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
池揚乍一見到阮平川,有些不自然。
阮平川是當領導當慣了的人,在他身上是看不見這些情緒的。他走過來樂呵呵地拍拍池揚的肩膀,“這段時間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
阮平川笑笑,“每周都說着跟你媽媽一起過來看看你,結果臨近年底,周周都忙,愣是沒抽出空來。”
這本來也不是阮平川的義務,池揚覺得阮平川能說這樣的話已經很難得了,無心去分辨其中的真假,又覺得自己說“沒關系”這樣的詞也顯得很拿大,便也只跟着笑笑。
他們倆本來是站在門口等陸岚去出租屋裏拿東西,然後一起去醫院辦手續的。
陸岚卻遲遲不出來,逼得池揚又只得和阮平川尬聊了一會兒,才終于等到她出來。
阮平川第一次來普瑞思,覺得什麽都新鮮,這或許是某些領導的通病,什麽事要問個明白才行,他一直拉着池揚問這問那。
池揚被汪護士帶着去做最後的出院檢查時,長長舒了口氣,頭一次覺得汪護士看上去這麽順眼。
出院的檢查比池揚想得簡單,他本來還以為又要抽幾管血,結果只是一個護士拿了幾套題給他做,很快結果就出來了。護士拿給汪護士看,汪護士上下掃了一眼,嘆氣道:“其實你這個情況,不是說不能出院,只是完全可以再穩上一段時間。”
她又溫和地問池揚,“你媽媽為什麽這麽急着讓你出院啊?”
池揚實話實說:“三月份學校又要開學了,她想讓我早點回去做準備。”
汪護士皺皺眉,一臉不能理解的表情,便也不再問,一路直接帶着池揚去見殷醫生。
正好陸岚也在殷醫生這裏,池揚見她表情不太好看。殷醫生接過汪護士遞過來的報告,也如汪護士剛才那樣皺了皺眉,不過她想起眼前這位家長的難纏,便也沒有繼續在出院這個問題上和她争執,只問:“患者出院後,你們有什麽打算嗎?”
陸岚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讓他在家裏把寒假過完,再好好休養一下,三月份學校開學就讓他複學。”
池揚眼見殷醫生面部肌肉瞬間抖動了一下,差點沒笑場。
“患者這個情況,即使出院,我們也不建議立即複學的。”殷醫生最後還是堅持了自己的職業操守,“可以考慮一下留級。”
陸岚臉立刻就垮了下來,“也沒有立即複學啊,現在才一月份,開學要三月份去了。”
殷醫生見狀也不再勸,“我只是給出參考意見,家長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做出選擇。”
陸岚表情稍緩,她拎着包站起來,“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殷醫生點點頭。
汪護士跟着他們一起出來,把報告交給池揚,然後對陸岚說:“家長,池揚的手續都辦完了,明早就可以出院了。”
陸岚微笑道:“好的,辛苦你了。”
汪護士擺擺手,轉身去忙自己別的事去了。
池揚低頭看自己的報告,
報告最上面一行清晰地寫着診斷:
雙相情感障礙不伴精神病性症狀的重度抑郁發作。
池揚愣怔了一下,盡管之前就知道,但是這和親眼看見它被白紙黑字地寫下來還是不同的。
下面一行并排寫着,輕度貧血。他又是愣了一下,問阿随:我竟然還貧血嗎。
阿随也覺得誇張,說,連你都貧血,那江絢豈不是都沒血了。
池揚成功被它逗笑。
報告下面還有詳細地論述和小結,池揚還沒來得及看,陸岚就從他手裏奪走報告,也大概掃了一眼,然後不屑地說了句:“誇大其詞。”接着把報告塞進自己包裏。
池揚回到病房的時候,阮平川正在積極地鋪好今晚他要睡的沙發床,并且熱情地和一旁的丁叔說話。
阮平川擁有令人羨慕的口才,池揚還記得自己剛到s市的那個晚上,阮平川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然後在飯桌上喋喋不休地講了一晚上。一母同胞的妹妹阮青橘朝他抛來一個同情的眼神。
“池揚回來啦,來幫我看看這個床,這個架子怎麽卡在這裏,怎麽都放不下去。”
池揚立刻走過去幫他看。
好巧不巧,江絢這個時候也回來了。
面對生人,江絢幾乎是立刻就進入警備狀态,而阮平川卻依然非常自來熟地跟他打招呼,“嗨,你也住在這裏嗎小朋友?”
池揚原本背對着門口,沒看見江絢進來,一聽見阮平川問江絢的聲音,趕緊就要回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結果手中的床架突然就能活動了,他一松勁就立刻“啪”地一聲,重重地躺平了。鋒利的鐵架邊緣在池揚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指尖上狠狠一刮,刮出一道口子,頓時汨汨流出鮮紅的血。
阮平川和江絢都同時被池揚的動靜吸引,阮平川一眼看見池揚的手,驚呼了一聲:“你的手怎麽了?!”
江絢在原地猶豫了一下,也想走上去看,被丁叔立刻攔了下來,“小絢你看不了這個,別看了。”
江絢聞言停了下來,頓了頓,最後轉身回了自己床邊坐着。
阮平川緊張兮兮地給池揚扯了很多張紙,給他把傷口包裹地嚴嚴實實,還拉着他找護士,覺得有必要打一針破傷風。
池揚:“沒那麽誇張……吧?”
阮平川堅持帶他去找了護士,果然,護士看了,只給了他們兩個創口貼就讓他們回來了。
阮平川抱歉地撓撓頭,對池揚說:“真不好意思,還讓你手傷了。”
池揚搖搖頭。
“對了,剛才那個男孩,是你室友嗎?”
池揚覺得“室友”這個稱呼有點怪怪的,他“嗯”了一聲。
阮平川:“我看他特別眼熟,感覺肯定見過,就是不知道在哪裏見過。”
池揚:“您是不是記錯了?他之前都不在s市的,你們不太可能見過吧。”
阮平川卻很執着,“肯定見過,對了,他叫什麽名字?”
“江絢。”池揚補充道:“絢麗的絢。”
阮平川聽了更苦惱了,“這個名字我也聽過!奇了怪了,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他?”
第二天一早,陸岚就提着大包小包,看着池揚把早飯和藥都吃了,然後就趕緊催着收拾醫院的東西要走。
池揚埋頭收拾東西,動作卻慢吞吞的。
江絢一大早又不見了人影,他偷偷跑去練習室看了,門鎖着,江絢不在哪裏。他問丁叔,丁叔也什麽都不知道。
池揚是個敏感的人。他想,江絢或許是不想見他。這也很能理解不是嗎?他對阿随說,就像路鵬不願意看見薛木走一樣。當然,路鵬和薛木,他和江絢,是不同的。前者是朋友,後者,是很難定義熟起來沒有的關系。
陸岚看不下去池揚遲緩的動作,連續說了他好幾次見沒有改善,便自己上手開始麻利地收拾東西。
池揚見狀,悄悄退到一旁,從自己随身的包裏摸出紙筆,想給江絢留張便簽,也算是,告別過了吧。
人與人相逢即是有緣,一別就不知道何日能再見了,池揚希望留個完整的結尾。
結果提筆半天,他也不知道該寫什麽。太親近的話不合适,但也不可能直接寫個“我走了”吧。
池揚想了好半天,終于在陸岚收拾好東西的前一秒,匆匆地寫了上去,然後交給了丁叔。
丁叔對池揚還頗為不舍的樣子,拉着他囑咐了好幾句話,才與他揮手作別。
阮平川和池揚把東西悉數搬上後備箱,然後阮平川去開車,陸岚坐在副駕駛,池揚一個人坐在後排。
他習慣性地戴上耳機,然後最後再看了一眼普瑞思。
等車子徹底開出去後,他收回目光,把手機解鎖,刷了刷微/博,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字,他反正也無聊,便打開搜索引擎查了查,查着查着他突然腦子裏靈光一現。
我為什麽不搜一下江絢呢。
江絢那通身的氣質還有他的舞蹈,怎麽也不應該是無名之輩吧?再說舞蹈本來就是童子功,他是專業舞者,肯定從小參加了大大小小不少比賽吧?
他想着,立刻在搜索框裏輸入了江絢的名字。不出他所料,一輸進去就有一些舞蹈的關聯詞緊跟在後面。
他點了搜索。
啧,他原本只打算看一下有沒有邊緣資料,沒想到直接跳出來一個專門的人物主頁。
這麽有名嗎江同學。
不過他點進主頁看了看,資料倒也沒有娛樂明星那麽齊全,連一張江絢的正臉照都沒有,只有他的出生年月,還有哪一年參加了什麽比賽拿了什麽獎,配上幾張完全看不清人臉只看得清動作的比賽照片,末尾是一些大概是專家對他的評價。
池揚盯着那句“他是舞蹈界不世出的天才,感覺就是為此而生的”這句評價上看了很久。
然後又重新滑上去,看了一下他拿的獎項。原來舞蹈也有這麽多比賽,他大致算了算,心想這麽多獎杯獎狀他家放得下嗎?
他又去看了幾個江絢的舞蹈比賽視頻,意外的看見了他十歲時的一個比賽視頻,那個時候像素很模糊,江絢比現在小了幾個號,但是他身材比例卻仍然很不錯,奇怪,這人是等比長大的嗎。
那個時候江絢動作雖然也不錯,但是因為人還很小的緣故,做什麽都顯得有些稚嫩可愛。
池揚看着看着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又重新打開他的資料主頁,上面寫着,去年六月的時候,他還在參加比賽。
那怎麽會七月份就住進了醫院?
他翻了翻貼吧,雖然沒有專屬于江絢一個人的貼吧,但是不少古典舞吧的帖子都提到了他,很多人都覺得他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秀,所以對他很關注。
池揚略過了那些誇贊他技藝天賦卓絕的帖子,點開了一個标題為“江絢為什麽沒有參加今年的秋月杯?”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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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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