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短短一個時辰,除卻特地留下的三條魚,其餘皆被趕集上街的鄉民們搶售一空。

陸宴初把借的小板凳和麻袋還給修鞋匠大叔,并送給他一條大草魚。修鞋匠大叔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道謝,陸宴初回禮稱謝,折身收拾餘下之物,準備離開鎮上。

拎着木桶,他目不斜視地從高高的槐樹下經過,穿過一片片斑駁葉影,走了十餘步,陸宴初濃眉突然輕輕簇起,遲疑一瞬,他無奈嘆了聲氣,轉身重新走到樹下。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低沉嗓音入耳,隐隐透着幾絲不悅。豆苗兒猛地驚醒,她迷迷蒙蒙地擡頭朝聲源望去,哪知男子背對豔陽而立,身後是漫天滿地的灼目陽光。

“唔。”臉難受地揪成一團,豆苗兒伸手揉眼睛,她嗓音有點兒惺忪:“我在等你啊!”

陸宴初一愣,盯着她半晌沒說話。

“魚賣光了?”等适應光線,豆苗兒驚喜地瞅來瞅去,高興道。

她雙眸浸着薄薄的水光,臉頰透出兩坨淡淡的緋紅,俨然一副剛睡醒的模樣。什麽等他?根本就是糊弄他!陸宴初扯唇,別過眼不輕不重道:“鬧市之中都能倚在樹背睡着,不錯!”語罷,再不遲疑的拾步往前……

诶!豆苗兒趕緊追上去,跟在他身後嘴硬道:“我沒有睡着啊!”

他步伐比來時快得多,她得小跑才能不拉開彼此間的距離。豆苗兒撇嘴,好嘛,她嗡聲道:“我就睡了一會會,真就一小會,沒想睡的,可誰知道就睡着了呢?我……”把剩餘的話咽了回去,豆苗兒哼哼嘴,連着幾日,她飽受折磨,深更半夜連連驚醒,能不困嗎?

陸宴初不理人,她跟在身後偷偷朝他背影扮了個鬼臉。

走出鎮上街道,豆苗兒才察覺出不對,她訝異又有所了悟道:“陸家哥哥,你不回家那你這是去哪兒?”

“另有住處。”

“這樣啊!”豆苗兒颔首,“那你住在哪兒?”

“泖河畔。”

“哦……”長長應聲,豆苗兒捋着垂在胸口的麻花辮,暗暗竊喜,打聽到了陸宴初新住處,這樣以後辦起事情來就方便多了,她可以……

等等——

雙眼圓瞪,豆苗兒生氣。泖河那麽那麽長,況且還分東岸與西岸呢,陸宴初這回答與不回答有何差別?敢情純粹是敷衍她?

憋得臉頰更紅,豆苗兒也沒好意思再巴巴黏上去追究,若真繼續不恥下問,她豈不是應了那句姥爺常挂在嘴邊的歇後語,一堆腦瓜骨——沒臉沒皮了嘛!

擰巴着小臉,突又有一計計上心頭。

不說就不說,難道當她沒有旁的法子了?豆苗兒眸中閃過一絲狡黠,腳步變得輕松起來。

兜裏還剩下幾個沒吃完的青棗兒,她摸出來當零嘴潤潤喉,也不問陸宴初吃不吃。

田園風光每個季節各有各的曼妙,如今正是夏末,金黃的麥浪、起伏的荷葉,還有遍地桂花香!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溪水青石路,繞過荷塘野鴨,經過麥地,沒入青翠竹林……

走啊走啊,走到清晨他們碰面的泖河岸畔了。

陸宴初行在前處,他腳步微頓,豆苗兒及時打住。他拾起步伐,豆苗兒便輕快地湊上去。

如此反複兩次,陸宴初面色不變,只驀地轉身,朝她走來。

豆苗兒眼珠滴溜溜轉了轉,原本站着不動的,許是心虛得不行,又許是見他步步逼近,她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往後倒退,但到底是抵不過他的步伐快。

陸宴初眼中沁出幾許不易察覺的笑意,他走至她身前,從木桶裏提起稍大些的草魚,遞給她。

“這……給我?”松了口氣,豆苗兒眨巴着眼睛問。

“嗯。”

“謝謝!”豆苗兒接過來,那穿過魚嘴系了結的松針葉溫熱着,像是染上了他指尖溫度還未消逝。

陸宴初低眉,沒多說話,轉身繼續往前……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豆苗兒噘着嘴,對陸宴初,她又拿又吃的,瞬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矮了不少。

可該跟的還是要跟吶!

她默默、默默地跑過去,和他并排走在河畔。

趁他扭頭看她,豆苗兒咧嘴一笑,先聲奪人:“這麽巧呀陸家哥哥,我家也走這條路呢!真巧真巧!巧得不得了!”

挑眉,陸宴初随她彎唇,笑起來如清風霁月似的。

豆苗兒怔了怔,真心覺得他确實長得眉眼如畫,怪道燕大姐說死心眼兒要嫁他的姑娘們從街頭排到街尾哩!

“哦?”陸宴初低眉攫住她發呆的眸子,笑道,“你既住在泖河村,泖河村居于岸左,而岸右前方通往清蓮村,你與我如何同路?”

“啊……”豆苗兒愣愣應聲,陡然醒悟,卻死撐着犟嘴道,“你怎麽知道我住在泖河村?”

陸宴初頓了頓:“你自己說的!”

什麽時候?豆苗兒不可置信,最後不得不承認,好像清晨她喋喋不休的是跟他報備了姓名與詳細家庭住址來着,蠢死了……

“陸家哥哥,你有所不知啊!”她死撐着絞盡腦汁的找理由。

“嗯,我确實不知。”

噎了下,豆苗兒見他又走了,只得黑着臉巴巴蹭過去,牽強地扯着嘴角笑:“陸家哥哥,你知……知道清蓮村前方竹林裏有一種野菜特別好吃麽?我啊……”想好了理由,她話語連貫了許多,語氣逐漸信誓旦旦起來,“我啊就是想去找那野菜,那種野菜口感脆生有嚼勁,開水裏涮一下,撈起來,花椒辣椒在燒得滾燙的菜籽油裏過一遍,然後倒在野菜盤裏,并鹽和切碎的姜蒜蔥攪拌攪拌,特別下飯!”

“原來如此。”

“就是如此。”豆苗兒愈加篤定。

笑而不語,陸宴初腳步放慢了些。

輕咳一聲,豆苗兒明面上特別鎮定,心底卻覺有些疑慮,瞧陸宴初笑得古怪的樣子,怕是懷疑了?豆苗兒很生氣,這個理由多麽充分真實,她都以為她真要去竹林裏挖野菜了,他憑啥不信?怕他等會問東問西把她繞糊塗了,豆苗兒決定先把他繞得沒機會問東問西。

“陸家哥哥,你知道你送我的草魚有哪些吃法麽?”

“不知。”

“吃的方法好多!清蒸啦水煮啦紅燒啦,還可以煮豆腐煮酸鹹菜呀!這幾種其實都不算什麽,到冬天雪下到小腿那麽深的時候,若有機會得到一條活魚,可以先将它清洗,用各種佐料腌制一個時辰。然後呢,在燒得正旺的火盆上架上鐵絲,将腌制好的魚放在鐵架,用鐵盒子罩上,再在上頭放一個四四方方的火盆,烤啊烤啊,一邊取暖一邊往裏頭添柴火,等一刻多鐘,香味瞬間從小窗裏滲出去,好遠的貓都能誘來呢……”

“不錯。”陸宴初擡頭掃了眼前方,與她颔首道別,“我快到了,就此別過。”語罷,右轉走入一條僅寬兩尺左右的小徑。

小徑兩旁布滿高高低低的雜草,地上還開了片如黃豆般大小的小藍花。

豆苗兒說得口都幹了,心底卻開心得不得了,終于要到陸宴初說的另一住處了麽?她速度跟上去,在後面追着道:“陸家哥哥,我還沒跟你說完鳜魚的吃法呢!你送我的是草魚,可我看你木桶裏剩下的一條是鳜魚!”

越過雜草,不忍踩開得燦爛的小花,豆苗兒拎着魚跳過去:“陸家哥哥,我知道松鼠鳜魚的做法來着!只不過我是用獨家釀制的果醬做的,就是刀工略差了些!不過現下天熱,這道菜口味重,還是做鳜魚清湯比較好,除卻用豆芽兒豆腐煮湯之外,用新鮮荷花煮魚口感更是清爽能解暑……”

陸宴初腳步頓住。

身後跟着這麽個滔滔不絕的小姑娘,他倒沒覺得厭煩,就是好笑,并且愈加好奇她心底究竟打着什麽主意!

“既然你深谙此道,這魚你也拿回去。”陸宴初把另一條不大不小的鳜魚拎出來,遞給她。

“不用不用……”拒絕着,卻被他利落地塞入了手中。

兩人手指有輕輕的一瞬碰觸,豆苗兒愣了下,腦中空白,直直盯着手裏的鳜魚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陸宴初退後一步,大大方方地指給她看:“穿過前方薄薄一片竹林,後面有一幢木屋,是喬獵戶每年上山狩獵時暫時居住的地方,這陣子房屋空着,我便過來借住小段日子。”

“哦!”

“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啊?”結結巴巴的,豆苗兒仰頭睨着他,搖頭,“沒、沒什麽想知、知道的呀!”

輕笑,陸宴初“嗯”了聲,短暫沉默過後,他見她定定杵在這兒一動不動,挑眉道:“還不回家?”

“回、回的!”豆苗兒暗暗郁悶,她嘴突然好笨啊!最後瞧他一眼,見他嘴角笑意稍顯濃郁,豆苗兒猛地轉身,腳步飛快地奔出小路,也不敢再回頭看他……

日頭已近晌午,豆苗兒仰頭望向烈日,拍了拍發燙的臉,太尴尬了!

低眉盯着手裏的兩條魚,她歪了歪頭,陸宴初把僅剩的都給她了,那他自己吃什麽呢?抿着嘴,豆苗兒半高興半窘迫地回籬笆小院兒,高興她終于找到了能讓木念珠起反應的人,又窘迫方才在陸宴初面前出的那些糗,哎……

遠遠的,大黃與黑妹隔着好長一段路就争先恐後迎她,等聞到魚腥味後,更是殷勤激動得不得了。

“陸宴初剛剛不喂了你們嘛?貪吃的小家夥們!”佯怒地瞪它們一眼,豆苗兒去廚房拿刀,去前頭小溪畔将魚整理幹淨。

泖河裏的魚肉質極佳,豆苗兒蹲在河畔上清洗,腦子裏有點亂。

她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還有些郁悶。就好像她巴巴跟在陸宴初身後窮追不舍是為了讨魚似的,誰在意魚呀,她在意的是他本人好麽?

越想越不是滋味,又怕陸宴初會覺得她就是惦記着他的魚。

豆苗兒沉着臉,她顧不上跟在腳畔撒嬌的大黃黑妹,面色別扭地回到廚房。

将魚藏進櫥櫃裏,她飛快跑出去在附近的小荷塘裏摘了幾朵荷花,準備做荷花鳜魚湯,至于剩下的草魚嘛,就做下飯的紅燒魚塊好了!她要把它們做的好吃極了,然後端去給陸宴初,告訴他,她才不是他想的那種人呢,誰惦記着他的魚了呀……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