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壓着打
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打破凝固空氣。
白兔擡眼,赤狐回頭,一個身影正溜着牆邊由遠及近,步履飛快,踩得草叢沙沙響。
“大黃?”胡靈予詫異開口,一時忘了胳膊還被白兔攥着呢,“你怎麽出來了?”
光顧着埋頭快走的田園犬,被喊了才發現前方的胡靈予,臉立刻垮下來:“輸了呗。那個紫晶蟒練過柔術,一頓絞殺差點沒給我纏骨折。”
話說完,人也到胡靈予面前了。
白兔不着痕跡松開手。
黃沖這才發現旁邊還有第三人,疑惑地打量李倦一眼。
胡靈予一把将他攬過來,哥倆好地勾肩搭背,然後朝李倦客氣笑笑:“學長,那要沒什麽事兒,我倆就回覺醒場了。”
李倦聳聳肩,側身靠到旁邊的木槿樹上,讓開路。
赤狐帶着一頭霧水的田園犬,看似自然、實則倉皇地逃離現場。
遲鈍如黃沖都察覺出怪異,走出李倦視線範圍後,忍不住問胡靈予:“那人誰啊?”
“不認識,剛才走路太急,沒注意把他撞了。”胡靈予不想大黃跟那個危險兔子有任何牽扯。
“你不是叫他學長嗎?”
“咱倆大一,學校裏遇見哪個不是學長?”
“也是。可我總感覺……”
“路祈怎麽樣了?”胡靈予忽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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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路祈,”只能單線程的田園犬,立刻将奇怪學長抛到腦後,“還跟傅西昂打着呢。”
木槿樹下,李倦正要離開,口袋裏的電話響了。
“哪兒呢?”來電者不太客氣。
“還能在哪兒。”李倦也沒禮貌多少,“有進展我自然會跟你聯系,別總打電話來煩我。”
來電者:“還沒接觸上?”
“考試中,”李倦一字一頓,重點強調,“我直接沖進考場‘邂逅’?”
來電者:“你不是說有一個已經考完了嗎。”
“哦,那個狐貍啊,”李倦鄙夷哼笑,“我看走眼了,膽子小得要命,廢物。”
“膽小的弱勢科屬,會去考偵查學?”
“頭腦發熱的家夥每年都有。”
“行吧,反正那個路祈你盯住了就好。”
李倦勾起嘴角,刻意壓低的聲音多了幾分危險邪氣:“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來電者撤得倒快,“祝你好運。”
覺醒場,返回的胡靈予和黃沖直奔臨時看臺。
炎熱的天氣勸退了不少人,觀戰的同學照比上午少了三分之一,許多座位空出來。
胡靈予剛想就近挑倆,就聽見有人喊他和黃沖的名字。
聞聲擡頭,斜上方王則軒正熱情洋溢地揮手,旁邊的陳祝佳一臉漠然、目光迷幻,看起來随時都要睡着。
“你們怎麽過來了,”黃沖又意外又驚喜,“給我倆加油的?”
“上午就來了,”王則軒說,“夠意思吧?”
“太夠了!”大黃雖然輸了有點小郁悶,但對于對抗成績已經比較滿意了,再看見過來助威的同學,立刻徹底陽光燦爛,幾步跨上來,重重拍倆人肩膀,“晚上想吃什麽,我請!”
陳祝佳被拍得一激靈,元神才歸位:“啊?比完了?你倆終于輸了?”
大黃:“……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別扭呢?”
“理解理解老陳吧,”王則軒出賣室友,“他預測你倆都過不了第一輪,以為在這兒坐坐就能撤呢,誰知道你倆越戰越勇,從上午扛到下午。”
大黃立刻挨着王同學坐下來:“我倆争氣吧!”
王則軒:“那是相當争,我預測第二輪。
”
大黃:“……”
胡靈予慢了好久才過來,因為中途一直回頭看大屏幕。
上面實時是第15組,不知道畫面已經直播了幾輪,也不确定還剩幾組能輪到路祈的第21,胡靈予總怕錯過。
就這麽磨磨蹭蹭到了王則軒、陳祝佳這排,胡靈予匆匆和兩位同學打了招呼,就迅速坐下來,繼續擡頭鎖定直播。
身後再往上一排,從看見黃沖就開始大幅度搖折扇的某紅腹錦雞學長:“……”
一連被倆人無視,是他坐得不夠高,還是扇得不夠猛?
“看見傅香香那組了嗎,”還沒坐穩,胡靈予就迫不及待地問王則軒,“現在什麽情況?”
“不太樂觀,”王則軒立刻凝重,“路祈好像不太敢跟他正面對抗,一開始就采取防守,現在被壓着打,想扭轉局面,難。”
“壓着打?”胡靈予變了臉色。
“沒真打着,”相對喜歡誇張的王則軒,陳祝佳還算比較實事求是,“雖然被傅西昂追得滿場跑,但每回攻擊都有驚無險躲過去了。”
“被動成這樣,還不叫壓着打?”王則軒堅持。
胡靈予在“沒真打着”這裏松口氣,而後連上前面的“一開始就采取防守”,逐漸冷靜下來,微微生疑。
聽了半天的大黃一直覺得哪裏怪怪的,這會兒終于反應過來,胡靈予問的是傅香香,王則軒和陳祝佳回答的主語卻是路祈。
“你倆也認識路祈?”
大黃這一問,也點醒了胡靈予。
然後就見王則軒往背後一指:“本來不認識,這不遇見老莫和老管了嗎。”
一犬一狐茫然擡頭,終于跟紅腹錦雞四目相對。
莫雲征手腕已經搖酸了,還堅持折扇翩翩,儒雅微笑:“別來無恙。”
胡靈予、黃沖:“……”昨天好像剛見完。
莫雲征後方,一個卷發男生雙肘貼腿,附身前傾,眼睛直直望着,很明顯想加入談話圈的姿态。
胡靈予想忽視都難,所以這就是王則軒口中的:“老管?”
“我叫管明旭,”男生大大方方道,“和路祈一個宿舍的。”
“和路祈一個……”胡靈予頓時驚訝,緊接着便放松下來,眼神一秒鐘就變成看自己人,“你好你好,我叫胡靈予,我是……”
“我知道,”管明旭笑,“路祈說過,你們一起訓練。”
“哦哦。”胡靈予忙不疊點頭。
管明旭:“有幾次我看他練得太累了,還說要不要休息兩天,他說不行……”
“還得一帶二,拖着我倆飛呢,”胡靈予先說了,以免尴尬,卻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上鼻子,“是吧?”
管明旭怔了怔:“說你倆特拼命,他要是自我放松就跟不上進度了。”然後表情逐漸迷惑,“我到底該聽你們誰的?”
胡靈予:“……”
莫雲征看着已經完全把自己遺忘的狐學弟,認命了。誰讓他既不是同班同學,也沒有漂亮的梅花鹿室友。
“到了到了!”王則軒忽然回身拍兩人。
胡靈予和大黃立刻找位置坐下來。
大屏幕畫面裏,傅西昂氣喘籲籲從緊鄰界限的場地底邊轉過身,看着又一次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的梅花鹿,汗津津的臉上神情陰沉,目光暴躁:“有能耐你就跑到底,千萬別讓我逮着。”
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蹦,恨不得将獵物撕碎的憤怒。
路祈喘得反而沒那麽厲害,明明是被動一方,而且灰頭土臉不知在地上滾了幾個來回,可一開口聲音比對手還穩:“來來回回就這一句,還到現在都沒兌現,真不考慮換句新的?”
傅西昂胸膛劇烈起伏
,眼底發了狠,突然原地躍起朝路祈徑直撲過去,明明是未獸化,卻在空中劃出一道極漂亮的線,同撲獵的美洲豹幾無二致。
速度太快了,整個臨時看臺瞪大眼睛。一年級的還沒人見過哪個貓科能在人形狀态下将身體開發到這種程度,似乎只看見傅西昂躍起,下個瞬間就已經撲中路祈所站的位置。
可又一次地,他撲了空。
沒人知道路祈是能掐會算,還是真的直覺驚人,他完全跟傅西昂同時動的,美洲豹向前撲,他向旁邊撲,就地一滾飛快起身,行雲流水。
然而傅西昂再度撲過去,速度比之前更快,“趕盡殺絕”的戾氣幾乎沖出屏幕。
但路祈就是有本事在每次看起來要被摁住的時候,驚險脫身。
不說局面誰主動主被動,就是這種水平的身體素質和攻防戰,根本無法想象才一年級。
短短三十秒,臨時看臺都傻了,每秒都同學陷入對人生的懷疑,自己和場上那倆确定每天上的是同樣課程?
胡靈予現在知道路祈那一身土怎麽來的了,可看得越久,另外一種感覺越清晰。畢竟自己對抗的時候幾乎場場都要采取先防守再反擊的路線,對“逃竄”頗有心得。
路祈根本不是逃,雖然看着驚險,但次次驚險,逃的本質下實則就是“控”了。
表面上傅西昂主導局勢,實際上路祈控着戰場。
所以傅西昂看着比他還累。
胡靈予唯一想不出的是路祈準備怎麽獲勝。逃只能不輸,傅西昂和別的貓科不同,持久戰是拖不垮這家夥的,只會讓他一次比一次更兇狠。但若是反擊,必然要硬碰硬,梅花鹿贏面不大,如果大,胡靈予相信路祈不會讓場面膠着到現在。
實時直播切換前的最後一秒,傅西昂徹底暴走了,一個幾乎不可想象的空中扭轉身軀,竟然伸手抓住了已經閃到旁邊的路祈。
胡靈予呼吸一緊。
臨時看臺一片驚叫。
大屏幕卻毫不留情回到第1組。
胡靈予忍不住站起來,脖子伸得像個長頸鹿,用生命眺望。
五區域一號場地的考務組老師,沒有這些方面困擾,全程近距離盯得一清二楚,在傅西昂抓住路祈肩膀的瞬間,他已經準備好要吹哨了。
萬沒想到路祈突然俯身擡臂,魚一樣滑溜地從訓練服裏脫出來。
傅西昂莫名其妙撈到一件訓練服,看着它在手裏晃蕩,愣了足有兩秒。
路祈打了赤膊,一身薄肌肉清晰可見,線條流暢,那是藏在平日飄逸舒展下的,矯健與力量。
他可沒那麽體貼等着傅西昂愣完,突然欺身上前一拳狠狠揍上美洲豹的臉。
傅西昂“捕獵”了全場,無數次喊話讓路祈是男人就正面幹一架都他媽沒用,死也想不到都這時候了路祈居然抽風。
一拳正中左頰。
傅西昂在震驚和疼痛中,整個身體向右偏去。
路祈沒等他站穩,擡手又是一拳。
傅西昂醒過神,反應飛快地抓住路祈手腕,一聲咆哮:“你他媽——”
路祈眼底一凜,左手又上來,壓根不管什麽扯臂環,還是往臉上揍。
傅西昂又狠狠抓住他這只手腕,全身用力将人死死往地上摁。
“咚”一聲悶響。
路祈後背重重摔到地面,然而雙腿卻随之擡起,穩準狠地蹬向傅西昂肚子。
傅西昂被踹得松了手,向後踉跄幾步,臉上的木,肚子的疼,還有連挨兩下的屈辱,足以讓憤怒燒斷他最後一根神經:“你他媽找死——”
傅西昂發瘋一樣撲向路祈,雙眼猩紅。
路祈不僅沒躲,還同樣姿态強硬地迎了上去。但和怒火中燒的對手截
然不同,他的情緒反而淡了,先前的故意戲谑、刻意挑釁、欠揍微笑等全部消失,只剩平靜的漠然。
戲演完了,只差最後扯斷大幕落下的那根繩。
“砰”一聲,兩個傾盡全力的人像炮彈撞到一起。
誰都想壓倒對方,誰都寸步不讓,即使身體在沖撞中疼到發木,也死命頂住。
但最終,還是路祈被撲倒。
黑色美洲豹重重壓在他身上,鋒利爪子死死摁住他肩膀,致命的利齒距離他頸動脈只剩不到幾厘米。
電光石火間,一頭黃色金錢豹撲過來,以絕對的力量撞開美洲豹。
是獸化的考務組老師。
黑色美洲豹在地上滾了一圈,起身,憤怒地朝金錢豹嘶吼。
金錢豹更兇地吼回去,絕對的嚴厲。
路祈坐起來,摸摸脖子,松口氣。還好,沒咬着,不會留疤。
其他已經結束組別的老師,陸續過來幫忙,很快,對戰結果通報在大屏。
第21組:路祈(晉級)
無論是美洲豹的吼聲還是大屏幕的結果,路祈的獲勝都确鑿無疑。
可看臺上還是議論紛紛。
“真贏了?”
“傅西昂那家夥都獸化了。”
“啧,這都能輸,一手好牌打稀爛。”
“怎麽突然獸化了?”
“他那個暴脾氣,一沖動啥事兒幹不出來。”
“你少說了,不光暴脾氣,還沒腦子。”
“嘿嘿嘿……噓,小聲點,別讓他們班的聽見。”
“沒事兒,他在他們班也沒什麽人緣,就那四個傻子跟他混……”
“路祈爽了,打臉傅西昂啊,能吹一輩子。”
“運氣真好。”
“不全是運氣吧,你對上傅西昂能堅持這麽久?”
“也是……”
通報結束,大屏幕切回對抗場直播。
胡靈予低頭看看自己攥紅了的手,對于剛才真情實感替路祈擔心的自己,那叫一個不值。
不全是運氣?
根本就全不是運氣!
正面對抗,樂觀講是五五開,實則可能只有四六開,路祈四,甚至更低。這和飛跳球不一樣,路祈在飛跳球上可以憑借跳躍與技術對傅西昂碾壓,但對抗完全是另一碼事。
摒棄了一切可用或可幹擾的外部條件,最直觀的科屬對抗。
路祈不要“有可能贏”,他要的是“必須贏”,所以他以最節省體力的方式逃竄了99%的時間,在傅西昂暴躁到極點時,一拳兩腳,點燃引信,成功讓傅西昂失控獸化。
胡靈予長舒一口氣,懸着的心松弛下來,發現王則軒還在跟大黃讨論,便湊過去,将自己的心得分享。
“……綜上,讓傅西昂獸化就是心機鹿的戰術,并且從開局執行到底。”有一說一,路祈的執行力胡靈予還是佩服的。
黃沖聽完,恍然大悟。
王則軒卻眼神複雜地看向胡靈予。
赤狐:“?”
法老王獵犬:“你又裝死騙獅子又薅着老虎一起出界的,說人家心機鹿?”
赤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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