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再甜一甜

容夏撇撇嘴,  就着豆漿吞下了這只雞蛋,起身去化妝間上妝。

民國時期妝發風格和現代相差不大,但總歸不像都市劇一樣簡單。容夏坐在椅子上發呆,  任由化妝師擺弄着他的臉和頭發。

中途跑腿的工作人員過來敲了敲門,  讓化妝師和容夏分別挑選一下午飯的菜單。

“……?”容夏疑惑着接過來,  納悶問道,“不是統一的盒飯嗎,怎麽變成定制餐了?”

工作人員笑眯眯地說:“那還不是得感謝寇總。”

這可真是把容夏噎得不輕,  特別是工作人員一臉八卦地盯着他看,  整張臉上寫滿了“這都是容老師枕邊風吹得好”這幾個字。

容夏咬牙切齒,“呵呵。”

上午的拍攝還算輕松。

午飯時,寇雅郡果然派人送來了美味的菜肴。拍戲時候大家普遍都吃不好住不好,  這一點點夥食的改善就能讓劇組的人歡天喜地,恨不得視寇雅郡為畢生偶像。

容夏:“……不是,你們感動的标準是不是有點太低了?”

有人在旁邊調笑着接了一句:“說到底,我們也就是沾了你的光,當然值得高興一下了。”

容夏哼哼着:“一點小恩小惠就把你們收買到,  你們也……”

話還沒說完,  他忽然閉了嘴。

這是他才意識到,剛才跟他說話的人,  又是柯柯。

柯柯這人很有點神出鬼沒。他不常來拍攝現場旁觀,  卻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場合悄悄出現在容夏身邊。

他好像絲毫不覺得尴尬,也似乎忘記了早就拉黑了容夏,像沒事人一樣笑着主動跟容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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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話,他們并沒有深仇大恨,  絕交都絕得莫名其妙。

這當然是一個和好的絕佳機會。只是……

先不理人的是柯柯,  主動回來靠近的也是柯柯,  從頭到尾,容夏都像是沒有參加過這件事情一樣被隔離在外。

他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笑着和柯柯聊天,他甚至可以像以前一樣,重新和柯柯做無話不談的朋友。

但是容夏不願意。

憑什麽呢?當時不是你先離開的嗎?

他也不知在跟誰賭氣,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下次讓他給你們送更好的餐。”

之後就離開了。

他走得潇灑,剩下柯柯在身後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悵然若失。

下午要拍攝最重要的那場戲了,男主角看到福來寺被燒毀後的痛徹心扉。

天氣不算太好,明明應該是最明亮的午後,居然開始陰天了。

陰天的戲份不好拍,既要保證畫面質感,又不能過度打光破壞氛圍。打光師調整了好幾版,秦恒還是覺得不滿意。

來來回回的修改、重拍,大家都有點累了,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作為男主角的容夏,無疑是最為疲憊的那個人。

試拍的這場戲,是韓藝君得知福來寺被燒毀後,踉踉跄跄回到兒時的住所。

這場戲要傳遞的情感很複雜,既要層層遞進,也要過渡自然。

雖說只是試拍,該有的情緒可一點都不能少。

燈光調整到第六遍的時候,容夏有點承受不了心裏複雜的情緒,邁過福來寺大門門檻的時候腳下一滑,摔倒了,撲通一聲摔在門口。

“哎!容老師!!”一旁的工作人員趕忙跑來,七手八腳地把他攙起來。

當衆摔跤這種事,比疼痛感更先傳來的一定是羞恥。容夏被人扶着從地上爬起來時,從從臉到耳朵紅了個透。

他這一跤摔得着實響,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生怕他摔壞了。

而容夏這邊為了掩蓋自己的丢臉,只能超大聲地說“我沒事我沒事”,打發他們趕緊離開,繼續拍戲。

幾分鐘後再次開拍時,膝蓋那一處的疼痛後知後覺明顯了起來,到後面,左邊的膝蓋整個麻了,大概是破皮流血了,戲服粘膩地貼在皮膚上,刺刺地疼。

容夏不動聲色地活動活動腿,淺淺皺了下眉。

拍攝前調整了半天燈光,正式開拍後倒是很快拍完,算上後面補其他角度的鏡頭,也才一共拍了六條就過了。

秦恒還惦記着剛才容夏那一聲聲音巨響的摔跤,關切地問了兩句,讓他先去休息十分鐘,過會兒再繼續拍後面的戲。

不提起來還好,一提到傷口,容夏真的覺得疼得越來越厲害,這次他沒再推脫,道了謝後一瘸一拐地回到酒店房間。

确實是摔破了。

戲服被血水和汗水浸濕,從傷口處剝下來的時候又撕破了上面的破皮。

容夏痛得吸了一口氣。

他裸着兩條腿在房間裏翻翻找找,終于從行李箱的角落裏找到了自己的醫藥箱。再次坐回沙發上時,又不小心碰疼了傷口。

容夏嘆了口氣,彎着腰給膝蓋擦碘伏。

簡單給傷口消過毒後,容夏靠在沙發上發呆。

他又在想劇裏的事情。

韓藝君性格溫吞,跟誰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溫柔有餘卻勇氣不足。福來寺的毀滅加速了他的成長,讓他徹底放下了骨子裏最後一點優柔寡斷,真正成長為頂天立地的戰士。

困難和挫折使人成長,這是影視劇裏最常設置的沖突類型,觀衆最愛看,寫起來也容易。

只是,容夏一直看不得這種劇情。

拍戲時,他最害怕遇到的,就是主人公原本什麽都有、天真無憂,卻被迫失去了所有。哪怕之後他因此變得更加堅強勇敢。

容夏總是忍不住想,這樣的蛻變未免太殘忍了。

想着想着又入了神,連碘伏的蓋子都忘了蓋上。

容夏看着膝蓋上的傷口,擦過碘伏之後痛感減輕了不少,但膝蓋位置尴尬,動一下還是覺得疼。

他試着屈了屈腿,不高興地抿起了嘴巴,重新穿起了褲子。

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很快到了,容夏從沙發上站起,準備回去拍攝。

剛一拉開門就聽到電梯響了。

回頭一看——

“……”容夏悄悄地翻了個白眼,陰魂不散的寇雅郡又來了。

他實在是無語,“我說,寇總大下午的不去上班,跑這裏來幹什麽?”

寇雅郡:“或許,你知道今天是周六嗎?”

容夏:“。”

還真沒注意。

“讓讓。”容夏撇撇嘴,沒好氣地說,“我們小破演員可沒有周末不上班這種說法。”

寇雅郡笑了笑,說:“跟你說兩句話我就走。”

說着他用下巴點點房間的方向,“我能不能進去一下?我買了個鍋,給你煮東西用,我想看看放在這個房間裏方不方便。”

晝夜颠倒地拍戲,容夏确實覺得胃病又有複發的趨勢,想着反正不要白不要,別別扭扭放寇雅郡進去了。

結果這人一進去就看到了桌上沒蓋蓋子的碘伏。

“受傷了?”寇雅郡擰眉問道。

容夏想起剛剛在衆目睽睽下撲街的模樣,又丢臉又生氣。他噘着嘴坐到沙發上,胡亂撩起自己的褲腿給寇雅郡指了指,說:“撲街了,在一百個人面前摔了個狗吃屎。”

看得出來寇雅郡想象了一番那個場景,甚至還有點憋不住笑的趨勢。

在表情變得更加難以控制之前,他清清嗓子,拿過碘伏重新給他擦藥,邊擦邊說:“拍戲時還走神,摔疼沒有?”

他也不等容夏回答,又嘴賤逗他:“疼不疼先放一邊,丢臉是真丢臉。”

容夏伸腿就去踢他。

寇雅郡笑着躲開,一把攥住容夏的腳踝,指腹在滑膩的小腿肚上揩了把油,笑道:“你又不疼了是不是?”

眼看着容夏又要發作,寇雅郡連忙制住,說:“行了行了,上藥上藥。”

容夏給自己擦碘伏擦得十分敷衍,拿棉簽随意塗了幾下,也不管到底有沒有塗到破皮的地方,純粹是給自己找個心理安慰。

寇雅郡可看不得容夏這種糊弄行為。

……在他看來,容夏手指上長根倒刺都能讓他憂心半天。

碘伏涼涼的,擦在傷口上不僅不疼,甚至還稍微緩和了那一點點的刺痛。

而寇雅郡的呼吸又噴在他的腿上,一冷一熱交織着,癢得容夏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寇雅郡擡頭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繼續低頭給他擦藥。

直到把傷口周圍直徑兩厘米的地方都塗滿了碘伏,寇雅郡才放下手裏的東西。

他随手把用過的面前丢進垃圾桶,又卷起了襯衫的袖子,在容夏警惕的眼神中拽着他沒受傷的腿——

“你這個混蛋!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容夏推搡着寇雅郡的肩膀,低聲罵他。

還不忘回頭看看房間門關好沒有。

寇雅郡樂了,“別看了,關了,我關的。”

容夏推着他的臉,兩只腳蹬着他的大腿,嘴裏吱哇亂叫:“你好煩啊,你給我走開!”

寇雅郡真的笑出聲了,“請神容易送神難,我進來了就不會走——哎哎,腿,小心腿!”

這人嘴上說着小心腿,手上的動作也是真的小心——他幹脆把容夏受傷的左腿擡到沙發背上,自己壓了下來——

迷迷糊糊間,容夏想,寇雅郡好像又戒煙了。

嘴唇很快被銜住,濕滑的涼意從嘴角蔓延開。

寇雅郡托着他的後腦,呼吸就灑在他的鼻間。

這個吻還沒來得及深入,就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寇雅郡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他從沙發坐起,聲音怒氣十足:“誰啊?”

門外的人愣了兩秒,随後一個小心的聲音傳來:“是我,柯柯。”

容夏一把推開寇雅郡,又整理了一下褲子,起身去給柯柯開門。

門開了,柯柯沒急着說話,先伸長脖子往房裏看了看。

确認裏面的人是寇雅郡後,他先是有些疑惑,随後立刻又笑開。

“你們和好了啊?”他笑得很真誠,笑容裏既沒有疑問也沒有探究,有的只是真心的快樂。

容夏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也不願意去解釋這一系列前因後果,只言簡意赅地、略顯冷漠地說:“沒有。”

這話一出,房間裏外的兩個人臉色都變了。

寇雅郡是因為那幹脆的兩個字,柯柯則是被容夏的語氣吓到了。

他有點無措地搓了搓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紙袋子遞到容夏手上。

“你……沒事吧?我看你回來時動作有點不自然,是不是那一下摔傷了?”

容夏低頭看了一眼,也沒接,只說了句“嗯”。

随着這幾句話,氣氛幾乎将至冰點。

最後,柯柯還是把那個紙袋子放到容夏手裏,又尴尬地笑了笑,之後告辭離開。

容夏關上房門,把手裏的袋子。他把額頭靠在門上,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麽,腦袋後面的呆毛都蔫了。

寇雅郡走到他身邊,抓了抓他的頭發,輕聲問:“他最近一直找你?”

容夏悶悶地“嗯”了一聲。

“想跟你和好?”寇雅郡又問。

這一次,容夏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幾不可聞地說:“誰知道呢。”

“那他跟你解釋過什麽嗎?”寇雅郡揉揉他的頭,指腹輕輕按在他的發根,“之前是怎麽想的,現在又是怎麽想的。”

這幾年容夏幾乎沒有再提起過柯柯這個人,曾經擁有過、又失去過這個朋友的事情,似乎早被他抛在腦後,但寇雅郡知道,容夏一直沒忘記過。

既然這次有機會,他挺想幫容夏和柯柯和好的。

但……

“他沒解釋過,我也不想聽。”容夏站直身體,臉上表情很冷淡,“他想拉黑我就拉黑我。想和好就和好?沒有這個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寇:很難不懷疑容夏在指桑罵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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