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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負手立在床榻邊,面容隐在鬥篷的帽檐下根本看不清楚,聽到慕容星的話,他只是低笑了一聲,旋即随手扯下了遮掩住面容的鬥篷。

高鼻深目明顯帶着異族人特征的五官在青年玩味的表情下不帶一絲女氣柔弱,反倒因着青年周身卓然的氣度,令人不敢直視。

“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世子,齊元修的事情,世子是如何猜到的?”

慕容星側眸看他,目光帶着幾分審視,淡淡答道:“……閣下在問我之前,難道不該先将人皮面具取下來嗎?”

“世子這話卻是錯了,我的容貌并非作假,不過是借用了齊元修的名號罷了……”

“說來,世子或許在大梁皇帝的聖旨上看到過我的名字。”

慕容星鳳眸微眯,眸中的暗芒一閃而逝,嗓音微啞:“你是十幾年前躲過追殺的前朝皇子,元穹?”

能在大梁都城長安,讓丞相府的大公子楊淩甘心任他驅使,甚至能将他從守衛森嚴的天牢帶出,一直留在此處,無疑是需要滔天的權勢。

除了前朝皇子能夠糾集起一衆忠于前朝的死士忠臣,大約不會再有人能這般在長安攪弄風雲。

似是被“前朝”二字刺痛,黑袍人深刻的五官扭曲了一下,才冷哼一聲道:“不錯,當年大梁皇帝不過是個小小的太守,卻犯上作亂,背主奪權,實在可恨。”

“哦,我倒是差點忘記了,世子的父親,曾經不也是為大梁皇帝奪得天下的股肱之臣嗎?西北戰事未平,大梁皇帝就急着藏良弓,烹走狗了。我可真是為世子感到不值。”

慕容星輕緩地動了動右臂,刺骨的疼痛讓少年的神思極為清醒,冷沉的目光看似毫無波瀾,細究下卻是不斷翻湧的浪潮。

“你想說些什麽?”慕容星微勾着唇角,低笑了一聲,“閣下不會以為僅憑這三言兩語,就想說動我投靠前朝吧?”

“世子是怎樣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區區一個秋後處斬的判決,的确逼不得世子造反。畢竟大梁皇帝,還留了平西侯,乃至整個慕容家族的性命。”

“只是……不知待世子就義之後,咱們那位滿口仁義道德的大梁皇帝,還會不會顧念着侯爺的功勞,留着平西侯府的榮光呢。”

慕容星目光一寒,優美的下颌線條緊緊繃着,像是在極力忍耐着心頭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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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穹将少年森冷的神色看在眼裏,慢條斯理地續道:“世子既然認出了我的身份,也知道那個齊元修不過是個替身,那就必然也猜到了,魏國舞姬之事是我安排的。”

“世子一定很恨吧,大理寺的刑罰我略有耳聞,一指長的銀針,一根根紮進肉裏,整條胳膊全是針孔,若是醫治不及時,就會潰爛、流膿……”

“還有水牢,裏頭灌的都是鹽水,浸着傷口,喘不過氣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世子覺得,這些都是拜我所賜嗎?”

話音剛落,在床榻上沉默地坐着的少年眸間忽然翻騰過洶湧的殺意,不知是何時藏下的碎瓷片在空氣中掠過一道冷光,一下便停在元穹的脖頸。

“這些,難道不是拜閣下所賜嗎?”

慕容星一字一頓道,少年的指尖還不大使得上力氣,微有些發顫,握着的瓷片卻緊緊貼在元穹的頸側,似乎只要對方一有動作,便會頃刻劃破他的喉管。

元穹面上淩人而蠱惑的笑意略收斂了一些,只是面上并無驚慌,似乎是在審視慕容星的反應。

“世子傷得這麽重,還有如此身手,若是生在我朝,定然為我所重用倚仗。”

“而不是因為軍中的威望受到帝王的猜忌,蒙冤受屈,落得一個人人唾罵的下場。”

慕容星指尖微動,瓷片就切入元穹的肌膚,留下一道微淺的血痕:“難不成閣下設計陷害我,我還要感激閣下不成?”

“若是大梁皇帝當真像他一直以來表現得這般信任倚重平西侯府,又怎會輕易中了我的雕蟲小技?”

“他還任命四皇子邵庭主理案子,難道他會不知道,邵庭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坐上東宮之位,又怎麽會輕饒過身為太子伴讀的世子呢?”

元穹輕輕擡手,按上慕容星拿着瓷片的手背,放緩了語調:“世子天縱之才,我早就想将世子收為己用。”

“我也不妨直言,我雖設計陷害世子,可也想好了萬全之策,可保下世子平安,平西侯府不倒。只是想借此事,讓世子看清楚大梁皇帝的真面目。”

“不知如此的誠意,世子可否平心靜氣地,同我談一談呢?”

慕容星披散至半腰的墨發在微風有些淩散,碎發遮掩住了冷冽的鳳眸,只隐約看得見裏頭粼粼的星點光亮。

幾乎凝結成實質的怒意,一點點平息下來,在幾下呼吸後,他倏然收回了拿着碎瓷片的手。

元穹似乎很滿意慕容星的反應,擡手示意他坐下休息,然後走去不遠處的桌案旁端來了還冒着熱氣的藥膳。

“世子傷勢還很重,喝下藥後,再談不遲。”

“裏頭放了什麽?”慕容星沒有接碗,淡淡問道。

“一些尋常的藥材罷了,世子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喝幾口。”

“不必。”

溫熱的湯藥被少年一飲而盡,草廬內劍拔弩張的氣氛略微松弛了一些。

“閣下不如先說一說,閣下的誠意吧。”

“實不相瞞,嶺南軍的軍權,有一半掌控在我的手中。而替四皇子邵庭做僞證的人,都是曾經的嶺南軍人。”

“我只消下令,令嶺南軍殺了主帥,起兵造反,順便同魏國聯合攻梁,那麽邵庭找的那些證人,自然就是叛軍的身份,叛軍和魏人的指證,又怎麽可信呢?”

“以大梁皇帝多疑的性格,九成又會以為是邵庭勾結嶺南軍謀反。”

“朝中能征慣戰,又在軍中極富威望的将領多是平西侯舊部,大梁皇帝若是不想做亡國之君,除了免去世子的罪責,令平西侯府重掌軍權,再無第二個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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