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067 戰事了

陸青岷似是得了趣，這些時日每每都宿在這邊。

倒是讓顧纨有些吃不消。

偏生你若是拒絕了，他又一副委屈模樣。

哪還有半點大理寺卿的威嚴模樣？

顧纨也不好說什麽，只是尋了個時間去長公主府上探望。

瞧着秦陽長公主神容憔悴，她不免有些難過，“羅公子吉人天相，想必很快就能傳來好消息。”

早些時候邊關戰報，說主帥羅士奇受傷。

倒是讓京中捏了一把冷汗，生怕這位長公主府的公子步了陳小将軍的後塵。

好在這糟糕情況到倒也沒出現，但顧纨沒想到秦陽長公主竟是清瘦了一圈。

“無礙的。”長公主笑了笑，“聽說你與陸卿和好了？”

京城百姓素來多八卦，兩人成親之時，陸青岷每日裏早出晚歸。

如今又是到點就離開衙門，每日裏春風得意模樣。

發生了什麽不言而喻。

顧纨沒想到這麽多人看他們熱鬧，好在她也不是那種扭捏之人，“本來也沒什麽的。”

長公主見狀笑了起來，她倒是不如顧纨想得開。

人家三嫁之後都能挺直胸膛做人，自己卻是怎麽都走不出這牢籠。

到底沒有再在這件事上糾結，長公主又提到了皇後壽辰的事情。

除夕宮宴已經是四個多月前的事情了，但顧纨對皇後的恩情銘記在心。

“皇後近來身體不适，你若是有孝心便給她調制一些安神香。”

顧纨應了下來，又是陪着秦陽長公主說了幾句這才離開。

皇後的壽辰是在四月中旬，彼時京城百花絢爛，便是連顧纨都被傳喚入宮，與其他京中貴婦人一道為皇後祝壽。

除夕宮宴上大出風頭的蘭貴人卻不見蹤影。

倒是聽旁邊其他人提及顧纨才知曉謝若蘭竟然被打入冷宮。

原因倒也再簡單不過——

頂撞淑貴妃。

這罪名可大可小，但淑貴妃還真計較起來，蘭貴人又哪來的招架之力？

“顧夫人之前還是咱們蘭貴人的嫂子，可是心生憐憫？”

顧纨看着旁邊這不懷好意的問詢，笑了起來，“貴人到底是宮中貴人，還用得着我來憐憫？”

她話音剛落，忽的有宮娥疾奔而來，惹得大殿中不少人蹙眉。

皇後是中宮之主六宮表率，怎麽手底下的人這般沒有規矩。

“恭喜娘娘，娘娘大喜，長公主大喜，邊關大捷，羅公子不日就班師回京。”

難得進宮的秦陽長公主聽到這話竟是呼吸一滞，好一會兒這才問道：“你是說，打退了蒙族大軍？”

“是，皇上特意命奴婢來給皇後和長公主說一聲，說等到羅公子回來要給他封賞呢。”

皇後瞧了眼又跌坐在那裏的長公主，笑道：“能夠大敗蒙族大軍，自是得好好封賞，長公主也不用再擔心了。”

恰逢皇後壽辰，這般喜訊傳來，倒是讓這宮中又熱鬧了幾分。

顧纨卻是心情複雜。

久經沙場的陳老将軍戰死沙場，陳鐘亦是沒了性命。

倒是天下士子之首的羅士奇大敗蒙族大軍，建功立業。

如今朝廷大勝，她自然是高興的。

但又多了那麽些悵然。

陸青岷來到宮門外接顧纨回去，瞧着人有些魂不守舍，他臉上笑意也斂去三分。

“顧夫人和陸大人可真是恩愛，這不巴巴的在這等着，我家那死鬼可從來不會這般惦念我。”

旁邊其他夫人笑道：“你這人老珠黃，哪能跟顧夫人比？”

衆人調侃，顧纨看着站在那裏目不斜視的人，斂去心中那點悵然，“你怎麽來了？”

“剛才過來，就想着等你一塊回家。”

今天宮宴，只請了這些貴婦人，倒是沒找那些閨閣小姐進宮，陸青岷與衆人行禮，攙扶着顧纨上了馬車。

顧纨手上冰涼，這讓陸青岷有些擔心，“可是身體不舒服？”

女人家來小日子的時候，總是手腳冰涼，書中是這麽說的。

顧纨看着捧着自己手的人，“還要過些時日。”

她知曉陸青岷對她極好，自己本該徹底忘了那段有名無實的婚姻才是。

可陳鐘是她那段時日裏最絢爛的一抹亮色，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她又怎麽可能忘得掉呢？

晚上的時候，陸青岷幫她擦好頭發起身離去，“我書房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歇息。”

什麽事？

顧纨知道陸青岷一貫細心，怕是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所以不想為難她。

她應該感激才是，只是話到嘴邊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只是怔怔看着那人離開。

眼見得陸青岷走到珠簾前，卻又是折返回來。

“阿纨，若是我說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手與你，你可會恨我？”

顧纨看着眼前的男人，低聲失笑，“胡說什麽，難不成你還要把我送與誰嗎？”

陸青岷看她笑靥如花，忽的将她擁入懷中，“不會，我怎麽會呢。”

他像一個卑劣者，趁着顧纨最是無助之際趁虛而入，又是這般不要臉的占了她，恨不得日日與之厮守，讓她徹底忘記過去的那些人。

又怎麽會将她送人。

低頭吻在顧纨額頂，陸青岷轉身離去，留下顧纨有些迷茫，這人是怎麽了？

她最近習慣了與陸青岷相擁而眠，驟然間一個人竟是孤枕難眠，瞪大眼睛無神的看着，聽到腳步聲時，顧纨下意識地坐起身來，“誰？”

等看到來人時她愣了下，“你……”

陸青岷原本想着趁顧纨熟睡再過來，卻不想自己放輕腳步還是被顧纨發現。

躺在床上，顧纨沉默，陸青岷也紋絲不動。

良久之後，這才打破了這室內的靜寂。

“羅士奇要回來了。”

“聽說了。秦陽長公主總算可以放心了。”

陸青岷側目看着顧纨，她的睫毛細長，濃濃秘密的遮掩着眼底的情緒，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麽。

只是有些事情是遮掩不住的。

她在念着陳鐘。

“或許他還能帶來陳小将軍的一些消息。”

顧纨歪頭看他，“是嗎？”

可人已經沒了，又能帶來什麽消息呢，不過是徒添悲痛罷了。

“睡吧。”她輕聲說道，胳膊放在陸青岷的腰側，呼吸綿長而靜谧。

竟是沒多大會兒便熟睡了過去。

陸青岷低頭看着懷裏的人，她是放下了嗎？

……

陳瑤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但那人手段極為高明，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又把行蹤隐匿了去。

陳瑤并沒有着急，進入鋪子後遲遲沒有出去，倒是讓在外面的人有些慌亂，等聽到鋪子裏的尖叫聲後，不管不顧便是掠身進去。

“心兒？”陳瑤一眼認出那人身份，“怎麽會是你，你還活着，那我哥哥呢？”

心兒和她哥哥是父親安排給兄長的随從，雖然年歲不大但身手極好，若是心兒還活着，那哥哥是不是也……

後知後覺自己被算了一番，心兒神色不變，“跟我來。”

陳瑤不疑有他，連忙跟着出去。

等看到那人時，她整個人都傻了眼。

她的兄長是鮮衣怒馬的陳小将軍，又怎麽會是眼前這個模樣？

“吓着你了？”

陳瑤連連搖頭，“哥哥你還活着為什麽不早點說？”若是早點說的話，興許嫂嫂她就不會……

“我這般模樣，何必耽誤她？”陳鐘笑了起來，曾經他桀骜不馴，只願意為顧纨屈服。

然而那個少年意氣的陳鐘死在了邊關，如今活着的是一個殘缺之人。

死就死了，不如讓那個陳鐘永遠面容鮮活的活在她的記憶之中。

“羅士奇不日即将回京，我先他一步回來，有件事想要問你。”

陳瑤連連點頭。

“陸青岷對她好嗎？”

這問題讓陳瑤一時間愣在那裏，好一會兒這才答道：“很好。”

陸青岷對嫂嫂很好，從來不會拘着她。

之前偷偷在院牆上鑿開小門時，她還擔心陸青岷知道會生氣，但人看到後又親自幫忙，加固了那門牆，生怕不小心掉下來磚塊砸傷她們。

平日裏顧纨會去香料店和熏香店，他也不會阻攔着。

成親之初兩人還有些生疏，顧纨經常在隔壁宅院吃飯。

只是最近都是與陸青岷一道吃飯。

那端方君子還會下廚做羹湯，這是陳瑤從不曾遇到過的。

即便是與自家兄長相比，陸青岷也沒差到哪裏去。

“那就好。”陳鐘笑了起來，“只要他對姐姐好就好。”

他最為擔心的便是顧纨，如今她能夠再嫁良人，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哥哥你……”

“我這次回來，是想帶你和偃之去邊關。”

陳瑤愣在那裏，好一會兒這次啊開口，“嫂嫂不會同意的。”

邊關苦寒，她怎麽可能同意呢？

“她會同意的。”陳鐘笑了起來，“既然那是我将軍府的子嗣，由你撫養最為合适，另外你不是想要當個女将軍嗎？在京城可當不成什麽女将軍，随我去邊關吧。”

他知道那并非自己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呢？

自己這輩子再不會娶別人，姐姐的孩子那便是他的孩子。

陳偃之留在陸府到底不合适，既然姐姐與陸青岷夫妻恩愛，他們早晚會有屬于他們自個兒的孩子。

陳偃之便給他撫養好了。

“瑤瑤，你幫我給陸青岷帶個口信，我要見他。”

陳瑤想若是哥哥沒有現在這副模樣，他肯定不會撒手。

然而世間沒有那麽多如果。

……

陸青岷知道陳鐘還活着。

羅士奇在北疆與蒙族大軍相持日久，雖然沒有節節敗退卻也沒能有什麽克敵制勝的戰術。

如今忽然間勢如破竹般克敵制勝，應當是有人與之裏應外合。

他與朝廷的武将來往少，也只是憑借羅士奇班師回京的消息猜測而已。

待陳瑤找來時，自己的那點擔心到底成為現實。

來到這酒肆前，陸青岷一再想，自己是否會選擇放手。

而所有的一切想法在看到那缺了一臂又眇了一目之人時煙消雲散，“你……”

“我只是想要親口與陸大人說幾句話。”

陸青岷什麽樣的人，旋即明白陳鐘特意喊自己過來的緣由，“我自然不會負她。”

陳鐘并不奇怪陸青岷的才思敏捷，畢竟這人可是朝廷的三品大院，官拜大理寺卿。

“還有件事，我要帶走陳偃之。”

陳偃之并非陳家血脈，這件事陸青岷早就知道。

他之前亦是惱怒顧纨執意要留下那孩子，畢竟謝蟠對不起她，又何必留下那人的子嗣？

後來他才知道，早就在顧纨離開安平伯府後，那孩子便是跟謝蟠再無半點牽扯。

他只是顧纨的孩子而已。

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從來不是交易桌上的籌碼。

“這個恕我不能答應。”

陳鐘沒想到陸青岷竟是會拒絕，“那是我将軍府的子嗣，由我和阿瑤來撫養最好不過。你和姐姐早晚會有自己的孩子，又何必……”

陸青岷打斷他的話，“這件事我不會答應。”

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陳鐘看着要離開的人，忍不住嘶吼道：“你就不怕我出現在姐姐面前？若是我現在這副模樣，你說她選你還是選我？”

生死變故讓陳鐘沉穩了許多，但在陸青岷面前，卻還是個沉不住氣的孩子。

“選擇從來由她，随你。”

看着那離開的人，陳鐘低聲一笑，“陳鐘啊陳鐘，你拿什麽與他比？”

他知道，若是自己出現在姐姐面前，她或許會選自己。

可今時今日的陳鐘，還能保護她、與她幸福嗎？

陳鐘暫時滞留京城，要等羅士奇回來後再離去。

而那邊長公主府已然忙碌起來，春芳姑姑着人仔細打掃了羅士奇居住的院子，一遍又一遍，生怕哪裏不周到。

再三确定之後這才去找長公主禀報。

只是走到這邊大殿，春芳姑姑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怎麽靜寂的沒有絲毫動靜。

她遲疑了下，就聽到大殿內傳來的聲音，“明天皇上要犒賞三軍，你不在城外待着聽候嘉獎，現在回來做什麽？”

公子已經回來了？

春芳姑姑心中一喜，提步上前卻發聽到那沉沉之聲，“我說過，若我能活着回來的話，閻王都不收我，我又怎麽會放棄你？殿下，我來向你讨封賞來了。”

裂帛聲讓春芳姑姑愣在那裏，她曾經疑心過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只是那又如何呢？

難道要長公主大好年華為一個死人守着嗎？

她是金枝玉葉，便是任性妄為又如何！

誰能奈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