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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鮮花扛着面踹着房證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年頭，雜糧尚且吃不起呢，85面更是稀罕貨。扛着稀罕貨的牛鮮花也成了稀罕貨，一路上來來往往的鄉親們都向她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鮮花，這是吃上白面啦。”

“哎呀呀，真的是白面，你說說，俺都多長時間沒看到白面了。”

“甚時候俺也能吃上這白面。”

“等你男人死了以後。”

牛鮮花管不了她們的冷嘲熱諷，嫉妒或是羨慕，她滿腦子都是生存二字！在這貧窮的山村，先活下來再說！

首先！這口音起碼得改過來，這“我”字可不能再說了。一路上牛蘭花以怪異的眼光看着她，還悄悄問她嗓子怎麽了。不過好在這方言倒不難，聽着她們的口音，跟牛鮮花上輩子老公的口音比較接近，她還是能學個八九不離十。

被大家圍觀着，奉承着，牛蘭花走在旁邊也與有榮焉，好像扛着面粉的是她牛蘭花一樣，笑呵呵的回答着一路上的問話，聲音洪亮恨不得全村人都聽見：“是呢，地地道道的85面！”

牛鮮花扭頭看看旁邊跟鄉親們不厭其煩搭讪的牛蘭花，餓着肚子的她剛剛打了一架筋疲力盡，現在扛着面眼前有點冒金星，她把扛着的面放下。

牛蘭花看着她，“咋啦，扛不動啦？俺來！”說着就要上手。

牛鮮花攔着她姐的手，“蘭花姐。”

“咋啦？”牛蘭花看着她帶着特有的鄉村女人的淳樸目光。

牛鮮花看着這個原身的姐姐，樸實的臉上都是關心，頭暈眼花的牛鮮花喘着氣，看了看腳邊的一袋白面，這娘仨也吃不了多久就沒了，這貧窮的年代，白面這麽金貴，牛鮮花覺得，總要讓它物有所值，發揮作用才是。

“蘭花姐，要不是你，俺今天也拿不着這袋白面。”牛鮮花喘着氣說。

“嗨，你這說的哪的話，姐知道你難，但是你說說現在這光景，這誰家不難，但是再難也不能再尋短見了啊！又甚事跟姐說，咋也能勻出你一口吃的。”牛鮮花聽的出來，牛蘭花這是真心的對她好。

牛鮮花當機立斷，“蘭花姐，這袋白面挺稀罕，但俺可不能那麽沒良心吃獨食，這樣，給你家分一半，俺們娘仨這白面也吃不了多少時間，能不能半袋白面給俺換點別的東西。”

牛蘭花臉上一臉特別想要但又在尋思是不是虧了的表情，“這……這……你這一家還吃不上飯呢。”

牛鮮花看牛蘭花有些為難，拍拍她的手，“蘭花姐，要不這樣，俺給你半袋白面，你給俺換一袋雜糧或者別的啥吃的，能讓俺們多捱些日子，行不？”

牛蘭花看着牛鮮花那有氣無力的樣子，這白面是稀罕貨，但不是她牛鮮花能吃的起的，這話也對，啥糧都是個吃，關鍵能多捱些日子，捱到年底發糧再說。“行，一袋子粗糧，精細些吃，總能捱到發糧。”牛蘭花做了個決定，白面換雜糧，一來家裏這都多長時間沒吃上過白面了，好在雜糧啥的還夠吃，勻出個一袋她也不虧。

牛蘭花直接霸氣的扛起面，“走！”

牛鮮花歇了一口氣，再讓她扛這代面她非得暈倒不可，跟着牛蘭花往她家走去。牛鮮花才聽那婦女主任說牛鮮花是被婆家趕出來的，但是看她這親姐姐的樣子，到是對她還行。

牛鮮花打聽着家裏的情況，牛蘭花雖然不解自己的小妹為什麽傻了，但是想到她昨天剛尋了短見怪可憐的，也就沒多問，牛鮮花問什麽她就答什麽。

牛鮮花家裏是姐妹三個，牛菊花，牛蘭花和牛鮮花。牛鮮花父母一輩子就生了三個閨女，在那個唯兒子論的年代，在唯兒子論的牛家村，是擡不起頭的。牛菊花和牛蘭花分別嫁到村裏，但是好死不死的，又各生了三個閨女。村裏人自此閑話就不斷，牛守財和李淑芬兩口子生不出兒子，她們的閨女也生不出兒子，被整個牛家村人罵作老絕戶！出門都不敢擡頭。因此，老絕戶家待字閨中的小女兒牛鮮花的婚嫁就異常艱難，因為，大家都認為牛鮮花也生不出兒子來。

但其實兒子多了有什麽好？牛德富家跟牛鮮花家正好相反，生的都是兒子，而且一連一二三四的生了四個，但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養四個兒子也相當不容易的。牛德富家本來一直過的就是扣扣搜搜的，還養着四個胃口大如牛的兒子，有一年牛德富一家餓的實在不開鍋了，大冬天的，求上門來。牛守財家不一樣啊，老兩口幹着活，家裏就剩下小閨女了，日子過得寬松，看着牛德富家的樣子，為了嫁他的小閨女牛鮮花，牛守財一咬牙置辦了豐厚的嫁妝——兩袋玉米面。就這樣，牛德富想着生不出就生不出吧，反正自己兒子多，不怕沒有後。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咬牙讓牛大娃娶了牛鮮花。

兩袋玉米面的嫁妝，牛鮮花終于出閣了。沒想到牛鮮花還挺争氣，嫁過來一年就生了一對兒龍鳳胎，徹底打破了大家對她家的偏見，雖然婆婆牛老太一直堅持是他們牛家火力壯，牛鮮花才能生出這麽一個兒子。但是牛蘭花和牛菊花以及牛守財一家不這麽認為，這可是老絕戶家人生的第一個兒子，出去走路的時候都不再低着頭了。

可是，牛守財家頭擡的時間還沒幾年，就又低下了。牛大娃死了，牛老太宣稱罪魁禍首是喪門星牛鮮花，牛鮮花成了村裏最年輕的寡婦，這流言就又起來了。說什麽的都有，大體意思就是牛鮮花是個掃把星，在牛守財家牛守財生不出兒子，在牛德富家，克死了牛大娃！于是，因循守舊且迷信的牛守財老兩口把當了寡婦的牛鮮花拒之門外，聲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能讓她再進家門。

牛鮮花聽了姐姐的講述，這牛鮮花以前也夠點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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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鮮花到蘭花家放下半袋白面，換了半袋紅薯土豆，半袋雜糧，牛鮮花和牛蘭花都挺滿意的。牛鮮花提着三袋東西踉踉跄跄的回了家。餓的發慌的牛鮮花回到家裏就馬不停蹄的開始做飯，揉面，發面，迅速的蒸了一大鍋饅頭。

兩個小家夥看着這一大鍋白胖胖的白面饅頭都傻了，可能之前也沒什麽機會吃白面。

兩個小家夥齊齊的睜着渴望的眼睛看着一鍋冒着熱蒸汽的大饅頭咽了咽口水，“娘，這是啥糧，咋這麽香。”牛犢子看着牛鮮花。

牛鮮花笑着給他洗着手，“這是白面做的馍馍。”

妞妞甩着白白嫩嫩的小手，“娘，這白面好吃不？”

牛鮮花給牛犢洗完手擦幹淨，“那你吃一個看看好吃不？”牛鮮花夾了一個剛出鍋的饅頭放在碗裏遞給妞妞。

妞妞捧着碗回桌子上坐了，牛犢子也一樣。但是倆孩子都沒先吃，等牛鮮花也坐到桌子上，才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牛鮮花。

“吃！”牛鮮花發號命令。

倆個小家夥張開大嘴咬着蓬松的白面饅頭，像兩只餓極了的小饞貓。牛鮮花餓的前胸貼後背，狼吞虎咽起來。

“娘，白面真香。”牛犢子哇哇吃着。

“娘，白面真甜。”妞妞吃的也不慢。

“好吃就多吃！”牛鮮花咬着饅頭，确實，自己以前怎麽沒這麽覺得，白面真好吃。

娘三個在家裏哼哧哼哧的吃了個飽，一籠屜的大饅頭被一家人吃了個幹淨！牛鮮花才發現，這餓極了的人有多能吃！看着兩個小花貓喵嗚喵嗚的一口一口吃着白面饅頭，牛鮮花心裏異常的滿足。

吃飽飯，牛鮮花看着鍋裏的一鍋熱水，正好可以給倆孩子洗澡，看倆孩子那樣子，髒的像是從生下來就沒洗過澡似的。其實牛鮮花自己也想洗，自從醒來這一天，她都覺得身上癢的不行，估計渾身都是虱子了。

再看着家徒四壁的樣子，連個洗澡的家夥事都沒有，只有甕邊的兩個桶能有點用處，牛鮮花出去打水，讓兩個孩子繼續燒火。天就快黑了，吃飽了的牛鮮花身上也有點勁兒了，提了滿滿一缸的水，先別管別的了，能吃飽洗個澡，牛鮮花別無所求。

晚上點了煤油燈，牛鮮花坐在竈火邊給兩個孩子洗澡，但是除了一條毛巾，家裏什麽都沒有，沒有香皂，牛鮮花只好拿着毛巾搓，能從每個孩子上上搓出二斤泥來。洗幹淨了，倆孩子連換洗衣服都沒有，牛鮮花只好把他們直接放床上睡覺了。

牛鮮花抓着兩個孩子的衣服在水桶裏一陣搓，就為了倆孩子明天能直接穿上稍微幹淨一點的衣服。

兩個孩子洗完熱乎乎的熱水澡，一開始還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聊着天，聊着白面馍馍的事情，開心的不得了，但是吃的飽飽的又洗了熱水澡的兩個孩子說了一會兒話就困了，牛鮮花說着說的話那邊就沒聲了，再一看，兩個小家夥橫七豎八的躺在床上睡着了。牛鮮花累的渾身都疼，以前沒機會照顧小孩，現在一下照顧倆，洗完他們的衣服牛鮮花腰都快直不起來了，牛鮮花抱着兩個孩子，把他們都擺正，蓋上被子。

牛鮮花看着兩個熟睡的孩子，洗幹淨了，兩個小家夥長的眉目分明，就是有點瘦，特別是女兒，頭發還黃黃的，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牛鮮花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臉，一種陌生的幸福感，雖然腰還疼着，但是看着倆個小家夥，卻有一點滿足。

牛鮮花還是沒有一點真實感，這就當娘了？

牛鮮花洗完了衣服晾在院子裏，晚上的風微微有些涼。晾好了衣服，牛鮮花插上大門，回家又把家門拿插銷插着。

她解開自己的衣服，這以前的牛鮮花太不講究了，連內衣都沒有，牛鮮花拿着毛巾搓着身上的泥，這牛鮮花除了髒，身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估計之前也受了不少折磨。牛鮮花拿着毛巾開始一點一點的收拾這副身體。就是沒有香皂，只能拿着毛巾一點點的擦拭，從頭到腳。她十分困難的擺着各種姿勢擦洗身體的時候，腦子裏一直在幻想自己坐在浴桶裏。但是看看桶裏的一桶髒水，浴桶還早呢，夢想可以有，但是還是先買塊肥皂再說吧！

牛鮮花洗完了澡，又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搭在兩條長椅上，放在竈臺旁邊，一邊給竈臺加着火，一邊想着明天的生計。看着竈臺旁邊的半袋白面和半袋土豆，估計撐不了幾天。她得趕快找到什麽途徑可以給她家解決一下溫飽問題。兩個孩子嚴重缺乏營養，肉，蛋，奶，蔬菜，什麽什麽都需要，可是什麽什麽都沒有。

天已經進入深夜，牛鮮花也累的不行了，衣服大致幹的差不多了，和衣在兩個小家夥旁邊躺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些什麽，該考慮的事情太多太多，該想的事情太多太多，一時間竟找不到頭緒。這一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牛鮮花躺在床上睜着眼睛長長的出了口氣，這家不好養啊！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回憶起來，她幹了自己以前一輩子都從沒幹過的沒素質的事情，她抱着生産隊長的腿哀嚎，坐在人家院子裏撒潑，跟婆婆打架對罵，一人扛着六十斤的面粉踩過鄉間的泥巴小路，用一條黑乎乎的抹布一樣的毛巾洗澡，搓出來的泥能有半斤。牛鮮花想着想着自己都笑出了聲。

這是貧窮落後的年代，又是最能苦中作樂的年代！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文，謝謝提問題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