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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關的眼瞳倏然一縮,旋即像是滾水中的魚一般,拼命地掙紮起來,只是他的這點反抗,就仿若蚍蜉撼樹,得到的只有愈來愈多的屈辱。
“是殿下逼臣的。”
慕容星俯下身子,把跪坐在地上的少年從背後抱着禁锢在懷裏,親昵得似是戀人的動作,只是一個神色冰冷,一個滿是絕望。
修長的指掐開了邵關的牙關,又把一顆漆黑的藥丸塞入了少年口中。
口中的異物讓少年本能地拼命反嘔着,可是對方的手指毫不憐惜地掐着他的脖頸,迫使他将藥丸吞咽了下去。
随着毒藥入喉的,還有滿口的鮮血。
像是一把烈火,順着喉嚨一直灼燒到了腹中,邵關自喉間溢出幾聲悲憤而痛苦的低喘,這烈火很快将他漆黑的眼眸燒得發亮。
神思一剎那被擊得粉碎,唯一自腦海劃過的念頭的是:他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他并非是沒有什麽能夠失去的東西,慕容星能從他這裏奪走的東西,還有尊嚴。
一點滾燙的液體滴落在慕容星的手背上,幾乎将他灼傷,旋即是淡淡的血腥味在殿中飄散開來。
冷冽的鳳眸剎那暗了下去,慕容星扭過邵關的臉,近在咫尺的少年雙眸緊阖,唇瓣死死抿着,依舊擋不住口中的血像是泉眼一般往外湧出來。
他顯然是咬了自己的舌尖,想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
“……殿下如此,難過的也只會是自己罷了。”
慕容星的薄唇覆上邵關的唇瓣。
邵關細密的睫毛顫了幾下。
只是這個吻和懷抱,在他最渴求的時候陡然松開了。
漆黑的桃花眸蒙了一層薄薄的水汽,看起來無辜而惹人憐愛,眼裏的迷蒙遮蓋住了他眼底的屈辱與掙紮。
他已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了,或許又分得清,只是理智被蠱毒侵蝕,尊嚴自然也就變得不值一提。
他不安地看着眼前鳳眸陰冷的少年,似是不解為何那麽居高臨下的人,臉頰上會出現淚痕。
只是這點疑惑和一切的情緒,都在接下來煙消雲散。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頸側被人用匕首劃開了一道小口子,同樣帶傷的掌心溫柔地貼上他頸側的血口子。
密密麻麻的細小蠱蟲,就順着兩人傷口的交接處,全數進了另一個人的身體……
一個時辰後。
慕容星整理好了衣衫,拿清水浸過的帕子,一點點擦拭着邵關面上的血和身上的髒污。
鳳眸平靜得全然不像是剛經歷過一場,只是拿着帕子的手,卻骨節泛白,青色的血管中甚至隐隐纏繞上了幾絲黑氣。
待清理幹淨,他褪下外袍,将桌案上蜷縮着的少年蓋住,返身出了殿門。
“去馬車上取幾件幹淨的衣袍來。”
夏統應了一聲:“世子,解藥……給太子殿下用了嗎,可還有效?”
應是有效的吧。
慕容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面無表情:“有話回府再說,快去取衣服。”
“是。”
直到入夜,看守景王府的侍衛才點頭哈腰地把慕容星送出去。
慕容星幾步上了馬車,淡淡地瞥了那侍衛一眼。
“過幾日,本世子或許還會過來審問廢太子,記得好吃好喝養着他,別還沒挨幾下,就暈過去了。”
侍衛連連點頭:“世子放心,世子放心,屬下一定辦好差事。”
馬車駛離了景王府的街巷,夏統才小聲問道:“世子,我們現下是出城去見元穹嗎?”
“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夏統從袖中取出一副墨字尚新的城防圖,有些遲疑:“世子,這……這僞造的城防圖,真的能瞞過元穹嗎?”
“誰同你說這是僞造的?”慕容星深邃的鳳眸融着無邊夜色,輕嘆一聲,“不只是太子殿下見過城防圖,我也是見過的。”
上一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秘密。或許連邵關都不記得,他曾拿着長安守軍的布防圖給他看過。
夏統聞言,面上劃過一絲感慨:“……只希望一切結束,太子殿下能明白世子的苦心--”
馬車駛出城門的剎那,夏統的嗓音戛然而止。
慕容星順着他半是震驚,半是悲傷的眼神看去,數丈高的城牆上赫然挂着一道黑影。
天色暗沉,視線不清,卻也足夠慕容星看清楚,那吊在城牆上示衆的屍體,是曾經的東宮內監,冬九。
這位別人口中低賤的小太監,至死都在說邵關是無辜的,身體涼了,卻還在此處,擋着百姓的唾棄謾罵。
慕容星倏然側開臉,鳳眸裏覆着的寒冰出現了裂紋,幾乎融化成滾燙的淚水。
“……不論你用什麽法子,将冬九的屍體放下來,帶去郊外,尋一處好的地方葬了。”
清冷的嗓音低沉沙啞。
“你說,太子殿下知道這件事嗎?”
他一定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哪怕今日他給他下厲害千倍百倍的情蠱,就算是生不如死,他也不會甘于在他身下乞憐。
“世子,這不是你的錯……”話到此處,連夏統都說不下去了。
若不是慕容星的錯,又能怪罪于誰呢?元穹嗎?可是親手施行元穹一切計劃的,手上沾了血的,到底是他家世子。
“是不是我的錯,我都認了。我欠這些冤魂的,來日不得超生,在地底裏還了就是。”
“連帶死在嶺南的大梁軍士,他們的血債,都該算在我的身上。”
許是慕容星的語氣太過蒼冷決絕,夏統心底竟生出了一絲恐懼。
“世子……從古至今,王侯霸業,哪有不流血的呢?他們在天上看着,總會明白世子的。太子殿下如此深明大義的人,也一定會原諒世子的……”
回答他的是一聲輕嘆,慕容星閉着眸子,像是疲憊極了:“此事……不必再提了。”
“短短三日,慕容世子就從廢太子手中取到了布防圖,果真是我倚重的大才啊!”
元穹從慕容星手中拿過布防圖,細細看過上頭的标注,朗聲笑道:“世子辛苦了,本來世子立下如此大功,應當讓世子好好休息幾日。”
“只是我剛剛接到消息,嶺南軍先鋒,已經越過山脈,抵達長安城郊了。不知世子是否願意,同我一起去軍中看看?”
“不知先鋒軍共有多少人?”慕容星翻身上馬,看着元穹将那布防圖放入袖口。
“三萬之衆。說起來,楊淩也該部署好那些城池的守軍,準備動身返回了。”
“楊公子可是把守軍都調去了嶺南邊界?”
如此一來,各城本可以迅速前來支援長安的守軍,離京都的距離就遠了不少,支援至少要延後五日。
兩軍交戰,五日工夫,足以決定勝局了。何況現在大梁帝頭疼病犯,剛廢了太子,還未新立皇儲,分封各地的王爺皇子,一個個各懷心思,人心不齊,就更添了元穹的勝機。
慕容星的眼底暗流翻湧,面上卻波瀾不驚。
“世子猜得不錯,我們如今戰勝梁國的把握已是十之八九,只消再細細規劃攻城的計策,定能一雪前恥,将梁國皇族踩在腳下。”
“閣下莫急。所謂行百裏者半九十,既然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也無所謂多幾日謀劃攻城的計策。依我之見,不如等楊公子回來了,再一起定奪攻城的計劃。”
元穹點了點頭:“也好,正好這布防圖,還需要世子幫我解釋解釋,軍中的事務,總是世子清楚一些。攻城一事,的确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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