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063 除夕夜

顧纨那般禍水,真若是魅惑了君心也不是不可能!

瞧着謝若蘭一臉緊張模樣,嬷嬷連忙安慰,“不會的,咱們陛下聖明,又怎麽會被那狐媚子迷了眼?何況陛下對貴人正當盛寵……”

謝若蘭臉上露出幾分淺笑,“這話可別在外面說,樹大招風省得招人忌恨。”

嬷嬷連忙應了下來,只覺得原本驕縱的三姑娘如今倒是有了幾分城府,卻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正想着,忽的聽到謝若蘭道:“你說顧纨早産生了個孩子,聽說那是将軍府的遺腹子。”

京城裏都這麽說的。

再加上景元帝金口一開,陳老将軍府上并無裏通外國之嫌疑,甚至念在老将軍父子都戰死沙場之功勞,還另有賞賜,誰還敢當面質疑那孩子早産之事?

陳瑤這個正兒八經的将門之女都對這孩子的來歷沒什麽懷疑,誰還會沒事去讨人嫌?

頂多就是背後說上幾句罷了。

謝若蘭想到這事忽的笑了起來,“嬷嬷,聽說因為陳鐘之死,顧纨險些難産沒熬過去?”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那照顧這将門遺孀的事,咱們陛下得做好才是。”

嬷嬷聞言忽的意識到什麽,“貴人……這可萬萬使不得,萬一那顧小娘子得了盛寵,那往後豈不是要跟您作對?”

謝若蘭睨了一眼,“怎麽,你覺得我還鬥不過她?”

還真不一定能。

嬷嬷好言相勸,“貴人何必将她弄到宮裏來,回頭平添麻煩而已。”

“宮裏頭那麽多人,你說淑貴妃和嫣然是親姑侄都能反目為仇,顧纨那般顏色怎麽能不能陛下傾心呢?再說了,她可是将軍府的遺孀,若是進了宮,天下悠悠衆口不敢說陛下的不是,那些人還能饒過顧纨?”

世間之事從來如此,就像是她跟嫣然被景元帝占了清白身子,世人只會說安平伯府與林閣老府上不教好姑娘,又有幾人會說景元帝的不是?

顧纨也就這麽一回事,人只會說她寡婦三嫁恬不知恥勾.引帝王,她那般模樣只會惹得宮裏頭一陣記恨,日後在宮闱之中舉步維艱。

想想顧纨日後那凄慘模樣,謝若蘭就覺得心口無比暢快,“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得想個法子,讓陛下在衆人面前要了顧纨才是。”

很快謝若蘭就想到了這麽一個最恰當的時機,“除夕宮宴。”

雖說太後新喪,又有北邊戰事起與蒙族如今還沒能分出個勝負來。

但景元帝為了振奮朝廷人心,還是着人認真操辦這除夕宮宴。

朝廷勳貴文武百官的家眷,還有後宮的妃子都出席在這宮宴上。

帝王看着這舞姬身姿曼妙,不免覺得天下太平,好一副歌舞升平盛世華章。

蘭貴人的美酒端到面前時,景元帝看着那仿若柔夷的纖纖玉手,忍不住嗅了下,“這是用了什麽,這麽香?”

蘭貴人捂嘴一笑,“是新近出來的熏香,陛下也覺得好聞?”

“香味清冽,倒是有幾分別致。”景元帝笑了起來,“就是和你這脾性不太合。”

“陛下。”蘭貴人嬌嗔一句,“那我倒是想要一些這跟我脾性相契合的熏香,奈何那熏香鋪子的老板竟是個冥頑不靈的,要不陛下給妾身做主,下旨讓她給我調香?”

端坐在那裏的陸青岷看着禦座旁新晉的蘭貴人謝若蘭跪在帝王身邊,不知道在嬌俏的說着什麽,他只覺得這宮宴越發的無趣。

倒不如尚未來京城時,在鄉下過得新年。

不知道為什麽,陸青岷忽的想起早些年尚且在金陵度日時的除夕守歲。

呂老太爺是個宅心仁厚的,念自己與顧纨做西席先生,逢年過節時從來都會送他們一些禮物,知道阿嫂不會收那些貴重的,便只是送一些簡單的書冊筆墨紙硯以及吃食。

那年除夕時,顧纨就是在金陵府過的。

呂老太爺特意讓人做了煙花,說是要放給表姑娘看。

那個一貫刁鑽的姑娘非拉着他去看,“那可是煙花呢,你這次看不到下次就沒機會了。”

陸青岷還真記得那煙花,不止他便是很多金陵城的百姓都記得。

他還記得顧纨在那裏吃着點心和瓜果,一雙眼眸熠熠生輝。

便是那絢爛的煙花,都沒她那明眸善睐耀眼。

手腕處似是有幾分滾燙,只是抓着他的人如今早已經對他再厭煩不過。

陸青岷摩挲着手腕處,好一會兒驟然驚醒——

他怎麽又念起了顧纨。

大殿裏依舊熱鬧不已,陸青岷卻覺得格外的煩躁。

正想着要找個什麽借口先行離開,剛起身就聽到太監唱喏道:“宣顧家娘子見駕。”

顧家娘子。

這讓陸青岷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就想起了謝若蘭在景元帝身邊的嬌笑模樣。

一時間心中竟是惶惶不安起來。

而等看到那顧家娘子竟真的是顧纨時,那種不安放大到極致。

顧纨還有些奇怪,她正帶着陳瑤說笑着守歲,宮裏頭忽然間來了旨意,說是要自己進宮見駕。

使了銀子給那太監,那傳旨的太監才說了一句,好像是因為有貴人喜歡她的熏香。

這大概是秦陽長公主的緣故,想着要自己在滿朝的勳貴面前露個臉。

畢竟這除夕宮宴還有很多內宅夫人和閨閣千金參加,自己這要是得到景元帝的認可,這鋪子的生意只怕要一飛沖天呢。

然而等來到這大殿中,顧纨悄悄打量并未瞧到秦陽長公主,反倒是看到依偎在景元帝身邊的謝若蘭時,她忽的覺得有些不太好。

秦陽長公主孀居多年,這般宮廷盛宴一向不怎麽湊熱鬧,她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

而謝若蘭最近正得帝寵,只怕那太監嘴裏的貴人說的就是這位蘭貴人。

這次進宮,可真是大意了。

然而她不過一小小女子,如今這般境地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奪門而出不成?

思及此,顧纨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能見招拆招了。

她垂下眼眸随着那宮娥亦步亦趨向前,還未走到大殿中央忽的被人抓住了手腕。

也不知道是哪位勳貴喝醉了酒,垂首的顧纨蹙眉,正要掙脫,忽的聽到耳畔那熟悉的聲音,“聽我的,別鬧。”

是陸青岷!

也對,他如今官居三品是大邺朝的大理寺卿,景元帝一手提拔的寒門才俊,出現在這宮宴上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陸青岷忽的喝醉了酒似的沖出來将顧纨抓住,這讓衆人驚呆。

倒是皇後想起了什麽,瞥了一眼依偎在景元帝身側的蘭貴人,笑着說道:“也沒見陸大人喝酒,怎麽就先耍起了酒瘋,不要吓着顧家娘子才是。”

陸青岷依舊緊握住顧纨的手,“下官并未喝醉,只是驟然看到顧家娘子不免心緒激動,一時不能自已,還望皇後娘娘見諒。”

皇後輕笑,“難怪陸大人遲遲不曾談及婚嫁之事,原來是早就心有所屬。倒是不知顧家娘子是何方神聖,竟是讓咱們的陸大人一往情深,在這宮宴上失了分寸。”

事情的發展不在自己控制之中,謝若蘭嬌笑一聲,“皇後有所不知,這位顧家娘子倒也是個風流人物,說起來倒是與妾身還有幾分牽扯。”

“哦?愛妃說說怎麽回事?”

顧纨要是再不明白今天這鴻門宴到底是幾個意思,那她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只是陸青岷怎麽會忽然間跳出來。

“這位顧家娘子原本是蘇州人士,後來嫁到我們安平伯府,只是我兄長屍骨未寒她便離開伯府,後來更是嫁給了戰死邊疆的陳鐘陳小将軍,就是不知道顧家娘子什麽時候又與陸大人有了牽扯,不過這也怪不得她,可憐陳小将軍屍骨未寒,尚且有稚子在襁褓之中,遺孀竟是要琵琶別抱了。”

她這一番感慨惹得大殿上衆人詫異,紛紛看向顧纨。

廣袖之下,陸青岷依舊緊緊握住顧纨的雙手。

顧纨恍惚以為自己錯覺,她聽到陸青岷與自己說,“別怕。”

怕,有什麽好怕的。

不過是謝若蘭如今得了帝王寵愛,便是想要她性命罷了。

只是她若活不下去,謝若蘭和安平伯府也甭想好過。

大殿裏議論紛紛,景元帝皺着眉頭,正想要開口,忽的聽到陸青岷道:“陛下,臣幼時家境貧寒,蒙顧纨之祖父呂老太爺襄助才能繼續讀聖人文章,也曾與顧纨做西席先生故而早年相識,後來顧纨再回蘇州府臣便與其失去聯絡。至于再度相見卻是今年早春時節,沒曾想她嫁給安平伯世子,至于這位貴人所說的安平伯世子屍骨未寒顧纨便離開伯府之事,臣忝為大理寺卿倒是知曉此事內情。”

“二月初安平伯世子謝蟠出城游玩見到一農家之女意圖不軌,農女的兄長力保胞妹,以至于謝蟠從馬背上墜落撞在大石頭上,不幸身故。這事在京城傳播的沸沸揚揚,相信在座的諸位也都有所耳聞。”

謝若蘭臉色蒼白,她早就知道顧纨是個狐媚子,勾.引的男人不計其數,竟然能引得陸青岷在這宮宴上頂撞自己為她說話。

她該死!

一旁皇後點頭,“是有這麽回事,當時本宮還特意招命婦進宮,要她們管束家人。”

“皇後宅心仁厚,臣替京城百姓謝過。”陸青岷繼續說道:“彼時京城流言是顧纨命硬克夫,安平伯府一紙休書将其逐出伯府。不知怎麽就成了這位貴人口中的安平伯世子屍骨未寒顧纨便離開伯府?”

皇後笑着看了眼蘭貴人,“大概是蘭貴人年幼,與死去的兄長兄妹情深吧。”

“或許如此,但既然是宮中貴人,總要講幾分道理才是。”

誰都沒想到陸青岷竟然在朝堂之上教訓起了宮妃。

偏生有皇後與之一唱一和,衆人也不好說什麽。

“至于顧纨再嫁與陳小将軍之事,臣倒是覺得這并沒有什麽不妥,大邺朝一貫鼓勵寡婦再嫁,何況顧纨彼時是無夫之婦,便是再嫁也輪不到外人置喙什麽。至于陳小将軍戰死沙場,依照這位貴人所言是顧纨克夫,那我大邺朝數萬男兒戰死沙場,也都是因為他們的遺孀克夫不成?”

謝若蘭聽到這話渾身一顫,下一瞬就是被景元帝一把推開,跌倒在地上。

險些扭傷了手腕。

“陛下,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那貴人是什麽意思?臣的确傾慕顧纨多時,慕她女子之身撐起偌大的将軍府,慕她危難之際保陳老将軍獨女。”

陸青岷終于松開手,“如此良婦,臣心慕之,望陛下賜婚與臣。”

“臣願待其子為親子,交其忠君為國之道,不忘父輩之拳拳愛國之心。還望陛下成全。”

一直不曾擡起頭來的顧纨看着跪在身側之人,只覺得陸青岷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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