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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遠到落滿塵埃的記憶裏, 他們的駐紮地是一間廢棄工地的倉庫,事頭端着搪瓷碗稀裏呼嚕吸綠豆糖水,又?直接用手捏着炸兩送進嘴裏, 一邊大嚼特嚼,一邊對着門外暴曬的空地高聲?說話。
“你就‘掙’到那麽點錢, 說得過去嗎?新?來?那幾個教你一聲?‘哥哥仔’, 你就想幫他們來?訛我。‘細路’就是‘細路’。”行話夾雜着方言, 那精于從灰色地帶榨取財富的男人殺雞儆猴,厲聲?喝道, “蛤乸,你食面, 可不能食完碗裏的就把碗底翻過來?。”
男孩孤身站在太陽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屋檐外。不是首次受罰,雖說更多是看別人領教這招的厲害,頭上一般要頂張撲克牌, 不許低頭,只一個勁挨曬。饑腸辘辘, 汗如雨下,前一天?晚上挨過打,眼下已頭昏眼花。
“蛤乸, 我與你說話, 你連應都不應?!”非要說憤怒, 其實也不過那樣, 更重要的是做給後頭幾個新?來?的小孩看, 讓他們知道要靠自己牽魚,往後也更好操控。事頭将吃完的碗直接扔了過來?。
即便如此,被毆打的“蛤乸”也紋絲不動。
盡管任何幫助都毫無作用。不久之後,他當時伸出?援手的小孩就死?了。是過年時的事, 自己跑出?去凍死?了。沒有人會對此發出?抱怨以外的感慨。
與往年一樣,事頭和事頭婆帶他回老家吃年夜飯。事頭他媽的餃子包得很好,偶爾甚至會給他幾毛錢的紅包,也不知道老人家知不知道兒子在城裏靠什麽賺錢。外面鞭炮響的時候,事頭婆曾望着他說過:“一眨眼,蛤乸也這麽大了。要是我們仔仔還活着……”
眼看妻子揩起眼淚,事頭就笑:“晦氣?,蛤乸不也跟我們生的一樣。”
乍一看,也其樂融融。
但在那之後,他在審訊室外指認了組織他們乞讨的兩夫婦,事無巨細将清楚的內情?全盤托出?。
進入福利院後,除卻院長和叔叔阿姨,他就不再?與其他人來?往。托他那戰略性裝病的福,身邊都是些病了的孤兒。假如是這個年齡的正常孩子,大概早就受不了了,但他并非如此。再?者,很快就被安排了讀書的學校,從此後往來?學校和福利院之間,倒也沒什麽麻煩。
事實上,當時對他動過領養念頭的大人比預計多。
起初的确需要克服多年的營養不良,但恢複些許後,拜一點印象都沒有的親生父母所賜,他的确還算有張見得人的臉,最重要的是性格安靜。那一年,所在地區有社?會福利單位工作的抽查,經過篩選,他被送到了市區的福利院。而大喊大叫、拿東西砸自己、有危險性的孩子則移籍到了別處。
最初有過一對外國?夫妻想領養他,他依稀記得他們來?自加利福尼亞州的某個城市,但不巧,當時突發傳染性病毒流行,結局不了了之。
後來?則是一對記者。他去他們家住了一段時間,但那位父母似乎為他遇到什麽都只考慮實用性、感情?比較遲鈍的一面感到受傷,因此也作罷。
然後,一對以司機和幫傭為職業的夫婦出?現了。
乘務員輕柔的呼喚聲?也未起到作用,後座的秘書聽見聲?響,看不下去,索性上前,先以帶有歉意的微笑請走對方,随即輕輕搖晃他的手臂:“老板,老板。”
齊孝川是驟然醒來?的,疲倦烙印在顱骨內側隐隐作痛,他擡手,抵住額頭詢問:“到了?”
面對上司難得一見的糊塗狀态,秘書只輕輕發笑,随即提醒:“還有幾個鐘頭。你剛剛睡得不太安穩,乘務員來?問你身體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他搖頭,否認,理智已經回到腦海,馬上就問起工作的事。
齊孝川只是夢到過去。
離開機場,先回公司,繼續憑借飛機上那幾個鐘頭被夢攪亂的睡眠加班。秘書曾經無比認真?地詢問他:“我們究竟為什麽要這麽拼死?工作?”而他也嚴肅地給出?答案:“因為我們還沒有死?。”
看在秘書尚且還有家室——雖然是女朋友家,他提前讓他回去了,自己接着又?忙碌了好一陣,之後直接在休息室睡覺,早晨洗漱過後到樓上健身房跑了會兒步,然後看了眼時間,随即抽空去天?堂手作店。
他是去還織針的。毛線帽已經完工,織好它那天?是在車裏,他神?志恍惚了好一會兒,內心充斥着“這麽簡單?這麽簡單?就這麽簡單?!”的疑問,忍不住覺得自己根本?無需辦理會員,自己在家自學,再?拿數碼相機拍攝、剪輯一下發布,就能成為才藝YouTuber去搶全球手作店的員工,販賣線上課程,争做互聯網推廣手工活的第一人。
如此一來?,順着這個思路想,那些辛辛苦苦賺錢再?一鼓作氣?花錢去治愈辛苦的人也不至于那麽不可理喻,至少能為他創造財富。
他走進店門,駱安娣不在,齊孝川也不是非得見她,匆匆忙忙歸還了工具就要離開。
背後響起一道奇特的呼喚聲?:“齊哥!”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稱呼他,齊孝川回過頭,略微狐疑地眯起眼。自從有過和肯尼迪與秦始皇一致的經驗後,他對陌生人的防線比從前拉得更高。
不過,朱佩潔馬上就改口,換成時下更正常的叫法:“齊老板。”
“哦,朱佩潔。”齊孝川記得她的名字,當初女裝店裏每一個人的名字、家鄉、擔保人是誰他都記得一清二楚,記憶力?太好并不會給他造成困擾,“你好。”
朱佩潔問:“你……你也是這家店的會員?”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櫃臺後的店員已經微笑着插嘴:“齊先生可是我們這裏的常客,技術也很精湛,他作品的照片經常留在紀念牆最中間呢。就連安娣姐都說他了不起。”
就算公司被經濟期刊點名贊揚、CEO專門采訪,齊孝川也沒像這一刻一樣,露出?如此自滿的哂笑。
無聲?地炫耀過後,他也不說告辭的話,略微颔首就要走。新?來?的實習店員已經守候在門邊,體貼入微地為他拉開門,畢恭畢敬地道了聲?感謝。朱佩潔卻追了出?來?。
她本?來?是不想說的,但又?想起某日女人對她笑着說“真?好啊”時的模樣,美麗到了一定地步,居然會顯得有些傷感。朱佩潔的喘息逐漸歸于平靜,她問:“齊老板,要不要去喝杯茶?”
齊孝川望着她,手臂上擱着外套,他微微皺眉,倒不是為了別的,純粹日光有些刺眼:“還有事,就不了。”
她抿了抿嘴唇,一字一頓用力?地問道:“那什麽時候有空,我可以請你喝茶嗎?”
那個微表情?令他想起駱安娣,齊孝川的神?色不自覺緩和。他說:“不用了,謝謝。”
“嗯,嗯。”朱佩潔用力?點了點頭。再?擡頭,她依然笑着,“那你好走。”
“好。”他說。
齊孝川要轉身,這是朱佩潔最後一次叫住他。她突如其來?地問他:“齊老板,你認識駱安娣駱小姐嗎?也就是現在那家店的店長。”
齊孝川沒有回答,但端正地轉過身,目光靜默無聲?地探究起對方。
“認識的吧?其實我知道,是店裏的小若告訴我的。”女人的直覺何等敏銳,放置在情?感的領域的雷達尤其,但有時候,這正是傷心的來?源。朱佩潔說,“我和她是在‘天?堂’遇到的。之前駱小姐找我設計名片,所以我們私下見了一面。當時駱小姐和我閑聊,有說過她和別人出?去玩,但是,對方是個很難猜的人。”
“……”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說下去:“我很驚訝,真?的很驚訝。因為按理說,駱小姐總是在觀察別人,照顧別人,怎麽會有她看不透的人。但後來?,我想來?想去,又?覺得也不是不可能。
“喜歡誰的時候,太想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報了,但又?不确定,和關心則亂一個道理。所以會覺得不明白。”
突如其來?說了煽情?的話,她自己也羞窘起來?。朱佩潔的頭壓得越來?越低,難以自控地開始轉移話題:“反正,我的意思就是……那個什麽,前幾個禮拜我還在商場超市外面遇到駱小姐和一個男的,那個男的搶了她的傘就走,很不講道理,真?沒素質……”
齊孝川望着她,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進去。只是半晌後,他就笑了起來?。那是朱佩潔第一次見到他那種?笑容。“你這人有點怪,”他說,“不過挺好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遠去。與多年前相比,齊孝川并沒有那麽多變化,至少在她眼中如此。朱佩潔長久地站在原地,像是回味這餘生中僅此一次的戀愛。心動是自讨苦吃,盡管無法遏止。已經不會再?做傷害自己的蠢事,也不會再?任由?重要的人傷害自己,看向前方,步入明天?。單戀就連結束也是孑然一身,她接納這場長達數年浩大的失戀。
齊孝川回到家,駱安娣不在,發了個消息過去,還沒坐下就收到回複。她在他父母家。
恰如世界名著《俄狄浦斯》,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父親都是兒子的敵人,這個數據得不到保證。但至少對齊孝川而言,年少時,他的确偶爾會有跟他爸打一架的沖動,雖然他們的争執模式整體來?說都像《頭文字D》裏的車神?父子——拓海他爸拿着東西毫不客氣?胖揍拓海一頓,拓海滿臉拽相,一副要幹出?點什麽大名堂來?的架勢,醞釀好久,卻只把桌上老爸的照片扔到地上,簡直就是老虎的樣子Hellokitty的叫聲?。
齊孝川命令司機漂移回去,司機嚴格遵守交通法則,把他送回爸爸媽媽的家。
他進門,先在菜畦看到爸爸的身影,随即徑自上了樓。
露臺的窗戶沒有關,潔白的輕紗向內湧,他走過去,看到她正抓着遮陽帽的帽檐,以确保它不被風卷走。
駱安娣轉過身,卷發簇擁着精致的面頰。他忍不住走上前,替她掠開那些淩亂的屏障,她倒是不介懷,擡起頭嘴角上揚。她的吐息永遠溫熱得恰到好處,與填滿善意的笑眼一并,從不透露一星半點的心緒起伏。
他用側臉靠近她耳廓,沒有實質的觸碰,僅僅若即若離地交錯。
齊孝川從未對駱安娣有過任何想象,但她無時不刻都在給人留下既定的印象,可能是溫順的、可愛的、知書達理的、落落大方的。只是可能,所以她的違背也不涉及原則。駱安娣似乎像貼過來?,他卻躲開了。
“我有話要對你說。”齊孝川說。
作者有話要說: 情報:公主其實喜歡貼貼
小孝卻老扭來扭去要拒絕(?),也不知道這人到底算貓系還是犬系
感謝在2021-07-09 23:38:27~2021-07-10 23:35: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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