,不要過早陷入感情,找女人也要仔細挑,那種不好的女人,他絕對不會容許過門。
沈知聿每次這時候只聽着,埋頭吃飯,并不表态。
對于他,叢京看不透,也沒什麽機會看透。
沈知聿不愛理她她當然看得出來,她也不會自讨那個沒趣,他不找她說話她倒高興清閑,正好少了和他講話那種壓迫感。
所以,沈知聿回來後的那兩年她雖然過得謹小慎微,但還好也不算太如履薄冰。
只是沈知聿也沒再帶過誰回來,更沒在她面前再出現過那種事,可能是考慮到她的年齡怕帶壞她,也可能是避諱那次。
反正,叢京也沒管。
除了,後來的那次。
周日晴朗的周末,沈知聿和認識的朋友在家裏聊天,叢京剛上完下午的課回家,無意撞見,她連忙低頭想當做沒看見進屋。
對方瞧見她,問沈知聿:“這個是誰?”
沈知聿看她一眼,淡道:“當初老爺子帶回來的一個小孩。”
“小孩?”對方好奇地多瞧了她一眼:“多大了,有十八嗎?”
沈知聿并不清楚這個問題,目光投向她。
叢京捏着書包帶,連忙答:“快了,但還有幾個月。”
“哦。我是沈知聿的朋友。”對方開玩笑:“你可以喊我哥哥。”
叢京有點局促,順着說:“哦,哥哥好。”
不知道為什麽,本來淡漠聽着的沈知聿聽到她這樣喊別人的稱呼,眉頭忽然輕皺了一下。
像從來習慣的什麽事物,忽然被別的東西輕刺了一下。
不明顯,但光滑的平面上就是留下了一個小凹點。
他看了她一眼。
叢京以為他是不想看見自己讓她進去。
她抿唇,說了句回房寫作業就進去了。
朋友好奇問起,他才說:“以後別再随便讓她喊你哥哥,你又不是她哥。”
朋友詫異說:“那你呢。”
沈知聿視線漠然:“我不是,誰是?”
那天,叢京一直等到沈知聿的朋友離開後才出去,她性格內向,有不熟悉的人在就這樣,沒辦法。
夜深,早早洗完澡的叢京準備補完功課再睡覺,沒想到坐了沒一會兒小腹就開始了熟悉的疼痛,起初是一陣陣的,到後來就着實難以忍受。她去洗手間一看,果然是生理期到了。
叢京每次生理期都會痛經,而且是會疼到嘴唇發白的程度。
她習慣性去衣櫃裏找衛生巾,平常放這些的箱子裏卻空無一物。
這段時間備戰二模,叢京簡直忙壞了,平時都是家裏阿姨備着這些的,說直接拿就好,沒想到只是一段時間不在,她櫃子裏東西用完了她也不知道。
叢京慌到六神無主,加之疼痛,她一下無助又迷茫。
沈知聿本來在書房忙着新一輪的工作進程,公司內部出現一些問題要重新整合,他在進行高層會議。沒想正一半,書房的門被人敲響了。
老爺子不在,家裏只有他和叢京兩個人。
外面的人是誰一想可知。
沈知聿其實有點意外,平常叢京怕他避他到恨不得看到他都把頭埋地裏當鴕鳥,沒想到今天還會太陽打西邊出來主動找他。
沈知聿暫停了會議去開門,本來想問什麽事。
沒想一開門,屋外走廊,少女眼眶泛紅嘴唇蒼白地倚着牆看他,軟着聲說:“哥,我、我肚子好痛……”
她身上還穿着剛換洗的睡裙,肩膀白皙瘦弱,連天鵝頸也是完美的線條。她很少會那麽不注意形象在他面前,今天卻實在疼到混亂。向來不敢主動和他說話的慣例也打破了。
沈知聿看到這樣的她,微怔。
那可能是沈知聿人生第一次深夜出去給人買女性用品。
也是第一次看叢京那麽柔軟無助的樣子。
她可能是真的實在沒辦法了,少女的臉皮薄加上生理上實在太疼,能想象到她一個人在屋子裏忍耐了多久,實在忍不住,只能硬着頭皮來找屋裏她并不熟悉甚至有點懼怕的人那種心理路程。
除了衛生巾,他還買了一瓶布洛芬,一般女生生理期疼痛都會吃這個,叢京應該不知道,所以習慣了那麽疼都硬捱着。
回去後,沈知聿把東西給她就沒再和她說話,但少女虛弱地去洗手間以後他都無聲地在外面客廳等着,工作也顧不上。
他開始想他買的東西有沒有買對,又能不能幫得上忙。
叢京那麽疼,甚至是眼角都泛了淚。
沈知聿心情複雜地在沙發上坐着,眼眸微阖,腦海卻下意識出現少女扶着他書房門框雙眼無助泛紅的一幕。
向來冷靜的心尖仿佛悄然被什麽虛無的東西撥動。
特別淺。
他才意識到一件事。
他們家外來的那個小孩,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不是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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