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chapter40
姜亞寧晚上睡不着睜着眼睛發呆時,突然想到了死亡。
他忽然間意識到其實無論自己現在處于什麽狀态,都無法避免最後要走到死亡這步——人都是要死的。冰冷、寂靜又虛無,他整個人已經處于一種莫名地恐懼和幻滅之中。生活沒有意義而又異常空虛,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虛幻,只有黑暗才是永恒的。
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瘋掉了。
項楚年為了照顧姜亞寧徹底呆在了家裏,公司的事情都交給了副手去做。他開始學着做飯,強迫姜亞寧維持正常的生活規律,然而姜亞寧什麽都吃不進去,吃什麽吐什麽,只能喝水。他能夠察覺到姜亞寧身體和精神極度虛弱,但是又毫無辦法,只要一提起去看醫生,姜亞寧就會一言不發地把自己關起來,直到他收回自己的話。
項楚年掐斷了家裏的電話線,有線,還有網線,不敢告訴姜亞寧那架飛機已經确認墜毀無人生還。為了讓姜亞寧能吃下一些東西,他開始研究煲湯,好在姜亞寧的身體對此沒有排斥,喝下去的湯一次都沒有吐出來過,後來也能勉強吃一點東西了。
轉眼到了十二月。之前買的食材全都吃完了,項楚年想要出去買菜又有點不放心姜亞寧一個人,可是年末其他人工作都很忙,猶豫了半天終于決定快去快回,臨走前項楚年還特意看了一眼,姜亞寧照例坐在床上發呆,Elvis緊貼着他卧着。
開快車去了超市,項楚年風風火火地在購物車裏放了一大堆東西,甚至連仔細看一眼的時間都沒。還好早上超市人少,結賬回家走進電梯,前後不過40分鐘。電梯門一打開,項楚年就看到推門出來的謝修傑。
“項總?”
“嗯,我去買了點東西。”
“正好我準備敲門呢,之前給Elvis買的營養膏和貓砂到了……”謝修傑突然皺起眉,“是Elvis在叫麽?”
項楚年也聽到了貓叫聲,想着也許是Elvis餓了姜亞寧沒有下樓給它準備吃的。他打開門時小少爺正在撓門,緊着着Elvis沖着他“喵嗷喵嗷”凄厲地叫,完全不像是餓了這麽簡單。它跑上了樓梯,站在臺階上轉頭看項楚年。
謝修傑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項楚年臉色卻變了,手裏的東西直接扔在了地板上跑上了樓。謝修傑見一人一貓都上了樓,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剛走到卧室門口,就聽到項楚年驚慌失措,甚至帶了些許哭腔的聲音:“快打120!……不,不用了,修傑你過來幫我一把!”
姜亞寧像是睡着了,然而項楚年和謝修傑合力把他扶起來背在背上這麽大的動作下他都沒有醒,謝修傑就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把桌子上的瓶子和紙都帶上,你下樓開車,去最近的醫院!”
項楚年背着姜亞寧向樓下跑去,兩個人坐進車裏才發現Elvis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出來。
“算了顧不上它了,趕緊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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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楚年的心一路上都跳得飛快,幾乎要頂破胸腔——姜亞寧被送進急救室後他的手都還在抖,眼黑腿軟,坐在走廊裏的座位上才勉強好一點。Elvis蹲坐在急救室門口不肯走,定定地看着那扇門。謝修傑吓壞了,氣息不穩地掏出當時放在桌子上的瓶子和紙看了一眼,瓶子是裝安眠藥的,那張紙上則是姜亞寧的筆跡,寫着幾行字: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但是我想還是選擇一個讓彼此都好過的方式比較好,只是這輩子可能都要辜負你的心意了,再見吧。
願有來世,再跟你補上那句沒說出口的話。”
“項總,亞寧這是……”
項楚年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眼,眼眶發紅抹了把臉:“他有抑郁症。”
謝修傑恍然大悟,難怪他之前去看Elvis,姜亞寧都不怎麽說話。然而他低頭時卻分明看到項楚年眼角濕了。
這些事情注定瞞不過媒體,很快記者們聞風趕到,把醫院圍得水洩不通。
姜亞寧搶救回來後被推入了病房,謝修傑确定他沒事就抱着Elvis從醫院後門回家了——他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會給擋記者的程厲添亂。項楚年站在姜亞寧的病房外透過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昏睡的人,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被人甩了一個狠狠的耳光。
“項楚年,你可真他媽有種啊!”宋景茜顯是氣得狠了,把他拽進了旁邊的辦公室,正在辦公的醫生見狀識相地出去了,被跟在後面的宋景澤塞了一個紅包叮囑不要出去亂說。
“姜亞寧是姜姨的兒子,這件事我要是不親自去查你是不是就準備永遠不告訴我了?你瞞我瞞得可真到位!虧我還信任你以為你什麽事都跟我說!我不管你準備搞什麽,你要是不能好好對他就給我離他遠一點!他有抑郁症你也有麽!你一個三十多的大男人不知道帶他去看醫生?嗯?你他媽的給我說話!”
“他不肯看醫生……”
“不肯看就不去治病了麽?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弟弟死啊!”
項楚年大吼道:“項翔不配做我爸,姜亞寧也不是我弟弟!我愛他愛得恨不得給他我的一切,我怎麽可能讓他去死!他以前就因為我讓他看醫生差點從18樓跳下去……”他蹲下身,發出嗚咽的聲音:“他不願意做的事,我根本沒有辦法勉強他,我看他不開心的樣子恨不得自己去死……姐,我該怎麽辦……”
宋景茜的眼淚嘩嘩地流,旁邊的宋景澤不忍地扭過了頭,嘆了口氣。
姜亞寧自殺的消息終究沒能壓下去,反而因為《影帝家中吞藥自殺》的通稿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只有草草兩句卻引得人們議論紛紛,程厲沒辦法只好上姜亞寧的微博發了一條消息:
姜亞寧V:謝謝大家的關心,亞寧目前已經脫離了危險,并無大礙。之前拍戲時入戲太深,精神上繃得太緊導致抑郁症,已經請了專家制定治療方案,請大家為亞寧加油。亞寧一向與人為善,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人的事,所以在此也對造謠者說一句:請自重。
底下評論全是心疼姜亞寧的,程厲看着嘆了口氣,這些暖心的評論即使給姜亞寧看了恐怕他也不會覺得開心吧。
姜亞寧醒過來的時候,項楚年正坐在床邊發呆。見他醒了,就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說:“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姜亞寧沒說話。他只覺得茫然——喝下那瓶藥的時候覺得如釋重負,好像長久以來的折磨都可以可以消失了,等了這麽久終于可以解脫了。然而現在很明顯項楚年救了他,再次把他拉進了深淵,他卻沒有怨恨,沒有責備,也沒有感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才是對的。
于是他選擇一句話不說,無視了項楚年明顯有些失望的表情。
一個禮拜之後,姜亞寧出院了。他一到家就想要回卧室,卻被項楚年拉住坐在了沙發上。Elvis跑上跑下看起來很興奮的樣子,最後卧在了沙發上,舔了舔姜亞寧的手。
“這個文件我覺得有必要給你看。”項楚年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姜亞寧,“你在醫院的時候我心血來潮做了一次DNA鑒定,雖然咱們倆血型一樣,但我沒想到真的查出來一些東西……”
鑒定書上清清楚楚寫着親權概率(RCP)為0.0001%,底下鑒定中心鮮紅的公章幾乎刺痛了姜亞寧的眼睛,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項楚年察覺到姜亞寧有情緒波動幾乎要高興瘋了,他強壓着興奮把姜亞寧抱在了懷裏,右手撫摸着姜亞寧的頭發:“答應我,去看醫生好不好?等你治好了病,再認認真真考慮一下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會一直等你。到時候你想拍戲就回來拍戲,不想拍戲了就開個店,或者投資一些什麽,哪怕出去周游世界都可以。”
姜亞寧突然想起一句話來:“我的靈魂與我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可我的存在卻如此真實。”死過一次才知道生命的美好,即使他刻意回避着這些——其實他心裏是慶幸着項楚年救了他的吧。更何況項楚年描繪的未來如此美好,讓他的內心都隐隐泛起波瀾。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至于舅舅的事情……我知道我沒有立場多說什麽,但是只要你回頭,我一直會陪着你。”
姜亞寧輕輕地“嗯”了一聲。
項楚年感覺到肩頭的衣服有點濕,不由得鼻子發酸,眼眶火辣辣的。他抱緊了懷裏的人,低聲道:“我愛你。”
******
五年後。
姜亞寧憑借中法合拍電影《悟空》再次拿到戛納電影節影帝,同年8月又斬獲威尼斯電影節影帝,成為了大陸影壇第一人。同時作為Kiesinger的全球代言人,登上了《Vanity Fair》意大利版月刊。
“真是沒想到,一張假的鑒定書就搞定了一切,你小子也太好運了吧?”宋景澤坐在電視機前看着姜亞寧面對琛姐侃侃而談,有些憤憤不平,“當時你可是把我們折騰慘了!”
項楚年道:“你閉嘴!我陪他去美國治病的時候把公司交給你,結果你給我搞得一團糟!收購個文娛和豐南娛樂報你都做不好你還好意思說!”
旁邊曹蒙給了項楚年一拳:“你還說呢,逼着我聯系了我導師給亞寧看病……你是多信不過我啊!”
“Williams給他治病都花了兩年,換你不是更久?……都讓開,我要去電視臺接亞寧回家了。”
電視直播裏,琛姐問道:“我看《走出抑郁》一書中對抑郁症患者這種心态的描述是這麽說的,‘抑郁不僅是一種疾病,也是一種對無法獲得親密關系的渴望’,現在回想起那時候的遭遇,你贊同這句話嗎?”
姜亞寧笑了笑,“這麽說也可以吧。之前的那段經歷雖然很困難,但是也不無收獲,現在我會覺得生命可貴,會去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會主動和人說心中所想,還收獲了愛情,我覺得這也是一種特別的歷練吧。”
“等等,我好像聽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大消息……你不準備詳細說一下嗎?”
“哈哈,那我得先問問他的意思。”
……
錄完節目從電視臺出來,項楚年坐在駕駛座上直接摟過姜亞寧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走吧,回家。”
“等等……”姜亞寧耳朵紅彤彤的,“剛才我在節目裏提你了。”
“然後呢?”
“我覺得是時候補上那句話了……”姜亞寧湊近項楚年的耳朵,小聲道:“我愛你。”
縱使身處深淵,你也是我一生的陽光和信仰。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以後有想法也許會寫個番外放上來,現在就這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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