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廢棄客棧

俞衡渠隐隐洞察秦悅未盡之意,雙眸隐有笑意暗藏,臉上适時露出些擔憂模樣道:“自然是壓着朱十一去河陽,交給趙氏。”

“可我聽聞,青州道十三散人之一的釘鬼殷乙,也到了烏衣城附近,我押着朱十一出城,只怕會一頭撞上去。”

一直暗中蓄力的朱十一,聞言眼中一亮,釘鬼殷乙,是二哥!

二哥過來找他彙合了。

俞衡渠瞥了他一眼,并未拆穿,只恰到好處的嘆氣道:“我一人,怕是不敵。”

秦悅能說什麽?

這位俞公子,因為她都身無分文了!她還欠着人家一大筆銀子呢!

“我與你一起去河陽。”

玄門懸賞,可不好拿,她總不能坐享其成吧?

嗯,她真不是随意占人便宜的人。

而且這院子破成這樣,今日也住不了人了。

“俞公子,你先在此等候,我去租輛馬車,咱們不如将人藏在馬車上出城?如何?”

俞衡渠十分肯定了這個提議,“可,有勞阿悅姑娘。”

秦悅即應下,拿上帷帽就出了門,大半個時辰後,換了身男裝的她才趕了輛馬車回來。

面對俞衡渠的詫異,含糊解釋道:“女子裝束到底不便。”

總不能,當着朱十一的面與俞公子讨論,她一個月前也去了河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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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怕自己的把柄,不夠多!

“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她拿出件黑色兜帽披風,示意俞衡渠道:“将人遮起來,弄到馬車上去。”

其實,她還準備了個灰布大麻袋來着,裝人完全沒問題!

二人謹慎的将院子清理了一遍,保證沒有漏下什麽不該留下的東西後,駕着秦悅從屋主家“租來”的馬車,向着城門而去。

朱十一再次被封了一遍靈穴,身上壓上一張靈符,又在秦悅的提議下,直接被一掌劈暈。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對衣着簡樸的俊逸年輕男子,悠然駕着馬車,出了城門。

二人出城門之時,恰日頭西斜。

“咱們今夜,得夜宿荒野了。”

二人都是玄門修士,想要趕路快,禦劍才是正理,可惜,一路張揚過去,怕人劫道。

還不如把人藏在馬車上,慢慢走,好歹安全。

秦悅出去一趟,不但自己換了身男裝,還給俞衡渠帶回了一件灰色輕袍,意圖僞裝到底。

俞衡渠自然不反對,利落換下因打鬥破損的外衣,由着秦悅指揮,自覺坐上駕車的位置,一路打着馬鞭,驅馬而行。

“俞公子,你餓了嗎?我買了糕點,嘗嘗?”

俞衡渠搖搖頭,拒了好意,“我修習辟谷之術,并不常飲食。”

秦悅也不強求,從前聽門中師叔伯們八卦過,玉山俞氏子弟,從少時起就開始煉辟谷之術。

據傳他家子弟至十四歲便開始每日食一餐,只能吃白水煮青菜和豆腐。

而且還是限量的那種!

秦悅有心問一問這裏面的八卦,可惜,他們才剛剛認識半日,會不會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俞衡渠似乎察覺到了秦悅的好奇,解釋道:“俞氏子弟從少時起,便修習辟谷之術,口腹之欲甚淡,大部分人三五日一食即可。”

秦悅看了看身旁的如仙公子,怕不是,餐風飲露才能長成這般好模樣?

見對面的俞公子被她盯得不太自然,秦悅忙随口找了個話題:“俞公子,你也是三五日一食?”

俞衡渠:“不是,我一般七日一食。”

秦悅:!!

狠人!

“我常聽人說,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們俞氏的人,這人生煩惱一下就沒了大半,你們家的人,可見都是有大毅力的!”

俞衡渠見秦悅一臉佩服地看着他,臉上是真誠的贊美,耳根微微一燙,“阿悅姑娘謬贊,家訓如此,倒不算什麽大毅力。”

秦悅倒是真心佩服,如俞衡渠這樣的仙N代,家世好,天賦強,還自律,放到哪裏都是人傑。

穿越如她,不過是知道這玄門世界殘酷,憑着自己成年人的自控,才修出了一身還算拿得出手的靈力,可與眼前的俞衡渠一比,哦豁,差出老遠!

不過,這人什麽時候開始喚的她“阿悅姑娘?”

罷了,取名不就是給人叫的嘛,而且,她又不是真的古人,名和道號在她心中真沒分那麽清楚。

将雜亂的念頭一抛,秦悅鬥志昂揚起來。

她的目标,是混個玄門界響當當的散人當當!

以後別人提起她秦悅仙子,都得敬畏有加的那種!

當然,現下的目标,是要先擺脫窮鬼這個标簽。

***

一輛馬車在黑暗中幽幽而行,唯一傳出的聲音,是馬兒韻律的步蹄和車轱辘壓地的和鳴聲。

正在前行的馬頭上,支着一根青竹竿兒,上挑着一盞紅燈籠,看樣子,是專用來給夜行的馬兒照明用的。

竹竿兒的另一頭,執在一個姑娘手中,姑娘一身男裝打扮,正是秦悅。

秦悅好話說盡,才将一直趕車的俞衡渠換進了馬車內歇着,見天黑路險,砍了跟長竿兒挑起燈籠,一邊駕車,一邊做起了給馬兒照路的勾當。

并且,還樂在其中!

“阿悅姑娘,我這兒有一枚銀宮鈴,裏面放的是一枚月石,你将它挂在馬耳上即可,不必辛苦舉着燈籠。”

瑩瑩月光仿若被人從天上摘了下來,聚在一起,竟有十分光明。

秦悅瞅着從車簾中遞出的精巧宮鈴,散出的柔光,怕是比她手中的燈籠還要亮些。

她先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卻并未伸手接過,反而搖搖頭,拒絕道:“咱們現在可是在裝普通人,你這月石宮鈴一用不就露餡了?”

“再者,你這東西一挂出來,我怕被人打劫。”

月石這東西挺稀有,作用卻有些雞肋,多受一些世家女修喜愛,價錢不菲。而且,俞衡渠用來裝月石的镂空銀宮鈴,是件法器。

挂去馬耳上,也太暴殄天物了吧!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炫富啊!

再被心思不正的人看到,絕對逃不過一頓打劫吧?

以上,來自一個窮鬼的摳搜思維。

“我舉着燈籠就好,也不費事兒。”

今夜皓月當空,她舉着燈籠,并非真的是為了給馬兒也或者她自己照明用。

馬眼能夜視,她一個玄門修士,視力也不錯。

此舉,更多的是為了提醒前路上可能遇見的人,也或者小鬼小妖,讓路罷了。

至于頭鐵,非要上來碰瓷兒的,她秦悅也不介意先禮後兵。

“實在不成,咱們找個開闊地界,歇一歇,明早天亮再出發。”

他們是不累,但馬兒累啊!

在馬車內看守朱十一的俞衡渠不好勉強眼前的姑娘,畢竟她的口才他是領教過的,自嘆弗如。

遂道:“那就依姑娘之言,找個地方歇一歇吧。”

子時已過,人困馬乏,不必強行趕路。

秦悅想了想道:“我記得前面不遠處,有座廢棄的客棧,我來烏衣城的時候,在那裏歇過一晚,不如挨着那裏駐馬。”

俞衡渠看了一眼依然陷入昏迷的朱十一,點點頭:“好。”

秦悅将馬車趕下了大路,朝着另一條偏道行了幾百米,果見一座廢棄的破敗客棧,隐在黑夜中。

不過二人,并不是這裏唯一的夜客。

廢棄客棧一共兩層,頭頂那一層,連着屋頂早不知去向了,唯有下面一層,尚能遮些風雨,此時,隐有火光傳出,該是有人捷足先登。

秦悅與俞衡渠二人互相對視一眼,秦悅依然将馬車趕了過去。

離得近了,居然還能聽出些喧鬧之聲,人像是有不少的樣子?

真是見鬼了!一座廢棄客棧,難不成又重新開業啦?

秦悅見事出反常,于是提議道:“俞公子,你先看着馬車和人,我過去看看怎麽回事。”

俞衡渠自然不同意,哪有他安坐一側,讓一個姑娘去探路的道理?

秦悅懶得同他廢話,取下手中的燈籠,直接跳下馬車,幾步就闖進了客棧大門。

俞衡渠阻攔不及,眼中閃過無耐,接着又起了些擔心,将懸挂在腰間的靈劍擱置到膝頭,接着靜坐傾聽,全神貫注,連十米開外風卷樹葉的聲音都一一落入耳中。

顯然是不放心,獨自一個人闖進去的秦悅。

客棧大門處,不知被誰尋了幾塊破爛木板,有模有樣的拼湊起來,勉強也算是關了門的意思。

秦悅伸手推開,嘎吱一聲響後,一手舉燈籠,一手握着靈劍,迅速向廢棧裏面瞟了一眼。

的确有不少人,三五成堆。

最多的一行,足足有八人,個個身強體壯,皆拿着刀兵,露在外面的皮膚上,畫着些不倫不類的符咒,圍坐在一堆即将告罄的篝火前,面色不善,對着突然推門進來的秦悅,露出了看好戲的嘲諷模樣。

秦悅挑挑眉,站在門口處即不退,也不進,見客棧大廳中除這八人外,還有六人。

其中最顯眼的,當屬一個笑容熱情到古怪,手裏端着一個破碗的俊目青年,二十出頭的模樣,身側一根略粗的竹杖,看這一副架勢,莫不是打算乞讨?

客棧靠牆的角落裏,縮着三個普通人。

夫妻倆帶着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不時警惕的看着在場的所有人,孩子的目光,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升起來的火堆,此時卻被別人霸占了。

可惜,這方圓之內,就這處可以暫時落個腳,人多也不用擔憂野獸,甚至精怪害人,便硬是忍着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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