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落腳
秦悅想起他們二人進來的目的,臉上适時露出幾分為難之色,長籲短嘆道:“我與兄長從河陽來的,入城晚了,城中的客棧竟一間空房也沒有了,今夜還不知要住哪兒呢?”
徐端翠聞言,兩條秀眉微彎,也跟着着真心實意擔憂起來,“那你們可怎麽辦啊?”
秦悅不好套路人家實誠姑娘,便直接問道:“端翠姑娘,你可知這周圍哪戶人家屋子有餘,我和兄長想租住幾晚。”
徐端翠聞言臉上認真思索模樣,側過身問道身後的張六子:“六子哥,咱們這周圍,誰家有空出的屋子?”
夥計張六子想了想後,對着眼前的兩個客人細細打量起來,似在戒備二人是否有其他目的?
接着将徐端翠拉去一旁,觑着兩人小聲嘀咕道:“二姑娘,你忘了,咱掌櫃的今日避難去了,夫人帶着小少爺躲回娘家了,你家就有多餘的屋啊!只是這二人,皆拿着劍呢,城中這幾日亂糟糟的,也不知是些什麽來路?”
說着,六子又掃了一眼秦悅二人,見兩人都是好相貌,進門到現在也算客氣有禮,心中疑慮就降下一半。
又想着,這二人跟城中他見過的幾家仙師有些相似,不确定道:“要不,咱先問問?”
秦悅偷聽完,湊近俞衡渠身旁小聲嘀咕道:“俞大哥,咱們看起來像壞人嗎?”
俞衡渠但笑不語。
秦悅忽然促狹起來,“俞大哥,咱們是不是像壞人?”
俞衡渠眉眼皆是笑意,回首見她眼中的促狹,只得低語答道:“那怎麽辦?我也是第一次被人當成是壞人。”
秦悅促着人答了,聽完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店內三人皆看過來,忙正了神色,對着徐端翠和六子胡謅道:“端翠姑娘,這位小二哥,我和兄長聽聞你們句容城有厲鬼作惡,便想過來除惡,哪知到晚了,竟沒住的地方了。”
徐端翠和六子頓時肅然起敬,還真是來捉鬼的仙師啊!
他們句容城的惡鬼,據說被黎家養了上千年,十分厲害,最近吃了不少人,城中所有仙師都不是對手!
仙師雖也分等級,可不知為什麽,六子覺得這二人一看,就是很厲害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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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抛先前所疑,想起失蹤的同村夥伴,心中一熱,結結巴巴感激道:“兩位仙師,我們句容城的惡鬼,已經,已經活了上千年了!怕得一千個仙師上陣才能将它收服,你們也是來救我們的呀!多謝兩位仙師,多謝兩位仙師!”
最近他們句容城來了好些仙師,所以張六子和徐端翠壓根沒懷疑秦悅的話。
徐端翠雖也是滿臉感激地看着二人,倒沒有像六子一樣誇張,就差納頭來拜了。
秦悅沒料到這二人如此反應。
她雖然弄不清楚一千年的惡鬼,要一千個修士才能收服是什麽邏輯?好在及時截住了六子要下跪行禮的動作,尴尬道:“小二哥客氣,不用這樣多禮。”
她就随便胡謅兩句,真擔不起這人的禮。
徐端翠幾只圓潤手指緊緊扣在一起,有些怯怯地開口道:“兩位仙師,我家倒是有空房,不過,我家如今麻煩纏身,又只我一人在家,我一個女子,實在不好留您二位仙長過夜。”
秦悅聞言知機,立馬解釋道:“端翠姑娘,我也是女子啊,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進城以來,家家戶戶早早緊閉了大門,怕是不會為了陌生人輕易再開。
為了不去睡橋洞,秦悅見徐端翠還有些猶疑,将手遞了過去,道:“你摸摸看。”
她真是個姑娘家!
徐端翠連連擺手,“我信仙師就是。”
她本來就覺得這是位仙子,可誰知道仙師是否跟他們普通人不一樣?
畢竟戲文裏的仙師,一會兒男一會女的!
即然仙師都說了,那定是的。
且她一身油膩,可不敢沾染仙師身上。
“我家就在隔壁兩條街上,兩位仙師既然不嫌棄,不如,我先帶二位回家歇息。”徐端翠不敢怠慢兩位仙師,轉頭又囑咐張六子道:“六子哥,樓上的客人不知還有多久,我先帶兩位仙師回家安頓,一會兒再過來,你先守着。”
張六子連連點頭,保證顧好樓上的客人。
俞衡渠忽然擡頭,目光如有實質,穿透隔牆,徑直落在樓上唯一亮起燈火的雅間。
有人在暗處窺視他與阿悅姑娘!
樓上雅間,一張蒼白年輕的面容半隐在一件黑色的兜帽下,神情分外複雜。
不能再看了!
樓下的人已經察覺,再看下去怕是會将人引上來。
面色蒼白的少年按下心中第一次見秦悅的激動,死死将目光盯在室內,躲避着下方的探尋目光。
不過,他們二人為何會撞進句容城來?
秦悅敏銳的發現了俞衡渠眼神有變,也跟着擡頭打量了樓上幾眼,卻并未發現什麽蹊跷,“俞大哥?”
俞衡渠微微搖了搖頭,回過頭客氣有禮道:“客随主便,我們就在這樓中等便是。”
秦悅也覺得不該打攪人家營生,畢竟掙銀子是大事,跟着道:“我們等着就是,端翠姑娘你且和小二哥去忙。”
哪知徐端翠和六子不同意,執意要送二人先去歇着,尤其是六子,唯恐對二人有一絲不周,鞍前馬後,随伺左右,同時又神思不屬。
秦悅二人見此,不再堅持。
徐端翠領了二人回家,臉上慚愧道:“我家簡陋,怠慢兩位仙師了!”
仙師可是大戶人家的座上賓,能進他們家,可真是她阿爹保佑!
她家被催債地逼了一次又一次,不說一貧如洗,卻是連普通人家都不如,她是真怕怠慢兩位仙師。
秦悅見徐端翠面有忐忑,甚至還有些窘迫模樣,念頭一轉便明白了症結所在,立馬真誠謝道:“如不是端翠姑娘收留,我與兄長怕是要露宿街頭,還未多謝端翠姑娘。”
俞衡渠也微微颔首致謝,“多謝徐姑娘。”
見兩位仙師不覺得是怠慢,徐端翠心中一松,将兩人帶去廂房,叮囑一二後,便又十分放心地回了徐來樓。
至于防人之心?
在仙師面前,她要那東西幹嘛?
莫非兩位仙師真要圖她什麽,她有拒絕的權利!
胖胖的小廚娘十分豁達地想至此處,轉瞬就将這些雜念丢下,于她而言,當前攢銀子還兄長的賭債,才是大事。
俞衡渠對雅間的人心中有疑,示意秦悅後就悄悄跟在了徐端翠身後,又回了一趟徐來樓。
可惜,等他回來時,雅間的客人已經走了。
他悄無聲息從窗戶中落進了雅間,裏間一張食桌,幾張矮凳,空氣中殘留着熟悉的茶香,顯然此人也點過茶水。
除此之外毫無線索。
走得這樣快,怕是前後腳的功夫,莫非猜到他會回來?
俞衡渠見雅間中并無太多線索,立馬轉身折回徐家。
秦悅聽見敲門聲,放下手中的木梳,将發髻潦草挽起,起身出院将大門打開,見果然是俞衡渠,立馬關切問道:“怎麽樣?看清是何人了嗎?”
俞衡渠:“已經走了。”
他見趕來開門的秦悅換了身女裝,秀發微散,便知道自己回來的不是時候,未免孟浪,将目光挪開幾分,輕聲道:“我,該晚些回來的。”
秦悅側目:“玄門修士,計較這些俗物幹嘛!我不過是覺得端翠姑娘好心收留,我們總不能給她惹來流言吧?”
如果被四鄰窺見,兩個男子進進出出徐家的門,豈不是要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所以,她幹脆換回了女裝。
俞衡渠将目光挪回秦悅臉上,見她目光清澈,思無邪。
他喉間幾動,眼眸微斂,壓下心中所有的浮思,幾息後真心誇贊道:“阿悅姑娘,真是心細如發。”
一個從不肯讓別人為難的心善姑娘!
徐端翠再次回來時,就見一位貌美女子端坐在她家院子中,明眸皓齒,巧笑嫣然,身旁是那位姓俞的溫雅仙長,她愣怔半響才反應過來,女主是秦仙子。
原來真的是個女子啊!
秦仙子跟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一樣,可哪裏不一樣,徐端翠又說不上來。
“端翠姑娘回來了,今日定是辛苦啦,過來坐下喝口水,歇一歇。”
秦悅竟比徐端翠這個主人還自在,倒上杯涼茶,遞給了進門後呆愣愣盯着他們看的徐端翠。
徐端翠瞟一眼秦悅,跟着瞟一眼一邊的俞衡渠,忽然想起以往戲文裏聽過的神仙眷侶,大約就是這個模樣吧。
她下意識地接過秦悅遞上來的涼茶,想都沒想,直接往嘴裏灌去,直到一杯涼水下肚,刺激下醒神。
她怎麽能讓秦仙子,給她倒茶!
胖乎乎的小廚娘雙目圓睜,手腳瞬間無處安放,紅着臉試圖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
嘤嘤嘤,端茶倒水這種活兒,她來就好!
徐端翠手足無措之下,忘了手中還有空了的茶杯,驟然松落,眼見就要落地摔個粉碎。
秦悅上半身微傾,利落出手将其接住,溫言道:“別摔了。”
見徐端翠依然一副無所适從的拘謹模樣,面上失笑,好言安慰道:“一杯茶水而已,算是小小答謝端翠姑娘收留之恩。”
當然,她會給房錢的。
她這人再財迷,也不會刻薄別人。
且徐姑娘比她還急需銀子。
“端翠姑娘,我與兄長今夜要出去一趟,你自關好房門安歇便是,特與你知會一聲。”
徐端翠對着秦仙子的溫聲細語,漸漸紅了臉。
仙師的事她也不懂,連連點頭又略笨拙道:“嗯!我守着大門,等兩位仙師回來。”
秦悅笑眯眯拒絕了此提議:“不用,我們二人禦劍,不需要留門,你自緊閉大門安睡便是。”
說完拔出手中靈劍,用一點靈力牽引,靈劍騰空而起,繞着院內極快飛了一圈後,自動歸鞘。
徐端翠一雙眼直愣愣盯在秦悅收劍回鞘的靈劍上,小嘴微微張開,整個人像是被貼了定身符一般,連呼吸都差點忘了。
“端翠姑娘,端翠姑娘?”
她別是将人驚得傻了吧?
她的本意,不過是想增加說服力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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