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童年時, 有那麽一?次午後,草籽漫天飛舞的天際下,駱吹瞬輕輕擺動着膝蓋, 手掌撐到身後,懶散而随性地仰起頭。他?閉着眼, 好像打瞌睡似的說:“就非得是?齊孝川不可嗎?”

駱安娣正擺弄剛摘的紫雲英, 回過頭時露出淡淡的微笑, 她反問:“你不喜歡他?嗎?”

他?搖了搖頭,把腿上那本?加來道雄的《平行世界》拿下去, 順勢挽住她肩膀。四肢纖細、同樣略微自來卷和雙眼皮的雙胞胎倚靠在一?起,他?說:“不是?。只是?很難想?象, 你為什麽喜歡他?——”

急切地尋求被需要,這樣也算喜歡嗎?

回去的路上,駱安娣仍然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提包裏多出一?大串沉甸甸的鑰匙, 但?比起這個,重新?拿回家的感覺更令人感到沉重。她暫時還沒想?好要拿那裏怎麽辦, 因為那裏不僅僅是?曾經生活過的住宅,也是?弟弟死去的地方。

駱安娣是?突然開口的,她說:“你這算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嗎?”

“……什麽?”齊孝川抽空看向後視鏡。

“以?前你覺得, 我把喜歡和同情你、想?幫你的心?情弄混了吧。你一?直堅持我那不是?真的喜歡, 只是?覺得你可憐而已。”駱安娣仿佛在挖苦人一?般, 興致勃勃地打量起他?表情, 刻意放慢語速說下去, “但?你現在也很想?幫我,不是?嗎?”

能?言善辯到能?在種種嚴肅場合與和自己利益對立的各路人士battle的齊孝川難得沉默,末了,他?根本?不去辯駁她, 承認得有些逆來順受:“是?。”

“‘是?’?”她笑嘻嘻的,那種若無其事使壞的姿态令人想?起讀書時對着老?師大大方方承認喜歡他?的場合。唯一?的區別是?,當時的他?心?急如焚、氣得翻白眼,而如今卻連抵抗的鬥志都抛棄。

齊孝川目視前方,認慫的一?瞬間竟然有些如釋重負:“是?,對不起。以?前是?我錯了。”

駱安娣仿佛沒有想?到似的,自己真讓他?乖乖低頭了,實在收獲巨大,令人大跌眼鏡。她笑眯眯的,止不住地故意逗他?,伸手拽住他?衣袖,兩眼彎彎地說:“怎麽會?這麽好說話呢?小孝?怎麽會?态度這麽好?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聞聲,他?才變回往常那副惡劣的态度,用力躲開,順便不耐煩地回複:“別弄,開車呢。”

駱安娣獨自下了車,齊孝川傾斜着身子,以?說不出什麽情緒的臉色道“我回公司加班”。她也點點頭,一?直目送車離開才轉身。

往回走的時候,笑容一?點一?點褪色,她掏出手機,不費吹灰之力就在未接來電中找到那個號碼。撥出去的時候,心?情談不上好或壞,她用側臉與肩膀夾住手機,伸手去翻找包裏的門禁卡。與此同時,電話已經接通,她波瀾不驚地開口,對着聽筒另一?端的人說:“喂,我是?駱安娣。之前您說過,我可以?聯系您——

“嗯,嗯。我不是?為了那個,只是?有事情想?請教您。”駱安娣說,“曲老?先生。”

升級為店長後,最直觀的感受終究是?工作任務的加重,店裏的kpi終于切身落在了自己身上,完成自己任務之餘還要關心?其他?職員。為了切實能?盡到店長的責任,駱安娣分?出了百分?之四十的時間到店員身上,然而,她的業績卻不降反升,但?身為受益者?的當事人并沒有多麽歡欣雀躍。

那是?與以?往沒什麽不同的一?天。

駱安娣正招待着客人,忽然接到前臺的對講機聯絡,說是?有想?請她擔任講師的顧客在辦理會?員。以?往不是?沒有這種情況,畢竟但?凡上過她課程的,基本?就不會?再選擇其他?店員。這種情況下,大家口口相傳,把她的名字和工號介紹給朋友也很常見。因此,她沒有想?太多,輕車熟路地過去自我介紹,随即請那四名女士到指定位置落座。去取花果茶時,甚至聽到同事在竊竊私語“這得多少提成”。

駱安娣不為所動,風輕雲淡地回到崗位。送上宣傳冊,翻到推薦的目錄頁面?,隐隐約約總覺得自己正受到關注,她微笑着看回去,對方其中一?員忽然說了:“我們是?蘇逸寧先生介紹來的。”

駱安娣停滞住了,倒也不能?說感到嫌惡,只是?,實在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是?嗎?這樣啊……”臉上帶着半凝固狀的笑容,她還是?沒讓當時冷場。

等到那一?天的工作結束,在店長專用獨立休息室換衣服時,她特意用手機編輯了感謝的信息,以?及假如能?幫到他?的話自己也很高興的客套話,統統發給了蘇逸寧。

原本?以?為只是?普通地推薦客人,但?很快,駱安娣就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因為隔日,同樣的流程又同樣發生了一?遍,這一?次是?三名年輕女性,辦理會?員,購買了駱安娣的課程,然後在駱安娣說“多謝光臨”時猝不及防來了和前一?批新?會?員大意相差無幾的臺詞:“謝謝蘇逸寧先生就好了。”

這一?次,駱安娣仍然有片刻的怔忪,卻比上次應付起來更為輕巧,如順水推舟般輕笑:“好的。期待下次光臨。”

等送走她們,她回去櫃臺後,繼續在系統內勾選時間,操勞工作。然而才忙了一?陣,就忍不住閉上眼睛,總覺得有些眩暈。

這當然不是?結束。

之後整整一?個禮拜,駱安娣每天都能?接到新?的會?員。她沒等到名額爆滿,就主動早早提出了不再接受預約。即便第二天她就發過表達敬謝不敏的信息出去,蘇逸寧卻好像置若罔聞。這也就罷了,課程中途還有其他?插曲。

紮羊毛氈到中途,其中一?名經介紹過來的女顧客便發起話題,興高采烈詢問:“聽說駱小姐和蘇先生的初次相遇很浪漫,具體情況是?怎樣的呢?”

駱安娣原本?正在講解戳刺規則形狀的方法,突然被打斷,吞咽着想?說下去,卻又顯而易見沒人在聽。她只能?擠出笑容,盡可能?委婉地把話題帶回去:“私人話題等會?兒再聊吧,我們先把這裏做完好嗎?”

“好吧,好吧。”女性倒也沒堅持,只是?略帶掃興地往嘴裏塞點心?。

駱安娣留意到另一?位客人的作品,舒緩地出言指導:“像我剛剛那樣打個結,速度會?更快的——”

然而對方卻只笑吟吟地問她:“駱小姐,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駱安娣保持微笑,借工作的由頭起身。繞過珠簾時揉着太陽穴,她只覺得自己仿佛被逼進?迷宮,眼下不僅沒找到出口,身後還四處是?追兵,着實令人頭疼。

喝了口水回座位,卻意外發現桌邊出現另一?個人。

朱佩潔也是?來上課的,早到了一?刻鐘,因此暫且還在等待。她坐在旁邊桌,本?來也只想?旁聽一?下自己将來要做的內容,未料卻撞上越看越火大的一?幕。她不想?與人正面?起沖突,但?正??心?又實在難以?按捺,終于還是?趁駱安娣離開的空檔上前。

“你們那樣會?讓講師困擾的。”她努力擺出嚴肅的臉色。

對方面?面?相觑,各自交換眼神,倒是?沒和她發生争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別過頭不回話。

駱安娣在架子後聽了一?陣才進?去,笑着與兩邊都颔首問候,随即去給課程收尾。等到結束,她才去找朱佩潔。通過之前名片的交流,兩人的關系已經不僅僅是?店裏認識的那樣簡單,頗像朋友地握着手,熱火朝天說了好一?會?兒話。

“我去取一?下工具。”駱安娣說着,出去時撞到同事,不免還吓了一?跳,“小若,你在這裏幹什麽?”

同事笑一?笑,把請假條交給她:“我這周五想?去看牙醫,麻煩安娣姐批一?下。”

駱安娣筋疲力竭地下班,進?門後手指頭都動不了,倒在客廳的地毯上就要睡。不知道休息了多久,耳畔似乎傳來過腳步聲與男人“怎麽躺在這”的埋怨,但?實在太累,根本?無暇顧及,轉瞬又落入新?的夢鄉。

醒來時因為食物的香味,白天本?就忙得沒空吃飯,其實早已饑腸辘辘,只不過不堪倦意才昏昏沉沉入睡。駱安娣睜開眼睛,沒有着急起身。齊孝川剛洗過澡,甚至沒來得及穿上衣,蓋着毛巾在拆筷子,攪拌了兩下面?條,瞥見她醒來,于是?側身去拿紙袋裏的菠蘿油。

她瞥到他?腰間留疤的傷痕,匕首留下的印跡尚且清晰可見,在緊實的腹部線條間尤其顯眼。

齊孝川似乎料到她不想?動彈,索性拆開包裝送到她嘴邊。駱安娣試圖去咬,但?不是?那麽好用力,反而被蹭了一?臉黃油,笑嘻嘻地抽出手來,握住才開始吃。她咀嚼着,将另一?半遞給他?,他?直接拿過來繼續吃。

駱安娣還想?多看兩眼,齊孝川卻忽然起身,套上衛衣才回來。他?坐下繼續吃飯,她忽然走近,站在旁邊猶豫了好久,末了蹲下身,忽然叫了一?聲“小孝”。他?才側過頭,她就靠過來親他?。

駱安娣有點難為情,“嘿嘿”笑了兩聲。齊孝川卻沒什麽反應,面?無表情地望着她,好一?會?兒,他?才冷不防問:“你喝了凍檸茶?”

“咦?”她吓了一?跳,霍地掩住臉,眼睛在指尖後逡巡,“有氣味嗎?很重嗎?”

“還好。”他?倒沒放在心?上,回過頭拿起手機,查看起公務的訊息,“我喜歡那個味道。”

即便聽到了答複,她仍然捂着嘴,欲哭無淚地委屈道:“好丢臉。”

他?盯着屏幕,飛快解決了三兩個需要回複的狀況,随即把通訊工具扔到一?邊,回頭看向她,意味不明卻坦然自若地說道:“不會?,你稍微把嘴張開點。”

“太丢臉了——”她還在害羞地自怨自艾。

齊孝川毫無預兆地話鋒一?轉,突然而然地問她:“上次那個針織帽,我送給我爸了。下次我織個東西給你,好嗎?”

駱安娣不明就裏,但?還是?下意識笑起來:“好啊。”

就在發出尾音的那一?刻,他?出其不意地傾身。趁虛而入原來如此容易。接吻是?給予與索取雙重性質的結合,唇舌交纏的瞬間,駱安娣肩膀微微後縮,卻在下一?秒被臂彎阻截脊背。齊孝川的存在幹燥而溫暖,那是?一?雙憑借自己力量賺取生活的手。手指撫過她耳廓,仿佛為了堵塞空缺而侵入。

比起最初,他?的親吻已經熟練許多。說出來的話某些人大概又要惱羞成怒、死不承認,齊孝川是?天生的情種,一?點就着,易燃易爆。駱安娣持續承受他?的吻,目眩神迷,不由自主撫摸他?那挨過刀子的傷疤。

作者有話要說:  只是接吻而已別搞我審核別搞我只是接吻而已

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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