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紅樓‘真愛’—16

賈代善迅速起身, 再次掃視了一眼整個禦書房，就看到龍案上堆疊着一摞很眼熟的東西，似乎是賬簿。

難道陛下也在查賬？賈代善後知後覺地想着, 直接就問：“陛下宣召臣來，可是有什麽事情？”他的視線落在賬簿上, 長泰帝看得非常明顯。

沒事他還要回去繼續操練兒子, 讓新的管家條例早點成型。

皇後這會時間已經看明白了, 陛下是覺得賬簿有問題。

長泰帝嘴角一抽，咬牙切齒地說：“無事朕就不可以宣召你？”他想召見哪個大臣就召見哪個大臣，別的大臣被他宣召，還不得跑得屁颠屁颠的，賈代善這是公然不把他放在眼裏？

賈代善迷惑地看着長泰帝，他自然聽出了皇帝心情不好, 所以心情不好就要找個發洩的對象？那他也太倒黴了！

又聽到長泰帝說：“上次太子回宮轉述了你的話, 你所說的向朕道謝，這都過去半月了, 朕連你人影都沒見到, 呵呵，新婚燕爾嘛, 朕理解！”

最後一句話，長泰帝說得語氣很重。

“臣一直記在心裏, 打算年後再進宮向陛下道謝，這不是天氣太冷嗎？臣家裏又出了點事，忙着呢, 不是故意忽視陛下的。”賈代善摸了摸頭，小心謹慎地瞄了一眼皇帝。

皇後低着頭，忍俊不禁，她算是看明白了，其他大臣面見陛下，都是一幅誠惶誠恐的樣子，榮國公面對着陛下，就是當自己的老朋友那般，所以陛下這又是恢複了年輕時候的活力，一心想與榮國公争鋒。

長泰帝冷哼一聲：“是啊，你多忙啊！”這都兩個月了，朕沒派任何事情給他，他也不害怕從此以後朕不用他了麽？也就是俗稱的失寵，一個大臣失去了朕的寵心，還想不想升官發財了啊？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然而他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擔憂，面對着朕依舊是坦坦蕩蕩，讓朕真不知說什麽好！

賈代善瞄了一眼長泰帝，又瞄了一眼皇後，他小聲地為自己辯駁：“臣确實很忙！”這是真話，怎麽現在的人聽不得真話嗎？

長泰帝看向皇後，這會他已經冷靜下來了，“皇後，你退下吧，朕要想一想，該如何懲治那幫蛀蟲！”

皇後福身一禮退下了，在回宮的路上，讓宮女去東宮叫來了太子。

沒有皇後在場，賈代善覺得自在多了。

“陛下，臣确實忙，這可是真話！”他走近幾步，站了一會有點累，走到龍案對面的高腳椅子邊，問：“臣坐下了啊。”

然後他坐下了，長泰帝嘴角抽了抽，就聽到賈代善開始抱怨榮國府一幹人等，還毫不避諱地說他母親賈老夫人人老就好面子，縱容身邊陪嫁嬷嬷貪污榮府的錢財，還有前夫人史氏，那更是縱容丫鬟與管事勾結在一起貪污榮府的公款，讓他頭疼不已。

長泰帝咳嗽一聲，打斷還在憤憤不平的賈代善，問：“那你覺得如何杜絕這種情況？畢竟換了一批下人，下一批下人還會做出這等事情，有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

賈代善立即滔滔不絕，把他正在成型的管理條例說了出來，最後說道：“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只要有利益就有人貪污受賄，比方說我說的這種情況，采買處的管事沒法從府裏貪錢，但是他能從商人那裏受賄。商人為了做生意是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做成榮國府這單生意，他會許諾給采買處管事好處，讓采買處管事說點好話，畢竟若是等同的産品，質量一樣，我肯定會選擇管事推薦的商品。這樣周而複始下來，商人為了生存下來，以後這市場物價勢必會提高，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長泰帝臉一黑，賈代善又說：“當然，與其讓管事從府裏貪錢，我寧願光明正大地花錢。”

“陛下，你難不成也發現後宮賬簿有問題？”賈代善看了一眼長泰帝，又說道：“不過陛下你的後宮與臣的公府又不一樣，其實你完全可以花最少的錢，享受最好的服務。”

“……一年一次招标，多得是商人競争，畢竟陛下用過的東西可都是最高檔的，等于給那商人打廣告，廣告嘛，就是廣而告之，陛下想一想，國人都有跟從的心裏，一旦知道這件東西陛下在用，肯定會買，一旦知道這位商人能做陛下的生意，就會覺得這位商人是可靠的，買他東西不用害怕買到假貨……”

長泰帝雙眼眯成一條縫，腦子裏思緒轉得飛快，盯着賈代善的目光也驚異極了，待賈代善停住嘴，連玉山呈上一杯茶，他咕嚕咕嚕喝了個幹淨。

“沒想到你還有做生意的天賦，反正現在天下太平，也用不上你這位大将軍，不若年後朕把你放在戶部，這樣朕就不擔心國庫空虛。”

“行啊，臣還沒有想到能做什麽事兒，陛下你說了算！”賈代善确實在考慮年後要做什麽，可惜他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做什麽，只好暫時擱置不提。

“不過等臣想到，陛下戶部的差使就交給別人吧。”

長泰帝頓時失笑，還從來沒有人能與他讨價還價，而且還一本正經，畢竟戶部可是好差事，他竟然還敢嫌棄！

“好，朕一諾千金！”不過他還是挺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特殊的本事，換句話說他想做什麽？

在賈代善與皇帝談話這會，雨越下越大，晌午一過，賈代善眼看天色不早了，就提出告辭，長泰帝留他吃午飯。

君臣二人就在禦書房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聊着各自的兒女，長泰帝只比賈代善大幾歲，兩人兒女年紀差不多，賈赦年後十七歲，太子年過後也是十六歲，長泰帝已經在考慮太子妃的人選了，要不是賈代善的女兒是庶出，他非得選賈代善之女為太子妃。

微醺之下，長泰帝心情舒暢，說：“代善啊，你二女兒也快及笄了，不若我們結個兒女親家？”

賈代善白了一眼長泰帝，說：“不行，我家二女還小，我起碼還會留她四五年，何況她是庶出，以前被耽誤了，沒規沒矩，恐沖撞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

他斟滿兩人的酒，說道：“關系不好，才用裙帶關系維持，憑我與陛下的交情，用不着結兒女親家。”

長泰帝不知該做什麽反應，賈代善把話都說完了，他大笑一聲，一掌拍在賈代善的肩上，“你呀，叫朕說什麽好呢？”

未時正，賈代善離開皇宮，這會雨小了，但是風卻大了，刮在耳邊呼呼地響，賈代善緊了緊蓑衣，加快腳步很快就回了榮府。

回到榮府之後，賈代善繼續沉浸在整頓府務、操練兒子上面。隔壁寧府對賈代善動不動就咆哮的聲音從最開始的好奇到現在的淡定，當然同氣連枝，賈代化知道榮府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也在整頓府務，畢竟他也不是傻子，會白白地送錢給下人，只是他不像賈代善動靜那麽大。

一晃就是臘八，宮裏賞賜下來了臘八粥，這天寒地凍的，臘八粥早已冷卻，雲瑤讓人溫熱了，正打算分一分，賈代善直接端起碗咕嚕咕嚕喝了幹淨，還說道：“這東西不新鮮了，孩子們就別吃了，免得吃壞了肚子。”

他砸吧了下嘴，味道确實不錯。

雲瑤自然不會計較，老夫人默默地移開視線，就聽到他說：“味道不錯，不過咱們府上大廚做的也不差。”

晚膳，賈代善繼續吃了兩碗臘八粥，調動了孩子們的胃口，就連賈敏都吃了小半碗粥。最近賈敏吃飯的分量加大，自然吃奶的次數就減少了，這也是雲瑤有意鍛煉她，不想以後孩子過多地依賴奶娘，在她的撺掇之下，賈代善已經打算把年長孩子身邊的奶娘都撤掉，尤其是年紀大的賈赦幾人，有奶便是娘，他們身邊許多錯事就是奶娘做下的。

入夜，下起了大雪，這是今年第二場雪，與上次相隔了半個來月，天氣更冷了幾分。

雲瑤抱着星星回榮禧堂，賈代善送母親和小女兒回榮慶堂，他一手抱着賈敏，一手扶着母親，走在外側擋住了風雪的侵襲。

黑夜裏，老夫人眼神複雜地看着兒子，賈代善絲毫沒有察覺，他一邊教賈敏說話，一邊與母親說話。

“娘，臘月十五是舅舅的壽辰。”賈代善提起舅舅容家心底就有點郁悶，當年因為一些事情，老夫人和賈代善與舅舅舅母有點嫌隙，還是多年後才消除芥蒂，不過就像鏡子破了，難以重圓，每回去容家，賈代善都挺不得勁，他與兩個表兄弟關系也很淺薄。

老夫人點頭：“嗯，你也別多想，這麽多年過去了，再大的恩怨也該了結了。”老夫人挺郁悶的，當年兄長和嫂子想把女兒嫁給她兒子，她有這個意動，畢竟侄女當兒媳婦，婆媳關系就不會那麽糟糕，不成想老公爺否決了，還說已經與保齡侯口頭約定了，直接就給賈代善和史氏訂了親。這婚事不成原本也沒什麽，症結就在侄女出嫁之後，因為侄女婿素來喜歡逛青樓，讓侄女傷透了心，生産時直接一屍兩命走了，嫂子就怪上他們了，若是侄女嫁入賈家，她和兒子定然不會讓侄女那般傷心。

“我老了，你舅舅比我還大兩歲，一只腳都已邁進棺材裏了。”老夫人眼眶有點紅，賈代善聽出母親聲音的異常，還以為母親是傷心與兄長的關系，心裏想着這次他就向舅舅示好，反正他是小輩嘛，丢臉就丢臉罷！

老夫人借着這個話題，哭了起來，直到回到榮慶堂，還沒有停歇，她扒着賈代善哭得傷心不已，賈代善手足無措。

“我以前覺得人老了，自然死亡，也沒什麽好害怕的，但是現在我怕了，兒啊，娘擔心你啊，娘走了也死不瞑目！”老夫人老淚縱橫，賈代善跟着勸慰，就連小小的賈敏也一本正經地看着祖母，嘴裏說道：“奶奶，不哭，不哭！”

好一會，老夫人哭累了，賈代善親自看着丫鬟和嬷嬷為她洗漱，看着她躺在床上睡覺，他放下床帳，然後去了偏屋看女兒，卻見賈敏躺在睜着大眼躺在床上并未睡覺。

“敏兒怎麽不睡覺？”他好奇地問道，給女兒蓋好棉被。

賈敏拱啊拱，爬了起來，雙眼嚴肅地看着父親，“爹爹，奶奶哭了。”她又叽裏呱啦說了好多，想表達什麽，奈何語速快了，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賈代善耳朵都要打鳴了，他揉了揉耳朵，讨好地說：“爹爹已經哄好祖母了，祖母這會已經睡着了，等明日醒來，祖母就不會哭了，敏兒也睡覺好不好？”

賈敏郁悶極了，默默地躺下去，拉高棉被只留下自己的頭，然後翻過身不看爹爹。

賈代善頓時惆悵了，小女娃的心情誰能了解？他就繼續坐在床邊，等啊等，終于等賈敏睡着了，他才回榮禧堂。

星星在雲瑤的陪伴下早已入睡，雲瑤還在奇怪賈代善今日怎麽回來得這麽晚，待聽賈代善講述之後，她覺得有點奇怪，事實上她一直覺得老夫人挺奇怪的，不是說的母子連心嗎？老夫人就沒察覺出她兒子的不對勁？

“你放心，母親的身體很好。”雲瑤笑着安慰，她在慢慢地調節老夫人的身體，何況老夫人只是有點老年病，只要沒有大的毛病，能活許久呢！

至于為何哭？這可就值得探究了，但是絕不是因為與兄長的一點陳年舊事。

容家舅舅的七十大壽，雲瑤想着這是她作為榮國公夫人身份第一次面對世人，就不知會不會在壽宴上冒出許多牛鬼蛇神！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