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鬼王
寧蘊這些年獨踞天贶山,頗攢了一些家底。這回出來搞事縱然走得匆忙,随身帶的寶貝也不少。
她把自己最好的那一批丹藥都拿出來給乾明劍尊看,在劍尊的指示下給白琥一頓外敷內服。
傷口很快不再流血,白琥的面色也恢複了些許紅潤。
“還不醒?”乾明劍尊眼睛往旁邊瞟去。
寧蘊生怕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拔一根狗尾巴草,連忙道:“這裏有我看着,你去對付鬼王。”
重劍本身自帶防禦,乾明劍尊的這柄劍插入地面後,點燃一圈游龍般的火焰将衆人圍在中間,形成一個陣法,青色光篆交織結成一個穹頂,煞氣觸之即散。
是為青燐離火陣——青龍鎮邪魔,離火焚百鬼,在此陣的守護範圍之內是絕對安全的。
乾明劍尊聞言也不二話,倏地就沖到了陣外。他沒有拔出重劍,而是振袖抖落一道劍氣,凝成一把纖細的輕劍。
修為越高的修士越能抵消環境的不利影響,比如同樣是在黑暗環境中,于乾明劍尊與白日無異,寧蘊卻只能模糊看到一個龐大的鬼影。
夜色極黑,煞氣鋪天蓋地,鬼王凝聚起來的身影幾乎蓋過月亮。劍尊的身影相形之下顯得渺小,唯有劍刃雪亮,爍爍地閃動寒光。
然而當他揮劍,只一劍,如山的鬼影應聲坍塌,如水的月光頃刻間流瀉下來,清輝映照出每一張震驚的臉龐。
一個靈族失聲道:“不可能——鬼王才沒那麽好對付!煞氣不散鬼王不死,陰月之下,只能退而不可殺!”
他說得果然不錯,鬼王很快重新聚攏,力量不見減弱。
人群一陣騷動,就算有青燐離火護着,巡狩軍也坐不住了。
“不如趁着他拖住鬼王,我們快走……”
“可是,他們好像是來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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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族陰月不見來客,這兩個外族人肯定是擅闖進來的,我們沒必要跟他們一起等死!”
有試圖逃離的靈族來到陣法邊緣,圍繞他們游走的離火中忽然擡起一只青龍的頭顱,向他們張開血盆大口,同時響起的龍吟聲更是震得這幫人一陣腿軟,完全不敢踏出陣法半步。
“他說讓你們別動,怎麽不聽呢。”寧蘊不去管這些人死活,凝神關注着不遠處的戰況。
她想起前世讀過的一部科幻小說:一顆外星人制造出來的水滴,用最簡潔的撞擊戰術,将人類的兩千多艘戰艦挨個洞穿、摧毀,直至聯合艦隊全軍覆沒。
乾明劍尊恰似那樣一顆迅捷如電而怒發沖冠的彗星,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招式,只是無懈可擊、所向披靡而已。
在這樣的劍意之下,可沒有什麽“只能退而不可殺”的道理!
寧蘊心頭巨震,熱血和憧憬同時燃燒——她也想像乾明劍尊這樣動辄山奔海立、沙起雷行。遇事則頂天立地,無事則逍遙物外,任情肆性也自成一番道理!
她看過很多典籍,也聽過很多大能事跡,更沐浴着梅師姐不着痕跡的殷殷期盼,可道心一直興致缺缺——總想着打電競嘛。
此時此刻,她卻前所未有地想修行!
想進境!!
想飛升!!!
乾明劍尊曾說電競秘境荼毒此界修士,消磨了他們的向道之心,那自己也跟他們一樣走上了歧路麽?進境成為高階修士,果然比打比賽來得更有意義麽?
“寧……”
懷中軀體的掙動令寧蘊回過神來。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你怎麽來了……”白琥坐起身來,純血雌性強大的自愈能力令她已經可以活動身體。
寧蘊擡袖給她抹掉額頭上的一層細汗:“來找你啊。”
“我?!”白琥錯愕。
寧蘊的疑問都憋了一路了,現在一秒鐘也不想耽擱:“我就問你,他們都說你做錯了事才被發配到這裏,可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告訴我。”
白琥聞言一怔,耳朵胡亂地轉了兩轉,顯然是猝不及防。
“說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寧蘊拿胳膊肘拐她。
“你……”白琥把臉轉到一邊,聲音艱澀,“這跟你沒有關系。”
“怎麽沒關系?關系可大了。有人召喚鬼王,密謀對你族不利,那些才跟我沒關系呢——我只想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白琥臉色大變:“什麽密謀?!”
寧蘊摁着肩膀不讓她起來:“反正你也出不去,不如跟我聊聊。我是從遺骨山下來的,正好打探到一些內幕,只要你坦誠相待,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我的事……都不重要。”
寧蘊湊過去和她挨得很近,小小聲說:“那你就只告訴我一個人。不管你怎麽說,這對我都很重要。”
白琥沉默許久,才緩緩問道:“你問的……可是劍修秦瀚被剖田取丹的事?”
“對!”
“答應我不告訴別人?”
“……當然!”
“好,”白琥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我說,那件事與我無關。”
寧蘊只覺渾身一輕,一笑好像春天的花都開了:“我就知道!”
“……你知道個鬼。”
白琥小聲嘟囔。
寧蘊聽到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白琥避着她抹了一把眼睛,又吸了吸鼻子。
登時心下又愀然,等她情緒漸漸穩定了,又湊過去拿肩膀擠她:“與你無關,但是?”
但為什麽是你背負後果?
這一次白琥卻守口如瓶,說什麽也不肯透露一絲“但是”的後文。
寧蘊心中巨石落定,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反正有乾明劍尊在側,不愁……
說到乾明劍尊?
寧蘊這才發覺夜晚不知何時變得異常明亮,卻不是因為月盡天明,而是因為煞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先前如山如岳的鬼王也不見了,戰場上只剩下單薄孱弱的一絲鬼影。
“發生了什麽?!”
白琥也驚異地環顧被月華籠蓋的皎潔夜色:“這是陰月該有的樣子嗎?”
“他好像……真的殺死了鬼王。”一個士兵顫聲道。
“就連煞氣也被摧毀得不剩什麽……”
“傳說多年以前有位大能來我靈族,就是這樣殺鬼的,自他以後墟丘安分了好多年……”
“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不就是那位……”
白琥也回過味來了,小聲問寧蘊:“那是乾明劍尊?”
乾明劍尊正好落下最後一劍,鬼影如粉塵一般徹底潰散。他停劍回首,看向寧蘊時眼神中破天荒地帶了一絲不滿。
雖然只有一絲絲,但完全沒有掩飾,就好像非要讓她覺察到不可。
寧蘊:?
乾明劍尊殺完鬼王,照舊飛身踏上重劍劍柄,擡手作勢收劍。只見離火如游龍擺尾,緣着劍刃纏繞而上,化作躍動的青燐色火焰。
離火陣随即散開。
卻沒有一個人敢擅自行動,都飽含敬畏地注目着他,大氣不敢出一個。
乾明劍尊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徑自朝寧蘊走來。
寧蘊忽然想到什麽,指着一個士兵先發制人道:“劍尊!剛才就是他拿白琥當擋箭牌!”
不管乾明劍尊原本想說什麽,都被她這一句話立刻帶走了節奏。
那士兵被綁住手腳,倒吊着挂在樹上,嘴上還被一道符封了口。其他巡狩軍面面相觑,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沒人敢上前放他下來。
他們只敢無聲地目送寧蘊、乾明劍尊和白琥遠去的身影,耳邊回蕩着寧蘊的聲音:“等辦完正事,回頭就把他給辦了。”
“額……既然鬼王都死了,那還是各回各家吧……”
“散了散了,或許有好多年要失業了……”
“不是吧,那我又要回墟丘服刑?那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
“你們要上遺骨山?可是有護山大陣在,就連我也無法通過……”
不準通行?問過乾明劍尊的劍沒有?
乾明劍尊再度召來那柄輕劍。離得近了,寧蘊發現這劍造型十分奇特:劍身頗為崎岖,活像一截一截的骨關節卡扣在一起,劍格突出也像骶骨,劍柄則似尾椎被劍尊握在手中。
白琥也驚詫了一下,似乎想到什麽,又搖搖頭喃喃道:“不可能……”
護山大陣在乾明劍尊手下沒撐過三擊,破陣時整個遺骨山回蕩着不甘心的沉頓聲響,終究也無可奈何。
寧蘊已經習以為常,白琥卻完全不能接受:“它連我都拒之門外……難道前輩有靈族血脈?”
“無。”乾明劍尊冷冷道。
他收了輕劍又換重劍,對寧蘊說:“上來。”
寧蘊想問能不能把白琥也……卻見乾明劍尊不高興得越發明顯了。如果說平時還如春雪秋夜,只是在通情達理中帶點無傷大雅的冷淡,此刻卻當真有冰天雪地、風刀霜劍的勢頭了。
白琥立刻道:“你們禦劍上去吧,白虎族有絕技‘穿林’,我自己上山,搞不好比你們還快呢。”
寧蘊想起曾在書上學到過,【穿林】是靈族通用技能,不分雌雄都能使用。在平地上看不出效果,一旦遇到障礙物如山坡、林地,就會借助地勢疊加出驚人的速度。
正好可以對比一下禦劍和穿林的速度數據——寧蘊的職業病又犯了,确認白琥身體無礙,又塞給她一些丹藥,就跳上重劍跟乾明劍尊一起走。
倆人獨處,劍尊可算找回場子,背對寧蘊好一會兒沒說話,半天憋出一句:
“我剛才殺鬼,你為什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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