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寧迦漾沒有回卧室,而是拐道去了書房。

這段時間她都在這兒看劇本,原本精致卻略顯冷清的房間內,多了好幾個蓬松可愛的抱枕坐坐墊。

落地窗沙發內,寧迦漾窩在裏面沒動,細白柔嫩的指尖一下一下撥弄着玉兔珠串。

很久很久。

房間內寂靜無聲,隔着透明的玻璃,外面烏雲翻湧,似是又将迎來暴雨。

無意看到茶幾那本反扣着的《中醫婦産論》,寧迦漾探身拿起,某頁被摩挲過,有點舊了,腦海中浮現出這幾日受傷,商嶼墨無微不至的照顧,恍若他是真的愛她。

可今晚卻發現他好像跟以前沒有區別。

即便把她從隔壁喊回來,即便質疑她‘精神出軌’,都那麽雲淡風輕。

寧迦漾忽然懂了上次言舒說的,情感缺失症都是天生的演員。

他在表演丈夫對妻子的在乎以及占有欲。

永遠理智。

永遠冷靜。

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世人的七情六欲。

書籍極重,壓在她戴着珠串的指尖,印出了深深的印記。

寧迦漾低眸,安靜看着手部白嫩肌膚逐漸泛上清晰的緋紅色。

随意抛在腿旁的手機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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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來電顯示,她眸底的冷色消散,表情平靜地接通了電話。

“喂?”

素來清軟的聲線,染上了零星沙啞。

對面傳來姜燎亦是有些疲倦低啞的聲音:“小寧總,你讓我幫你确定的那個錄音,我找了不少鑒定中心,結果都是非人工合成。”

“哦。”寧迦漾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辛苦了。”

姜燎站在醫院天臺,遙遙望着遠方聳立的高樓,顯得自己渺小至極。

畢竟調查錄音,所以他是知道怎麽回事的。

一時之間,兩人都未說話。

只餘彼此清清淡淡的呼吸聲。

莫名的,寧迦漾竟覺得姜燎今天有點奇怪:“你……”

話音未落,耳邊傳來姜燎最後一句話:“小寧總,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聽着‘嘟嘟嘟’的聲音,寧迦漾指尖微微收緊。

後悔嗎?

她現在就後悔了。

後悔因為暴雨中他的溫柔,而錯估了自己:

以為可以不在意他不愛自己,只要對她一個人好就行。

可是,擁有的越多,越貪心。

她想擁有商嶼墨全部的愛,不然寧可什麽都不要,總比每天這樣患得患失,失去了自我。

将近淩晨,寧迦漾才推開主卧房門。

偌大的房間只餘下一盞臺燈,黑暗中燈影搖曳。

男人濃濃倦怠的嗓音響起,纏繞着缱绻的低啞:“小浪花。”

寧迦漾望着床上的男人,心尖忍不住顫了顫。

突然親昵的稱呼差點擊碎她耗費半夜做好的心理準備。

雙眸輕閉了閉,她放輕了呼吸,一步一步極慢地走向床前。

就着黯淡的燈光,男人那雙淺褐色的雙眸半眯着,撐起手臂,打算起身。

驀地。

一雙冰涼的小手抵住他的肩膀,女人就着這個姿勢,貼了上來,半坐在他折起的腰腹之間,小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慢悠悠喊了聲:

“商懶懶。”

“嗯。”

商嶼墨放松手臂,修勁有力的身軀靠在床頭,長指順勢扶住她的細腰,眉眼懶散應了句。

寧迦漾細滑精致的下巴貼着他的脖頸,緩慢往上,只要一偏頭說話時,紅唇就能擦着男人耳側。

她這才發現,商嶼墨耳骨位置居然有顆極小的紅痣,如朱砂烙印在冷白如雪的肌膚上。

浸透着神秘旖旎。

戴着玉兔珠串的纖指輕碰了他那顆撩人的小紅痣。

微涼的玉質觸感讓商嶼墨微微蹙了眉,剛準備攥住她亂動的小手。

忽而。

那雙手突兀地往下,越過睡袍邊緣。

顆顆分明的玉珠貼在了他炙熱肌理,随着她手腕輕輕晃動。

原本眼眸半阖的男人徹底清醒,身軀繃緊到極致:“你……”

薄唇微啓,還未來得及說話。

寧迦漾另一只幹淨指尖豎起抵在他的唇間:“噓。”

那雙眼尾暈了胭脂色的桃花眸像是帶着細細的鈎子,紅豔豔的唇角翹起一邊弧度,黯淡光線中,撞進他的眼瞳,緩聲道:“商嶼墨,我們要個孩子吧。”

話音将落。

原本缱绻暧昧的房間猝然靜下來,唯有呼吸與淡淡的冷杉尾調香萦繞着。

寧迦漾從商嶼墨眼神中看不到絲毫的波動,他的身體反應分明是壓抑着的。

男人修長手指握着她的手腕,掌心摩挲,明明指尖相貼的肌膚,燙的吓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

寧迦漾忽然俯身,細細吻着他,幾乎碰到商小墨。

濕潤的紅唇模糊不清:“要個孩子?嗯?”

他眼眸阖着,控制住她後頸的修長指骨微微用力,手背筋脈浮起,語調卻極冷靜地點出:“你有月事。”

所以,為什麽大半夜突然纏着他要孩子。

“如果沒月事呢,我們要個孩子嗎?”寧迦漾沒停,繼續問。

想到她晚餐時情緒便不太穩定。

商嶼墨任由她掌心肌膚貼着自己,卻不再對這樣有目的的親密做出反應,呼吸幾下,起伏的胸膛逐漸恢複平靜。

此時,黑色薄綢睡袍大敞着,腰間結扣被寧迦漾剛才弄的松散,露出線條完美的肌肉,慵懶中猶帶不自知的風流魅力。

“你在事業上升期,不适合要孩子。”

商嶼墨側了側臉頰,與她唇瓣相觸,聲線溫沉磁性,“松手,睡吧。”

見他這個時候,都可以冷靜分析自己的用意以及事業發展。

寧迦漾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這次是真的停了手,原本沁涼的玉兔珠串已經變得溫熱。

垂在女人精致雪白的腕骨。

商嶼墨探身去關臺燈。

房間驟然陷入一片黑暗。

随之而來是女人強忍着怒氣,嗤笑道:“不想要孩子,當時為什麽要答應聯姻?”

安靜的房間內,她聲音帶着深深嘲弄,格外明顯。

商嶼墨眉心微折,适應了黑暗的眼眸能清晰看到她雙手環臂,似是沒有安全感的戒備自己。

望着她緊繃的側顏,男人沉吟半晌,徐徐問道:“商太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聯姻跟孩子有什麽關系。

寧迦漾一字一句,紅唇溢出寡淡的諷刺:“誤會什麽?誤會商業聯姻還是誤會不想要孩子?”

“亦或者誤會你任何時候都能保持絕對的理智冷靜?”

方才不過是孤注一擲的最後試探罷了。

果然,這個男人沒有心。

那樣男人最容易被情感操控的時刻,他竟然也可以理智分析一切。

情感缺失症永遠都是理智優先。

所以,他們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

自從聽到了那個錄音後,寧迦漾便覺得自己好像越走越遠,變得不像她。

當他對她好一點的時候,就會猜測他是愛自己的,偶爾看他清冷淡漠的眼神,又會懷疑,他根本不會愛。

如果再這麽下去,她将永遠被這個男人情緒操控,永遠要活在患得患失之中。

身為極端精致的完美主義者,寧迦漾對選擇愛人要求嚴格,對自己要求更嚴格。

絕對不允許自己變成小時候最厭惡的那種女人,唯唯諾諾,期期艾艾,被男人控制心緒。

“離婚吧。”

清冷着表情,寧迦漾言簡意赅地撂下三個字,便起身下床。

聽到她忽然提離婚,商嶼清隽眉眼跟着淡下來:

“像這種無理取鬧的訴求,無論從道德還是法律層面,都可以駁回。”

寧迦漾沒理他,徑自走向浴室。

浴室燈光熾白透亮,隔着磨砂玻璃,女人這段時間單薄了的身影映了出來,模糊之間,隐約能看到她漱口洗手。

商嶼墨長指将腰間被她扯松了的綢帶系回去,腦海中浮現出她方才俯身親吻的畫面,輕嘆了聲:“小浪花,我們談談。”

小浪花用薄荷味的漱口水漱完口,睫毛上撩,淡淡道,“我沒道德。”

“所以,商醫生,我們和平離婚。”

商嶼墨聽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離婚,耐心宣布徹底告罄,嗓音浸透着冰冷霜寒,不悅道:“我不同意。”

沒等寧迦漾開口。

下一刻。

他工作手機發出刺耳鈴聲。

在黑暗中,鈴聲幾乎穿透脆弱的心髒。

寧迦漾知道這個鈴聲,是醫院出現緊急病人時,才會響起這個鈴聲。

商嶼墨立刻一邊接電話,一邊扯下身上的睡袍往衣帽間走去。

幾分鐘後,便穿戴整齊,路過床邊時,商嶼墨眼神沉斂幾分。

聽到電話那邊的聲音後,沒停留,繼而開門離開。

期間語速極快,說得都是寧迦漾聽不懂的醫學用語。

偌大房間陡然空蕩,讓人很不适應。

寧迦漾坐在床邊,卷翹漂亮的睫毛安靜垂着,看着纏繞在自己雪白指尖那串最喜歡的白玉手串,瑩潤可愛的玉兔被她撥弄時,靈動活潑。

樓下傳來汽車啓動的聲音。

很快,再次恢複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

寧迦漾忽然用力将那串碰過男人的玉兔手串砸了出去。

‘嘭’的一聲從牆壁跌落至冰涼堅硬的地面,十八顆玉兔珠子碎了一地。

看,再摯愛的東西,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

商嶼墨連夜回了陵城。

翌日。

陸堯來浪花城堡給自家boss收拾昨晚沒來得及帶的行李時,被寧迦漾塞了幾張剛剛打印出來的——離婚協議書?

等等?

什麽玩意?

陸堯驚呆了:“太太,這?”

寧迦漾一夜未睡,指尖習慣性地想要撥弄珠串。

卻摸了個空。

手指微微蜷縮,唇角勾起涼薄弧度:“不識字?”

陸堯聽到這冷飕飕的語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實不相瞞。

此時他巴不得自己不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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