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吃飽喝足之後去上班, 還額外打包了小幾?千的奶茶去辦公室,叫秘書拿去分給同事自取。助理過來,詢問被擠到周六的例會是否照開, 齊孝川想了一會兒,末了還是改期:“算了。我預約了手工店。”

等到門關?上, 秘書才一邊清理着郵箱一邊說:“就算是你, 想做也還是能?做到的嘛。這不就交了好幾?個朋友, 還培養了好些個愛好嘛。”

愛好暫且不提,與人有關?的評價着實令人迷惑。他好像下一秒就打算買兇滅口, 用一大清早觸黴頭?的焦躁态度問:“你說誰?”

“之前不是有個男孩子還打電話給你嗎?姓仲的,騎一摩托車的。還有蘇家的大公子, 他妹妹看不上你,但好歹人哥哥樂意拉你一起?玩,最近看你們走得挺近。”

齊孝川覺得自己?秘書瘋了, 必須換人不換不行。

他周末去了天堂手作店,熟門熟路登記後取出上次沒做完的羊毛氈, 在店裏特意挑了幾?支順手的戳針,雖然看到了駱安娣,但并沒有能?像以往一樣順利地相處。原因無他, 人禍而已。高潔過來了, 明明看着也像模像樣, 卻?出人意料不擅長任何手藝活。對上齊孝川微妙的眼神時, 不知道算心虛還是什麽, 她也難得一見放下高嶺之花的姿态,清了清嗓子解釋:“我喜歡時尚,将來只要會畫圖,讓別人給我做就好了。”

“呵, 哪有那?麽簡單。”這一次潑冷水的倒不是齊孝川,而是一邊露出邪魔附體般的笑容一邊恭恭敬敬給他們倒茶的仲式微,如此?分裂,虧得他沒變成雙重人格。

高潔冰雪聰明,到底也只是嘴上要面子,這種道理哪能?不清楚,破天荒的沉默了一陣,然後才說:“我會努力的。”

在他們閑聊期間,齊孝川只顧着戳羊毛氈。

他心裏也不是一點雜念沒有,尤其?是重複機械性動作時,許多想法便不受控地泛濫成災。比如那?個口口聲聲說會給駱安娣排他課程的老板竟然套路他,又比如公司的掃地機器人是不是傳感器壞了,再比如上次那?個新加坡的區域代理是不是讨厭他,不然為什麽一見面就對他說“恭喜發財”——驚人的是,所有想到的事竟然都和羊毛氈沾不上半點關?系,難以理喻得像某種黑魔法。

他拿起?來看了看。

“羊毛氈不能?做得太着急,慢慢來吧。”駱安娣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撐着膝蓋俯下身,認認真真地提醒道。

齊孝川緩慢地往前靠,不動聲色遠離她即将接觸到的範圍內:“嗯。”

他想和她聊點什麽,剛要開口,旁邊的初中女生就橫插一腳。高潔對駱安娣說:“上次我們說好的,小安姐你還記得吧?”

果不其?然,駱安娣的注意力立刻投放到了她那?邊:“嗯,剛好年假沒有休,簽證我也弄好啦。”

“什麽?”齊孝川強行加入談話,手裏握着名為戳針的兇器,“你們要去哪?”

駱安娣微笑着,視線飄向高潔,顯而易見是在等她的信號。高潔微微斟酌,卻?還是坦白道:“我要去見喜歡的人。在加拿大。有點緊張,所以邀請小安姐一起?。”

最近“喜歡的人”這個詞出現的頻率似乎有點高。齊孝川默默想。他持反對意見:“你自己?去就行了吧?為什麽非得拉着她?”

高潔淡淡一笑,架起?手臂,輕輕抵住下颌,優雅而易惹怒人地微笑:“怎麽了?你也想去?”

真搞不懂這小女孩的邏輯是怎麽牽線搭橋到這上面的。齊孝川稍稍眯起?眼,将挑釁的力度調節到最大檔:“對,我可太想去了。看看人如其?名高大小姐苦戀的是個什麽人,順便和他好好交個朋友,用過來人的身份帶他見見世?面,教他別自找麻煩,這世?上不是只有麻煩的公主型女性——”

“你敢!”高潔難得形象崩壞,到底臉皮還是沒眼前這厮厚,年紀上差距也有些大,鬥起?嘴來難免落到下風。

齊孝川是随便去申請簽證的,委托秘書折騰了表格和材料,然後不小心沒想到就到手了。

事實上,高潔對他去并沒有什麽異議。畢竟她剛好有點糾結,自己?萬一要是有機會和喜歡的男生去獨處,帶着駱安娣是電燈泡,不帶又有點太無禮,畢竟分明是她邀請人家同行的。但假如有人能?陪駱安娣,那?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出發當天,往常總跟小大人似的高潔也流露出些許美滋滋的孩子氣。

高潔喜歡的男生和她算是青梅竹馬,她父親更是能?和對方父親開“我女兒就托付給你兒子了”這種玩笑的關?系。她将他視作命定?之人,之前在天堂手作店的作品也都是奔着能?送給他做禮物?去的,不過事到如今,仍不具備拿出手的水準就是了。

對于上司要陪熟人出國這件事,秘書最初反應是狂喜,甚至做好了放松一周的準備,哪能?想到齊孝川二話不說甩了張自己?做的時間規劃,準備在多倫多待的時間比航班耗費的時間還短,甚至回來之後直接預約了和高潔她爸高楓所在的公司應酬,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秘書本來還搜了些旅游攻略想給他,他倒好,盯着厚厚一沓公務文件,邊看邊露出比蒙娜麗莎還詭異的笑容:“他們公司要改名改制,又有變動,真是太好了——”

駱安娣出去度假,齊孝川總覺得恍如隔世?。依稀記得小時候,駱家每逢假期都要出門旅行,有時候是希臘,有時候是西班牙,她媽媽駱夫人很?喜歡海,所以沙灘是備選的通常地點。而如今,駱安娣戴着麥色的遮陽帽和吊帶連衣裙,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笑着低下頭?,又擡起?來說:“好不好看?我特地買的。”

話語卡在喉嚨裏,怎麽都吐不出來,不想讓她得不到回音,因此?勉強逼迫了自己?一把。他開口:“很?……”

話茬卻?被別人搶走。

高潔說:“真好看。等到了那?邊,我們也去逛逛商場吧。”

原來這個問題并不是專程問他的。

等高潔去盥洗室的時候,齊孝川才單獨問駱安娣:“你到底為什麽陪她去?不至于真是因為想幫忙吧?”

駱安娣環顧一周,悄悄靠近時擡手掩住臉,壓低聲音跟他咬耳朵:“因為她爸爸說可以給我報銷。”語畢朝他頗為俏皮地笑起?來。

話是這麽說。他知道,那?也只是她這麽說而已。八成也還是高潔請她幫忙的緣故。高潔還是初中生,對男女之情本就懂得不多,加上自視甚高,對任何形式的敗北都如臨大敵。這種情況下惴惴不安到了極點。駱安娣一定?又想着不過是舉手之勞,索性就一起?跟來了。

不過也不壞。

漫長的飛行過後,看到駱安娣下車時洋溢着快樂的笑臉,齊孝川內心還是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所以你現在要去見你的朋友了嗎?”齊孝川一點沒掩飾自己?趕緊送走高潔的動機,堂而皇之催促,“等你走了我們就開車到處轉轉。”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來見心上人的緊張使然,高潔居然都沒聽出話裏有話,單純作答道:“他……他放假經?常是在魁北克的親戚家裏,飛機過來也要一個鐘頭?。等會兒我會去接他。”

“是法國人嗎?”

“不是。他初中才過來這邊,畫畫得很?好。我也是因為他才在學校選修visual arts。”

齊孝川對這種校園生活缤紛多彩的國際部毫無概念,幹脆回避話題。倒是駱安娣還沒到知識盲區,所以繼續搭腔。

初中小女生的初戀愛怎樣怎樣,想對誰窮追猛打都與他無關?。可能?是齊孝川臉上這些訊息太明顯,就連駱安娣都看過來。

她說:“小孝根本就不懂。”

關?鍵時刻,特殊對象,他當然要努力過關?,只可惜實在不善于裝傻充愣,又不能?強詞奪理,只好沉默不語。

高潔也點頭?附和:“就是說啊。他根本不懂少女情懷。”

齊孝川按捺不滿,卻?還是沒忍住抱怨:“我要是能?懂,那?我現在就在言情小說網站做專職作者了,至于每天還拼死拼活上班——”

但實際上,他心裏也終于意識到異樣在哪。有所謂“喜歡的人”的初中女生,數年前,別人眼中的駱安娣也是這個角色。一想到這個,他終究還是刀下留情,認栽地閉上了嘴。

沒有等待多久,高潔就興高采烈朝遠處沖去。只見出口熙熙攘攘出現了一波人流,分明無一不是四肢俱全、五官不缺的普通人,她卻?精準無誤地直奔某一個身影,仿佛對方身上在發光。那?光芒也朝望着它的眼睛飛馳而去,獨一無二,璀璨奪目,照亮特定?對象的整個世?界。

高潔的父母為她安排好了住處,分別之後,一切像是才進?入正題。工作狂也開始意識到自己?只圖謀工作的計劃有多短淺,只能?火速發送求助信息給有時差的秘書,順便搜刮起?僅有的記憶。駱安娣在看免稅店的毛茸茸鑰匙鏈,不做預告地回頭?,拿着兩個晃動給他看。她說:“好可愛,我們一起?用吧?”他死機好久,才緘口不言點頭?,立馬又別過目光,只是不想失血過多而死。

齊孝川和駱安娣駕車去游覽瀑布。

等到兩個人真正獨處,齊孝川才發覺自己?比女中學生還窘迫。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駱安娣卻?沉迷于鑽研谷歌地圖。他其?實是想和她聊點什麽的,但實在詞窮,也不好勉強。兩個人的對話差點就往“你吃飯了嗎”、“我不是跟你一起?吃的飛機餐嗎”和“今天天氣真好”的方向發展。

齊孝川暗自産生強烈的挫敗感,只好安慰自己?,沒關?系,不是他的錯,是租的車的錯,是車裏那?個只能?連到法語頻道的電臺的錯,是加拿大多倫多的錯,等會兒一定?有合适的場合聊天。

一定?會有的。

駱安娣突如其?來地說道:“等今晚看完瀑布,我們就早點睡覺吧。”

“嗯,好。”他下意識應答完才意識到異樣,“什麽?”

“他們都說晚上的瀑布和燈光一起?很?好看,好期待啊。住的地方是我定?的民宿,因為也不想太麻煩高潔,所以不是那?麽豪華。沒關?系吧?”駱安娣的笑容足夠純粹,純粹得齊孝川想立刻把自己?掐死,以防他停止一腳急剎或油門二選一的本能?。

他竟然游移不定?:“嗯,沒事……”

駱安娣的笑容能?讓任何有七情六欲的人産生罪惡感,她說:“我們今晚要一起?住啦。”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生了點事

好累

家人們已經可以開始把“小孝 不行”打在公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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