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愛情模樣

會所裏的同事大概都了解江郁可是一個怎樣的人。

剛來的時候會覺得他長得漂亮,相處久了下來會發現他話很少,也很安靜。湊在一起聊天打鬧的時候不會有太多表情,但你去跟他說話,他會看着你笑,認真回答你,不會讓人覺得是敷衍,好像他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

比別人稍微多了解一點的夏昕卻不是這樣覺得的。

江郁可把一切都把握在了一個很好的度上,他不會和任何人有過多糾纏,也不會與任何人談論他的生活。夏昕跟他認識的這幾個月以來,從未聽他說起過關于自己的任何事,雖然來會所上班的人多半都有自己的困難,但江郁可把自己的隐私保護得很好。導致直到現在,夏昕除了知道有江郁可這麽一個人,其它關于他的一切都是空白。

仿佛這個人就是憑空出現的,也可以憑空消失。

被傅黎商丢上副駕駛座上的時候江郁可不自然地瑟縮了一下。男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伸過手來替他系安全帶,兩人靠得很近,江郁可垂着眼睛偏過頭,去躲他的呼吸。

傅黎商自然不會覺得他在怕他,他繃緊了聲線問:“去醫院?”

江金海的這兩個巴掌又快又狠,江郁可本就怕疼,如今連帶着身上的酸痛一起折磨他的神經。他心裏清楚傅黎商并沒有相信他的謊言,說不準很快傅黎商就能調查清楚自己被打的真正原因,接着他藏匿了很久的秘密就會被發現,被揭穿,被質問。

他并不想這樣。

與傅黎商重逢脫離了江郁可對生活的掌控,江金海也找到了他,馬上他平靜的生活就會被打破,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寧都會變得雜亂無章。剛才坐在路邊等傅黎商的時候江郁可想了很多很多,他不想被江金海威脅,傅黎商也應該有更好的生活。

江郁可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以前他對所有事情的解決方法是熬,現在是逃。

傅黎商是這些所有事情的例外,即便到了現在他的想法也是“傅黎商應該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我不喜歡傅黎商,傅黎商不要糾纏我”。

眼看着江郁可的眼神越來越飄,傅黎商掐住他的下巴逼他回過神。三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東西,包括傅黎商,包括江郁可。

“你在想什麽?”

江郁可一直都知道傅黎商是不甘心的,他是天之驕子,被自己這種一無所有的人甩确實是一件很丢臉的事,随便誰代入到傅黎商的身份裏都會咬牙切齒。

所以他才會跟自己說結婚的事情,才會讓菲姐給他小費,拿錢去羞辱他。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江郁可的第一反應是疼,那沒有辦法,這是身體自發做出的反應,就跟潛意識一樣,他無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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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都不怪傅黎商,傅黎商對他怎麽樣都情有可原。他完全可以接受他對自己的羞辱,他一點都不覺得哪裏不對。

況且假如沒有傅黎商這筆錢,他還不能輕易從江金海手裏逃脫。

到頭來他又欠了傅黎商。

“不去醫院。”江郁可後仰着脖頸對上他灼灼的目光,生理上的疼痛讓他身上的器官都發生了抗議,他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唇,蹙着眉小聲講:“沒什麽大事,我想回家睡覺。”

江郁可看起來很不好,臉色煞白唇色發青。傅黎商感覺到他的疲憊,便松開了手去開車。

下巴上還殘留着他的體溫,溫熱的,讓人疼痛。

傅黎商問他住在哪裏,江郁可很痛快地報了一個地址,好似一點都不擔心傅黎商以後會不會來找他麻煩。車窗外的風景飛速掠過,江郁可半阖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樣。

車廂裏陷入寂靜,傅黎商注視着眼前的車況,注意力卻一直放在江郁可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褲子都是自己給他準備的,不太合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傅黎商答應放他走就真的沒有再為難他,但人真走了以後他馬上就後悔了。

手機號碼是從菲姐那裏問來的,菲姐跟他講自己已經把小費都轉給江郁可了。傅黎商一開始沒聽懂,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這估計是宋臻的意思。

沒人知道他跟江郁可的糾葛,所以宋臻才會用錢來替傅黎商表示自己對江郁可的喜愛。畢竟江郁可是會所的服務生,金主給的錢越多代表越喜歡。

然而放在曾經的情侶身上就并不合适了,傅黎商問過菲菲江郁可收下錢以後說了什麽。風情萬種的女人言語裏帶着笑,似乎很高興傅黎商對江郁可的在意。

“他讓我跟你說謝謝。”

憤怒的情緒是一瞬間湧上來的,他憤怒于江郁可真把兩人定義成為包養的關系,但包養的意思明明是自己表現出來的。

江郁可總能帶給他無力感,他讨厭江郁可曾經對他的那些傷害,他讨厭江郁可在會所裏上班,他讨厭江郁可不接他電話對他如此冷淡的态度,他讨厭江郁可對他說謊。

他實在太讨厭江郁可了。

可是他又那麽在乎他。

只要江郁可對他笑,喊一聲寶寶,對自己露出一點點軟弱的模樣,傅黎商就什麽都顧不上了。他總是拿他沒辦法的,他那麽在意他。

回去的路上傅黎商把車開得很穩,江郁可閉着眼睛陷入了昏睡。他把西裝外套蓋在了他身上,睡夢裏的江郁可皺着眉頭,好像被困在一個很不好的夢境裏。

江郁可報的地址是一個很老舊的小區,離會所并不遠。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江郁可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目光失焦,好半晌才眨了眨眼睛,轉過頭去看傅黎商:“......到了。”

開口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要不是傅黎商一直關注着他,差點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麽。

身上的西裝外套滑了下來,江郁可低頭,看着自己膝蓋上的外套。傅黎商停好車,把外套拿了回來,然後甩給他一袋東西。

是一袋藥,來的路上去藥店買的。傅黎商把每種藥的用法都說了一遍,江郁可沉默着點頭,聽到了傅黎商的最後一句:“你現在回家睡覺,睡醒我來接你。”

“哦。”好半晌,江郁可才應了一聲。

他下了車,黑色SUV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小區門口有自動存取款機,江郁可走進去,把卡裏的錢都取了出來,對着沈木秦告訴他的賬號打了五萬過去。

手機振動了好幾聲,是銀行的短信提醒和沈木秦的回複。他把剩下的幾千塊錢塞進褲兜,轉身走進了單元樓。

這個小區雖然老舊,但價格特別便宜。房東是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妻,熱情和善,乍一聽江郁可以後不住了,紛紛訝異發生了什麽。

“我要走了。”江郁可彎了眼睛,看起來喜事将近,“要去別的地方了。”

兩位老人多問了幾句,都被江郁可完美地搪塞了過去。家具都是原本就有的,要收拾的行李也就幾件衣物,出門之前江郁可對着鏡子認真地把傅黎商給他買的藥都用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戴上了口罩,順便把那張餘額為0的銀行卡折斷丢進了垃圾桶。

他把垃圾帶了出去,走到小區門口叫了一輛出租車。到了車站以後買好車票,最後才在候車室買了些吃的當午飯。

他一邊吃一邊給菲姐打電話,電話接通以後響起了菲姐雀躍的聲音:“喂——”

“菲姐。”江郁可咽下嘴裏的食物,開口,“跟你說件事。”

“什麽事呀?”

“我要辭職。”

菲姐愣了一下:“什麽?”

“我說我要辭職。”江郁可把準備好的理由說了出來,“我家裏出了點事,不能再繼續上班了。”

“好好的怎麽就辭職了?!”菲姐的語氣頓時焦急起來,“出什麽事了啊?!小可你跟我說!菲姐一定幫你!”

這就是江郁可為什麽最後才打這通電話的原因,兩人在電話裏掰扯了很久,菲姐終于相信江郁可是真的沒有碰到麻煩,只是因為家裏突然的變故要跟爸媽一起去別的城市。

“菲姐不說啦!”江郁可話裏盡量帶着笑,裝作有好事發生的樣子,“我要上車啦!”

他們的通話剛結束,傅黎商的電話便打到了菲姐的手機上。男人詢問她關于江郁可的事情,菲姐脫口而出:“傅總,小可辭職了。”

傅黎商眼皮一跳:“什麽時候?”

“就在剛剛,他說他要跟爸媽一起別的城市。”

四周的空氣突然被收縮,擠壓,進不到肺裏。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而後“嘟——”的一聲,通話就這麽被切斷了。

傅黎商在五個小時以後找到了江郁可,期間他動用關系,讓他幫忙查江郁可去了哪裏。

賀銘灏一聽到江郁可的名字整個人都不好了:“江郁可?!哪個江郁可?!”

“江郁可出現了?!”

“嗯。”

賀銘灏一聽他的語氣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跟傅黎商認識這麽多年,瞬間就感覺出傅黎商的狀态很不對勁。

“傅黎商......”他甚至能察覺到自己握手機的手有些不穩,“......你打算幹嗎?”

“我要見他。”

彼時江郁可剛下大巴車,車坐了太久,他疲憊不堪。上車前他把拔出了卡槽裏的電話卡,眼下他拿着行李慢吞吞地走到出口,然而他一擡眼,就跟不遠處的男人撞上了視線。

逃是下意識的反應,江郁可來不及思考為什麽傅黎商也會出現在這裏。他腳步遲疑的一瞬間,男人就走到了他面前。

鉗制在手腕上的力量好像要把自己的手骨捏斷,江郁可連說疼的權利都被扼殺。傅黎商拽着他,直接把他拖上了車,他被摔到了車廂後座,然後車門落上鎖。

現在是晚上七點,夜晚剛剛開始有熱鬧的跡象。這是一個沿海城市,吹來的風都是鹹的。

黑色SUV停在了路邊,僅有的光線是從外面的路燈照進來的。行李被丢開,頭皮一陣疼痛,傅黎商粗暴地抓住了他的頭發,江郁可被迫仰起了頭。

氣氛僵滞森冷,他對上了男人發紅的眼睛,陰沉沉的,帶着狠。

傅黎商掐住他的脖頸,把他摁在車座上,一低頭咬住了江郁可的嘴唇。這并不算一個吻,他被動承受着男人的怒火,疼痛的嗚咽都被含在了唇間。空氣越來越稀薄,他被掐住了喉嚨,快要無法呼吸。

在意識即将模糊的時候男人終于松開了手,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傅黎商卻再度咬住他的唇瓣,他掌控着他所有的呼吸,吝啬地把氧氣渡給他。

所有微不足道的反抗都被鎮壓,江郁可疼得一直發抖,傅黎商咬他的嘴唇,下巴,脖頸,像是一只惡極的兇獸,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男人盯着他,瞳孔黑得可怕,冷峻分明的側臉浸在了微弱的光線裏。他啞着嗓音,貼着他的唇瓣,給他出了一個選擇題。

他別無選擇,在意識回籠之際,江郁可已經半跪在了他的面前。

後車座并不狹窄,但容納下兩個成年男人還是有點困難。傅黎商注視着江郁可難受地蹙起眉,漂亮的眉眼染上情緒,這像是一場博弈,明明傅黎商才是贏家,可是先低頭的又是他自己。

他深深吸了口氣,身體裏沸騰的血液才隐隐有冷卻的跡象。

月光照不進這條偏僻的街道,他想起賀銘灏在電話裏說他怎麽變得越來越偏執。

江郁可似乎真的很想跟他一刀兩斷,在快要結束之際傅黎商猛地皺眉,江郁可睜開眼睛,濕漉漉的杏眼定定地望着他。

他到底是沒讓江郁可得逞,他掐住他的下巴,微微眯起眼,感受他帶給他的痛苦與歡愉。江郁可幹淨昳麗的臉被他弄髒,傅黎商紅着眼把人拉起來,發狠似地吻住他。

微苦伴随着腥鹹游離在兩人的唇舌之間,傅黎商撕咬着他的唇瓣,仿佛真的要吃人,一口一口,撕扯着骨肉往肚子裏咽。江郁可吃不住疼,嘗到了逐漸濃郁的血腥味。

他聽到了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仿佛窮途困境的惡獸。

他說江郁可,你能不能不要再躲了?

喉嚨很疼,江郁可難受地咳嗽了兩聲。他回答不了他,只是順着他的力道摟住了他的脖頸,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胡亂蹭掉了溢出來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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