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夜色愈深。

冰涼的病房內,安靜到甚至聽不到呼吸聲。

就着清冷的月光,姜燎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睡美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慢慢俯身,将耳朵湊過去。

微弱的呼吸聲,讓他重重松一口氣。

每晚他臨睡前,都要聽聽賀清奈的呼吸聲。

夜夜驚醒數次。

只有聽到她的呼吸聲,才略略安心,重新睡下。

但今晚,姜燎難以入眠。

自虐般将寧迦漾發給他的那個劇本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故事裏一家三口幸福的結局。

這是奈奈想給他的結局。

她想,讓他忘了她。

想到這裏,姜燎心髒像是被緊緊攥着,痛得幾乎窒息。

并未察覺,病床上的睡美人,睫毛輕顫幾下,緩緩睜開了雙眸。

賀清奈白天睡得太久,晚上經常會醒來。

所以知道姜燎夜夜睡不安穩聽自己的呼吸,怕她在夢中離開。

每次聽到他起床的動靜,賀清奈都會裝作睡着,而且故意加重呼吸,讓他可以聽清楚。

今晚卻發現,他還沒睡。

賀清奈張了張泛白的唇瓣,喊他:“姜燎?”

姜燎對她的聲音格外敏感。

驀地擡眸。

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格外亮。

賀清奈清晰看到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怔愣片刻:“你怎麽……”

難道是她的病情又嚴重了?

下一秒。

那人忽然走過來,一把将她抱住。

即便他情緒看起來不對勁,但抱她時動作依舊很輕很輕,仿佛抱一個易碎的瓷器娃娃。

跟初見時那個肆意妄為的浪蕩男人完全不同。

甚至她的第一次時,他都沒有憐香惜玉,直到發現她是初次,才略略緩了緩,而後又放縱起來。

姜燎不知。

那夜他睡着後,她連續吃了三顆急救藥,第二天才能雲淡風輕地跟他出去玩。

賀清奈被他抱了許久。

自從姜燎以南城塌方新聞為線索,順藤摸瓜地找到她後,便一天也沒有離開。

無論她怎麽說,他們已經分手了,姜燎就是不承認。

死皮賴臉地守着她。

想到這裏,賀清奈原本撐在床上的手掌終于擡起,回抱這個男人。

不知道抱了多久。

男人沙啞至極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奈奈。”

“我們結婚吧。”

賀清奈纖細羸弱的手腕陡然僵住。

病房重新陷入近乎空洞的安靜。

幾分鐘後。

女孩推開男人的懷抱。

微涼的指尖輕觸碰他的面龐,依舊是那副清冷病弱的美人相,說出的話卻認真極了:“姜燎,如果我能活過25歲,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姜燎對上她那雙如琉璃剔透的眼眸,頓了許久。

薄唇才艱難溢出兩個字:“不、好。”

一點都不好。

想到賀清奈劇本裏的結局。

姜燎閉了閉眼睛,緩緩睜開,再次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賀清奈,無論你能活多少歲,都是姜燎此生唯一的妻子。”

賀清奈睫毛低垂,不再看他:

不好。

一點都不好。

**

清鶴灣,主卧房間只開了盞昏黃的小壁燈,

偌大水床。

寧迦漾躺在男人腿上,任由他用冰毛巾給自己敷眼睛。

白色毛巾蓋在眼睛,只露出精致漂亮的下半張臉,烏黑長發迤逦鋪散在床沿,透着股子病嬌的慵懶。

“商懶懶。”

女人又倦又軟的聲音響起。

商嶼墨垂眸看她,嗓音清清淡淡:“說。”

寧迦漾濕潤的紅唇扁了扁,有點委屈:“你兇我?”

雖然看不到,但能感受到男人的冷淡。

商嶼墨長指順着幫她敷眼睛的眼尾,滑過纖細脆弱的脖頸,最後抵在脈搏跳動的位置,“你為了別的男人哭,我該開心?”

女人沒說話。

這樣僵持了半分鐘後。

寧迦漾柔軟雪白的指尖逐漸往上,摸索着鑽進他指節縫隙之間,是十指相扣的姿勢。

才慢慢坐起身。

眼睛上搭着的濕潤毛巾沿着精致鼻梁掉落。

瞬間露出那雙水波潋滟的桃花眸。

眼尾飛了抹緋色。像是桃花瓣落在了上面。

向來嬌氣的女人甚至沒管掉在她光裸腿上的濕毛巾,就着這個姿勢靠近男人懷裏。

像是抱着只讓她極具安全感的大型貓科動物。

“別醋了,姜燎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就像是你和枝枝一樣。”

“昨天看到他的表情,我真的好害怕,如果他失去了奈奈,我也會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

寧迦漾抱着商嶼墨的手微微收緊,想起之前姜燎幫她調查錄音真假時在電話裏說的那句話——

他說:“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寧迦漾現在才恍然大悟。

他當時徘徊在即将失去愛人的懸崖之上,依舊不忘提醒她,不要因為一時之念,失去愛人。

下一秒。

她的眼睛被一只溫暖的掌心遮住。

呼吸之間,是他身上淡淡的冷杉尾調香,隐隐帶着點佛香,讓人心緒平靜。

商嶼墨嗓音低沉好聽:“再哭不給你抱了。”

寧迦漾原本泫然欲泣,聽到他這話,忍不住破涕為笑。

撿起她腿上的濕毛巾,商嶼墨單手攬住女人纖細腰肢,抱着一同去了浴室。

親自為她洗臉。

寧迦漾閉着眼睛,享受着高高在上人間谪仙的伺候。

直到再次躺下。

唯一那盞壁燈熄滅,半睡半醒之間,寧迦漾指尖緊緊攥着商嶼墨的領口,恍若呢喃:“所以,你會幫他們的吧?”

商嶼墨沒答,只學着她之前的樣子,修長冷硬的指骨與她柔軟細嫩的手十指相扣。

室內重新陷入靜谧。

**

翌日上午。

心外科迎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賀清奈的主治醫生徐羨洲主任驚訝地起身,開玩笑道:“稀客啊,神仙手駕臨心外科,我科蓬荜生輝。”

“大家鼓掌歡迎。”

他年紀雖然比商嶼墨大了将近兩輪,但是心态極好,會保養,整個人也顯得極為年輕,酷愛刷八卦論壇。

當初論壇沒被黑掉之前,全院皆知的妻管嚴正是這位徐主任。

商嶼墨神色自若地在他面前坐下。

指骨輕敲桌面:“把賀清奈的所有病例和檢查報告,整理出來發我看看。”

提到病人,徐羨洲表情嚴肅:“你一個神外醫生,要我們心外的病人資料幹什麽?”

商嶼墨眉心折起,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她是我太太的朋友。”

“難怪。”

旁人不知,但徐羨洲卻了解幾分。

因為徐羨洲的老師,心外科專家、國之重寶陶老曾同他說過:商嶼墨空有幾百年難得一見的醫學天賦,卻無半點慈悲之心,于醫學界而言,擁有這樣的天才,是幸也是不幸。

幸是他可以推動未來醫學進程。

不幸是他明明可以做的更多造福于人類的成就,卻因無慈悲之心,并未竭盡天賦。

所以徐羨洲才奇怪他居然會多管閑事。

此時聽到原因,了然一笑:“現在全醫院都知道你追老婆請假兩個半月,這也是追老婆的一項?”

商嶼墨漫不經心地睨着他:“給不給?”

徐羨洲投降:“給給給,你要我還能不給。”

“不過這個病人病情是重症,樂觀估計,也只能維持她到25歲的壽命。”

“如果這幾年情況惡化,随時都有危險。”

商嶼墨一目十行翻閱将她歷年病例全部看了遍。

又與徐羨洲讨論了一上午,這才帶着打印出來的厚厚一沓資料離開。

剛打算回家。

路過食堂時,迎面撞上來吃午餐的秦望識。

秦望識看到他後,眼前一亮:“哎,商醫生,知道女神來實習,你也提前銷假了?”

拿了資料打算離開的商嶼墨腳步頓住,陽光下,男人那雙淺褐色的眼眸淡了幾分,薄唇輕掀:“實習?”

秦望識:“你不知道?”

“據說是為了下部醫療戲,來咱們神經外科體驗角色呢。”

商嶼墨腦海中浮現出今天一早她滿衣帽間找職業裝的畫面,修長指尖抵了抵眉梢。

“她在哪兒?”

“應該在主任辦公室?好像讨論哪位醫生帶我女神?”

“嗨呀,可惜我這周太忙,不然……”

秦望識見他徑自往神外樓走去,拎着打包好的午餐連忙跟上:“還有那個洛南書,我親眼看到他勾搭我女神!”

“今天上午又晃蕩到咱們神外樓,其心可誅。”

商嶼墨聽到洛南書的名字,眼眸沉斂。

“洛南書?”

裴灼灼的心理醫生。

“對啊,我不是給你發過微信,你沒看?”

商嶼墨頓了秒,語氣極淡:“哦,沒帶手機。”

下一秒。

他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

秦望識:“……”

這叫沒帶手機?

商嶼墨将手機拿出來,冷靜道:“工作手機沒帶。”

在秦望識痛心疾首,宛如看渣男的目光下,從容不迫地接起電話,

**

神經外科,主任辦公室。

寧迦漾坐在沙發上,聽主任說:“陳醫生這周不忙,你覺得讓他帶你怎麽樣?”

來都來了。

寧迦漾自然聽人家安排。

反正她誰都不熟。

剛準備點頭。

忽然,半開的房門被敲響,同時傳來熟悉薄涼的嗓音:“我帶她。”

辦公室兩人齊刷刷看過去。

望着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影,寧迦漾漂亮唇角翹起一個弧度,怕被主任發現,很快抿平,裝作不熟的樣子。

主任并未注意到,只是狐疑地望着商嶼墨。

“你不是請假了嗎?”

“湊什麽熱鬧。”

商嶼墨示意手上那沓厚厚的心外科資料,清隽眉眼平靜坦然:“暫時銷假幾天,有個特殊病例。”

主任了然颌首。

他從不上網,自然不會聯想到什麽亂七八糟的感情糾葛。

只覺得商嶼墨很有覺悟,毛遂自薦為科室解決麻煩。

“行。”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主任辦公室。

主任望着他們相隔快要半米的距離,彼此也不說話,忽然開始擔心。

差點忘了,商醫生那個冷漠性子。

不會帶走人家女演員,随便丢個地方,就不搭理了吧?

而此時。

原本互不搭理的兩人。

在行至走廊盡頭時。

寧迦漾低垂着眼睫,望着男人的背影,想着他是不是生氣了,所以才不搭理自己。

忽然手腕一緊。

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到了商嶼墨的辦公室門外。

房門‘砰’地關上。

寧迦漾仰頭想要看他時,便被抵在了厚重冰涼的門板。

“嘶……冷。”

男人微燙的薄唇落下時,她又開始覺得熱。

纖細脖頸揚起,感受着冰火兩重天。

原本走廊上還保持距離的醫生和女明星,此時極盡負距離的擁吻。

帶着股子熱切的纏綿。

不知道過了多久。

商嶼墨将她抱到了冷色調的辦公桌上,嗓音染着幾分沉啞:“為什麽不告訴我?”

“故意的?”

修長指腹慢慢摩挲着女人柔軟細嫩的唇瓣。

寧迦漾纖細的兩條小腿還挂在他修勁有力的窄腰位置,眼眸被親得霧蒙蒙,觸及到他那雙幽幽淡淡的淺色瞳仁。

想起方才瞥見被他随手放到桌面上的病歷資料。

最上面寫的名字——賀清奈。

知曉他今天為什麽會來醫院。

昨晚還假裝沒聽到。

今天卻悄無聲息地拿到奈奈的病歷資料。

為了誰,寧迦漾清清楚楚。

整個人沒有骨頭似的挂在男人脖頸,臉頰軟軟地貼向他的側臉,蹭了蹭,又蹭了蹭,像是吸大型貓科動物。

寧迦漾看向男人因為親吻而殷紅的唇色。

驀地咬了上去。

下一秒,纖軟身子宛如一尾靈動魚兒,順着辦公桌滑落下去。

霧藍色的襯衫裙裹住女人曼妙妖冶的身軀。

寧迦漾纖指輕點自己濕潤紅潤的雙唇,用那雙無辜又勾人的眸子望着他,慢悠悠問:

“商醫生,有興趣潛規則實習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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