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囚服下玉石般的胸口腰腹肌理分明,只是每一道線條都緊緊繃着,似是強弩之末,若不使盡全力,便再也撐不起體面。

邵關定定地擡眸去看他,竟荒謬地覺得此刻他若是伸出手去助他,恐怕會比大理寺這些見不得人的殘酷刑罰,對慕容星的傷害更深。

他已聽不見周圍的一切聲音,只一遍遍地問:“……什麽叫沒有關系了,你還是我的侍讀,怎麽會沒有關系?”

“現下都什麽時候了,父皇下旨要殺你,你……就信我一回,不行嗎?”

兩人的眼瞳中滿滿映着的都是對方的身影,只是一個眼裏痛惜,一個眼裏空寂。

慕容星勾了勾唇,幹裂的薄唇溢出低至微不可聞的一聲笑。

他沒有去看邵關,只是挪着步子,朝着跪地的禦林軍走了一小步。

話卻是對着邵關說的。

“……太子殿下就當是為了保全臣的家人吧,莫要再摻和此事了,可好。”

禦林軍統領看了一眼不遠處失神的少年,戰戰兢兢地拿起鐐铐,扣上了慕容星的手腕。

十幾斤的重量,已經将他的手壓得不停地顫抖,筋骨突起,似乎随時都會斷掉。

一種道不明的激烈情緒,在一聲鐐铐響後陡然在邵關漂亮的桃花眸中爆發開來。

“孤的命令,不管用了嗎?孤說了,誰都不準帶他走!”

少年纖白的手腕一動,便抽出了一名獄卒腰間配着的長劍,劍尖直直地指着禦林軍統領的脖頸。

他想要保全的,一直以來都是慕容星一人。若是他死了,哪怕平西侯府依然不倒,于他而言又有什麽用呢?

重活一世,他想的是趁一切還來得及,能給彼此一個厮守相伴的最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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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看着慕容星遍體鱗傷,看着他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死在自己父皇的手中。

少年俊秀如畫的面容在陰暗的地牢裏透着些冷白,緊握着劍柄的手幾乎嵌在裏頭,似乎只要那統領敢拒不從命,這把劍便會當場讓他血濺三尺。

“将鐐铐解下,去大理寺外叫來馬車,孤要帶慕容星面聖!”

禦林軍統領被邵關嘶啞到幾乎破音的話語驚地怔在原地,僅僅遲疑了一下,便打算喚人去大理寺外叫馬車。

只是話還未出口,便有一道低弱的聲音輕輕響起:“……太子殿下,半月前臣已上奏,求陛下革去了臣太子侍讀的職務。”

“陛下已然允了。臣死罪之人,不敢同太子攀上什麽關系。”

“還懇請殿下,看在臣的父親族人的苦勞上,莫要去惹怒陛下,牽連無辜了。”

“臣懇請殿下了。”

……

“聖旨已下,禦林軍已押解着慕容星去了天牢,秋後便要問斬了。”

楊淩剛一得到消息,便火速趕往了草廬,大略将此事說了以後恭敬地侍立在一側,靜等着不遠處座椅上的黑袍人答言。

黑袍人微微點了點頭,嗓音刻意壓着,沒有什麽起伏:“辛苦你了,要說服邵庭那個蠢貨,找僞證給慕容星定罪,費了不少心思吧?”

“您言重了,只是屬下為了說服四皇子放棄慕容星,許了他京衛守軍的軍權,不知……”

“此事容易,邵庭不過一個廢物罷了,京衛守軍的軍權給他,也不過是借出去一段時日,遲早收的回來。”

黑袍人随手從袖口取出一枚精巧的印信,丢給了楊淩。

“你将此物拿着,去找京衛守軍的統領,他自然明白。”

“諾。”

“現下重要的是,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若是還得不到慕容星和平西侯府的勢力,未免太過可惜了。”

楊淩将印信收好,心中對黑袍人的崇敬愈深了一分,低聲問道:“還請您示下,接下來,屬下該如何做才好。”

黑袍人并不急着答他的話:“聽聞太子邵關,連夜趕回長安以後,先去了大理寺?”

“正是,只不過他去了一趟也未見有什麽成果,慕容星還是讓禦林軍帶走了。”

“此人慣會收攏人心,倒也算是個比較棘手的了。西北的軍權,現在可是在他手裏。”

“慕容星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只消盯着邵關的動作,每日都來此向我禀報便可。”

“屬下明白了。”

楊淩剛回了丞相府,貼身的小厮便疾步迎上來低聲禀報道:“大公子,天牢那裏傳來了消息,說是平西侯世子傷勢過重,恐怕是--”

“廢物東西,不是說了下手要有分寸,若是人真的死在了牢裏,你讓本公子怎麽向四皇子交代,向陛下交代!?”

楊淩面色一沉,氣急之下一腳踹在小厮腹上,罵道:“還不快去請大夫,帶上府裏上好的傷藥,去天牢!”

“大公子息怒。本來奴才看那平西侯世子神智還算清醒,沒怎麽放在心上,誰知道今日下午,就出了這檔子事兒。吊命的參湯早就送過去了,想來……”

天牢裏關押的都是死刑犯人,裏頭角角落落沒一處能落腳的地方,惡臭的黴味血水混在一處,逼得楊淩厭惡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一邊在心裏暗罵一句:“這到底是人是鬼住的地兒!”

“你想來,你想有個屁用!慕容星要是死了,你的項上人頭也保不住!”

陳爛的稻草濕漉漉的,像是永遠也幹不了的模樣。

白色的囚服早就濕透了,将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體捂得冰冷一片。

兩個獄卒圍在一旁,正端着瓷碗往慕容星嘴裏灌着參湯,只可惜少年牙關緊緊閉着,倒下來的參湯滴滴答答,全都流到了地上。

楊淩皺着眉,揮手讓獄卒撤開。他身後的幾個大夫趕緊拿着藥箱上去,細細查看起來。

“不論用什麽法子,必須将此人給本公子救醒,否則--”

那幾個大夫本是一些尋常的藥房掌櫃,冷不防被楊淩抓來,又到了天牢這樣的地方,哪裏敢不盡心,只是查看完慕容星的傷,聲音卻已經因着恐懼抖了起來。

“這……這……”

這手上一路往上到處都是針眼,肩上的舊傷加上新傷,引起感染高熱并不稀奇。

他們恐懼的,是若非是那些針眼留下的痂,壓根沒人看得出來,這躺在地上幾乎斷了呼吸的少年,到底受了什麽樣殘酷的刑罰。

再不救治,那一只手幾乎都要潰爛了。

“楊公子,并非是草民怠慢,這人的傷勢實在過重,我等也不敢保證能将人救活啊!”

何況慕容星這副樣子,根本喂不進傷藥、補藥,他們又能有什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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