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通報批評

衛橋一出教室,就看見邱雪等在門外。

黑凱門鱷微微愣了下,很快堆起笑容:“邱雪老師。”

“衛老師。”邱雪淡淡點頭。

以姓氏加老師或職稱,是同事之間默認的稱呼習慣,像邱雪,一般都喊她邱老師,只有衛橋每次都喊“邱雪老師”。倒也不算什麽大問題,但每次還是讓邱雪有些微妙感。

衛橋:“下一節是你的課?”

邱雪:“是的。”

衛橋:“你來得也太早了。”

邱雪:“我習慣提前一些。”

教室裏的偵查班還在課間狀态,通常早到的老師都會在門口等一等,待下節課的鈴聲響了再進。

所以邱雪仍然站在原地,然而奇怪的是,衛橋也并沒有離開的意思:“邱雪老師是在我點名之前就到了嗎?”

兩人在新學期成為同事後,并無太多交集,因為連辦公室都不是同一間,邱雪實在想不通衛橋非要尬聊的理由,但還是禮貌回應:“沒有,我來的時候衛老師已經開始點名了。”

“這樣啊,”金絲鏡片後的眼眸,流露一絲遺憾,“我還想讓你指點指點我的業務水平呢。”

邱雪說謊了,她來的時候正趕上衛橋“點評”獸控局,但要這麽發散下去,尬聊沒完了。

“大家都是同事,我哪有什麽可指點的,”她客氣地笑笑,“做老師,無非就是用心和學生溝通,領學生進門,剩下的交給他們自己就行了。”

“單是領進門不太夠吧,”衛橋說,“不應該是傳道受業解惑嗎。”

“是這樣沒錯,可老師也并非全知全能的,”邱雪看他,“有些‘惑’我們都一知半解,總不能就這麽不負責任地給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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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橋笑了:“邱雪老師不是沒聽見我講課嗎,怎麽就說我不負責任?”

“衛老師想多了,”邱雪神情自然,“我只是在說我自己的教學理念。”

“論教學經驗,我的确沒法和邱雪老師比。”衛橋一副虛心受教。

邱雪比這位三十出頭的同事早進入工作崗位近十年,說她教學經驗豐富沒問題,但這位犯罪心理學老師的語氣,很難不讓人往“內涵年紀”上想。

算了,也許是自己敏感。

邱雪承認她對衛橋的印象并不好:“衛老師接下來沒有課了?”

“沒課,但也得走了。”

衛橋很識時務,畢竟眼前這位蜂鳥老師就差明說“你趕緊在我的視線裏消失”了。

“哦對,”剛走出兩步的衛橋,又回過身來,好心建議,“如果等一下那三個缺席的還沒來,你可以再點一次名。扣分的科目多一點,他們會印象比較深刻。”

邱雪本就對衛橋剛剛的處理方式有微詞,聞言再忍不住:“衛老師,其實我覺得第一次點名不到,可以口頭警告。扣點平時分在我們看來可能沒什麽,但對于這些孩子來說,已經是很嚴厲的懲罰了。你至少要給他們改過的機會。”

“我不過是教他們提前認清世界的殘酷,”衛橋将架在鼻梁的眼鏡輕輕往上推,“将來和犯罪分子拼你死我活的時候,可不會有人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走廊悠長,陽光從盡頭的窗戶灑進來,明烈到暈眩。

黑凱門鱷漸行漸遠的身影消失在強光裏。

邱雪若有所思地将目光重新投向教室。

一張張孩子氣的臉,即便知道未來将要面對危險工作,現在依然冒着傻氣地嬉戲打鬧。

剛因衛橋的話産生的一絲動搖,煙消雲散。

就是該單純快樂、心無旁骛學習的年紀,想體驗社會殘酷有未來大把時間,為什麽要占用現在這麽美好的時光呢。

拐進走廊盡頭的電梯間之前,衛橋腳下停住,回首又去看教室門口。

那位獸化覺醒課老師,不,現在該是野性之力訓練與應用了,又在拿那種“充滿愛護”的眼神望着學生們。

微涼的眼眸裏,淡淡掠過一絲嘲諷。

教師也不過一份工作而已,搞得跟“聖人”似的,到頭來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心理學樓下,三年級的獸化心理班同學紮堆走出來,他們下節獸化覺醒課在訓練場。

北美浣熊代亦然夾在其中,很顯眼,因為周圍同學說說笑笑,但沒一個人跟他互動,頗有種遺世獨立的風範。另外,他背了一個馬卡龍色的書包,走在人群裏,就是夏天最靓的色。

“代亦然——”

毫無預警被叫住,讀書會會長茫然四顧。

斜前方,傅西昂從樹上跳下,踩在灌木叢裏,擡手招了招:“過來。”

瞎子都看出傅西昂來者不善,周圍同學紛紛加快腳步,閃的閃,撤的撤,有的大型猛禽幹脆直接獸化,叼着書包就飛了。

代亦然沒跑,但也沒傻到過去,站在門口的最後一節臺階上,遠遠地問:“學弟,你找我有事嗎?”

傅西昂皺眉:“你他媽離那麽遠,怎麽說話。”

代亦然立刻提高音量:“這樣就行了——”

他的聲音本就尖,提高了更刺耳,聽得傅西昂煩躁:“別他媽廢話了,讓你過來就過來。”說完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信用不高,又加一句,“就是聊聊,放心吧,不跟你動手。”

代亦然猶豫一下:“我還有課呢……”

“再磨蹭,信不信我讓你課都沒法上?”

北美浣熊終于走下最後一級臺階,緩緩靠近灌木叢,仿佛那裏不是花草樹木,而是一片雷區。

最終他停在灌木叢前,脫離了面試環境,會長範兒也起不來了,只能努力仰頭,保持微笑:“好了,學弟,你說吧。”

“讓我們進讀書會。”傅西昂單刀直入。

代亦然料到他是為了社團的事,但這個:“你……們?”

“王晏寧,馬謙謙,張琥,趙盛,”傅西昂沒忘四個跟班,“還有我。”

代亦然想起來了,那天這幫大型貓科的确是組團來的:“不好意思,學弟,面試結果就是這樣,我也很遺憾。”

“別和我打官腔,”傅西昂說,“結果你定的,不合理,你當然可以修正。”

“可能你覺得不合理,但事實上我們完全是公開公平的,”代亦然試圖解釋,好說好商量,“其實還有不少想納新的社團,都非常值得參加,而且不需要面試,你現在補報,選擇的範圍還是很大。”

傅西昂眉頭都不動:“我對他們沒興趣,就相中你這個了。”

代亦然嘆口氣:“這樣,我給你詳細解釋一下,我們讀書會的面試評分标準……”

“你是耳朵不好使還是腦子不夠用,”傅西昂粗暴打斷,“我不管你怎麽刷的我們,正常流程還是黑幕都無所謂,現在把我們補錄進去,懂?”

賠笑臉也很累,代亦然語氣開始變硬:“不可能,結果都上報學校了,審核完才發的通知。”

傅西昂最恨別人拿他當傻子騙,一把抓起代亦然衣領,将人拎到面對面:“社團都有補錄,你別跟我這兒耍……”

話還沒說完,被勒緊衣領的代亦然,忽然發出一聲公雞打鳴般的尖叫。

聽得傅西昂三叉神經都疼,果斷松手。

北美浣熊卻腿一軟,咚地摔進灌木雜草裏,同時爆發驚恐吶喊:“救命!打人了——”

傅西昂懵在原地。

他要想動手,還用哔哔這麽半天?

偵查班教室內,錯過黑凱門鱷老

師點名的兩個男生,光速奔來,但直到上課鈴響,傅西昂仍然沒出現。

這倆同學不約而同在心中感慨,不愧是傅香香,家裏有爹,就是無所畏懼。

胡靈予将教科書翻到邱雪要求的章節,又想起剛才聽到馬謙謙說的那句“換我也想揍他一頓”……傅西昂該不會真的翹課去堵人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抛開私人恩怨,以傅西昂那天的表現,沒通過社團面試實在有點不合理。

胡靈予決定找“知情人員”解惑。

路祈好端端看着書,就被一只小手在桌子底下捅咕腿,微微偏頭,某個小狐貍就貼過來了,還欲蓋彌彰地立着教科書擋臉:“讀書會那邊,為什麽不讓傅香香他們進?”

又是傅西昂。

路祈微微皺眉:“你一直在想這個?”

“我感覺他們面試的表現還不錯啊,”胡靈予仍在自顧自道,“是不是故意卡他們?”

“也可能就是單純覺得他們和讀書會的氣質不合。”路祈随口道。

“我和你說正經的呢。”胡靈予不滿。

路祈扯扯嘴角,才在小狐貍的瞪眼中,收起敷衍:“你不是一直覺得讀書會有問題嗎。”

這點撥的,就差把答案直接拍桌上了。

“真是怕傅西昂他們壞事?”胡靈予猜過,但從路祈的“提示”裏推斷出,性質就完全不同了,“讀書會果然有謀劃!”

路祈一臉無辜:“我什麽都沒說。”

“不對啊,”胡靈予忽然反應過來,“如果讀書會不想外人進去壞事,那我也是外人,怎麽就通過了?”又一想,“難道李倦把咱倆關系告訴代亦然和肖闊了?”

聊這個,路祈可愛聽了,立刻側頭托腮:“咱倆關系,是什麽關系?”

“就是鬧完夜店之後,李倦一直以為咱倆是……”胡靈予忽地收住,警惕眯起眼,打量不懷好意鹿,“你故意的,是吧。”

心機鹿沒得逞,幾不可聞輕嘆:“你越來越精了。”

小狐貍白眼大奉送:“感謝你舍身陪練。”

“李倦沒說我們的事,”路祈言歸正傳,“讀書會就以為我倆是同班同學。”

胡靈予:“那就怪了,怕傅西昂他們壞事,就不怕我壞事嗎?”

路祈斟酌良久,從語氣到斷句,都充滿小心呵護:“可能,确實……不怕?”

胡靈予:“……”

事實證明,當一個結論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時候,什麽語氣都紮心。

上課沒二十分鐘,“傅西昂把一個大三的打了”的消息就開始在偵查班臨時群組裏瘋傳。

這個臨時群組有六十九人,因為大家進群第一件事都是先隐藏頭像和ID,以免影響“暢所欲言”,所以看列表并不能确定發起人屏蔽了誰,但想也知道,傅西昂,四個跟班,剩下幾個應該是原本大貓班裏和傅西昂關系還算可以的。

匿名:真打了?

匿名:就在心理學大樓門前,堵着對方下課呢。

匿名:樓門前,還是下課?太嚣張了吧。

匿名:他這是怕自己死得慢。

匿名:有照片沒?有照片沒?

匿名:好像沒真打起來。

匿名:打了吧,剛才誰說的,不是直接讓人家心理學系老師給摁住了?

匿名:肯定打了,我室友就心理學的,問過他們學長了,被打的叫代亦然,讀書會的,好像因為沒通過傅西昂的申請。

匿名:但是打得應該不重,那個代亦然沒怎麽樣,剛挨揍就鬼哭狼嚎,分分鐘嚎來老師護體。

匿名:聰明。

匿名:讀書會會長,你當那麽多書白看的。

匿名:我室友

又發來新信息了。

匿名:放個耳朵。

匿名:放個屁股。

匿名:傅西昂好像不承認打人,現在調監控去了。

你一言我一語裏,都是據說,聽說,等我問問,到最後勾勒出了大致樣貌,卻始終敲不準細節。

不過翌日,就塵埃落定了。

【通報批評】

九月十六日,XX級獸化偵查學專業,傅西昂,在心理學樓外與同學發生沖突,違反學校紀律,造成惡劣影響。

現經研究決定,給予傅西昂通報批評一次,以觀後效。望大家能引以為戒,遵守校紀校規,團結友愛同學,共同建設良好的校園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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