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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什麽?”老媽的嗓門立馬跟着就從裏屋揚起來了。
“我困了!”連蕭聯想一下丁宣剛才應該是把他當媽了,頓時有點說不出來的膈應,直想搓胳膊打個激靈,“把他抱走!”
“我們多惜得在你這兒呆。”老媽不知道在屋裏跟老爸說了什麽,過來抱丁宣的時候風風火火,還隔着被子把連蕭朝床裏蹬了一腳。
那天晚上丁宣又尿床了。
連蕭睡到半夜被吵醒,聽見裏屋老媽折騰被子的聲音,還有老爸在客廳連着摁打火機的動靜。
他估計是要去廁所,家門拉開摔上的動靜都很大,連蕭迷迷糊糊地彈一下眼皮,翻個身又睡死了。
直到轉天早上,他被老媽冷不丁拍起來,往被窩裏塞了個丁宣。
“今天不上課。”連蕭一頭毛躁地皺巴着臉,眼皮睜了條縫,就被亮光刺得重新歪着脖子朝枕頭上壓。
“往裏去去。”老媽手上的雪花膏味拂過來,估計是剛洗漱完要去上班,她怕吵醒丁宣,嗓子壓得很低。
“放我床上幹嘛?”連蕭不樂意地動動。
“宣宣尿床了,得曬被子。”老媽說。
“他咋老尿床。”連蕭邊說邊下意識往自己屁股底下摸摸,幹的。
老媽沒再搭理他,把兩個小孩的被角掖好,她又裏裏外外折騰幾趟,曬被子做早飯。
“我跟你爸今天都調班,你看着點宣宣,下雪別出去瘋跑,帶他在家玩。”都拾掇完了,老媽又過來沖他交代,朝他腳底的被窩底下塞進一團衣服,“你倆的棉褲我給烤好了塞這兒,別瞎蹬,宣宣起來幫他穿上,聽見沒?”
“啊。”連蕭不耐煩地抓抓臉,眼睛還閉着不舍得睜。
冬天早上不用去上課的被窩太舒服了,可惜小孩賴不住床,睡醒了就想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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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關門的動靜一傳來,連蕭聽着她鞋跟“噔噔”地走遠,翻個身想繼續睡,結果不是碰着丁宣就是碰着衣服,肩膀頭還有點兒漏風。
他上托兒所的時候就自己睡了,跟別人睡一張床,老覺得滿被窩都是胳膊腿兒,睡得都不自在。
樓道裏上班的做飯的洗漱的聽廣播的幹嘛都有,連蕭徹底閉不住眼了,他蹬着腿伸個懶腰,無聊地轉着脖子看丁宣。
丁宣睡着的時候也很正常,只要不跟說話、對視這兩件事挨邊兒,他都顯得跟正常小孩沒什麽兩樣。
連蕭神經粗得像瓜藤,昨天睡前還嫌丁宣把他當媽,朝他懷裏摳。
這會兒一夜睡過去,昨天那點膈應被他自己忘了個精光,還欠登兒地伸手捏丁宣的鼻子。
丁宣估摸是昨天睡晚了,平時老媽一去上班他就醒,醒了也不出聲,自己坐床上玩,哪邊有動靜就朝哪邊嗖一眼。
今天被連蕭捏了會兒鼻子,他除了眼皮哆嗦幾下,呼吸拉得很長,竟然還能吧嗒兩下嘴繼續睡。
連蕭橫着條腿在被窩裏架着他肚子,都能感覺到丁宣的肚皮随着呼吸陷下去再鼓起來,節奏很漫長。
連蕭太無聊了,他想起過年的時候,跟老家那些這個姑那個叔們家的小孩擠一張床,誰也沒有被人捏了鼻子還不醒的,這種早上家裏沒大人的時候,早就在床上拖着枕頭互相砸着玩了。
“丁宣。”連蕭還怕他在自己床上睡熟了又尿,腳掌擠進丁宣屁股底下往上一翻,終于把丁宣給折騰醒了。
他這回從睡夢裏突然睜眼瞅見連蕭,沒跟平時似的喊他。他像沒醒困,眼珠子發癔症似的上下左右亂轉,胳膊在被窩底下從枕頭巾劃拉着摸到床沿,突然又定了眼連蕭,才哆嗦一下眼皮安穩下來。
“這又是什麽毛病?”連蕭還是頭回見着丁宣剛睡醒的樣子,下意識有些心虛,以為丁宣讓自己剛才捏幾下鼻子,給捏不上來氣兒了。
“你尿尿不?”連蕭坐起來,被子堆拱在肩上,探着胳膊往被窩底拽棉褲。
他三下五除二就在被窩裏給套上了,站起來正正下身,低頭看着丁宣。
丁宣對于這種問題一律不會回答,連蕭問了兩遍,丁宣扯扯枕巾揉揉臉,還躬身打了個噴嚏,眼睛飄忽的不說話。
連蕭看他這樣,一大早的耐心一下就沒了。
他把丁宣的棉褲拽出來抖開,老媽給丁宣的褲子烤得比他暖和多了,一股要熟了的棉花布料味。
“腿。”連蕭沒伺候過別的小孩穿衣服,七手八腳的毛躁,還扯了把丁宣的小雞兒,吓唬他,“你怎麽老尿床,再尿就給你扯了。”
他手上也沒個大小勁兒,丁宣剛踏着棉褲歪歪扭扭站起來,被他扯得猛一躬身,想扶連蕭又不敢真扶一樣,支楞着手看着連蕭傻愣着。
連蕭都不愛問他是不是疼了,反正也問不出個屁。
他又把丁宣的小毛衣扯過來,都不看看領口正反就卡着腦袋給他套上,扯着丁宣出去尿尿。
家門一開,寒氣撲鼻子兜臉,吸個氣都讓人腦仁清涼。
連蕭趿拉着大毛拖鞋彈着往前蹦,丁宣冷不冷也不知道說,扯在他屁股後頭一會兒拽拽毛衣領子。
快彈到廁所門口了,連蕭冷不丁剎車扭頭看丁宣,奇怪地問他:“你今天怎麽沒喊我?”
丁宣正偏着腦袋看樓道屋檐上成川的冰溜子。
昨天雪下了大半宿才停,今天天藍,把冰坨映得又五顏六色又刺眼,被風一卷還會嗚嗚響。
他挺認真地看了會兒,連蕭最煩他要麽不看人,一盯着什麽破玩意兒就跟沒見過似的。他不耐煩地使勁一扥胳膊,丁宣上發條一樣轉過來,定眼看看連蕭,突然擡手指着冰溜子,聲調比平時都高地喊他:“連蕭!”
連蕭被他喊得一愣。
丁宣平時說話就那兩個詞兒,都輕着嗓子細得像貓叫。聲調高了才能聽出來,他說話有些說不來的感覺,有點兒嗚嚕,好像念不明白。
“蕭什麽蕭,”連蕭眯眼瞅瞅那一串冰,無法理解丁宣的重點,打個寒顫繼續把他往廁所扯,“沒見過啊?”
從廁所回來,連蕭糊弄着帶丁宣洗漱完,然後整整半個上午的時間,丁宣就跟個假人一樣杵在窗戶前,扶着窗臺往外看冰溜子。
中午過了十二點半老媽才下班,別人家都吃完了,她趕緊在廚房忙叨叨地炒菜做飯。
“媽。”連蕭聽着動靜了,開門探個腦袋出去喊她。
“進去,屋裏那點熱氣讓你散光了。”老媽反手推他腦袋,“宣宣呢?”
“摳電視去了。”連蕭掩上門出來,揭開鍋蓋看看,“我無聊死了,咱們什麽時候回老家啊?”
“怎麽突然想回老家了?”老媽把他手打開,往鍋裏撒鹽撒調味料,舞着鍋鏟一通翻。
連蕭都想一上午了。
以前家裏沒丁宣,他到周末無聊。
現在有了個丁宣,他只覺得更無聊了,還不如他自己在家的時候,起碼在家憋煩了想出門玩就能出門玩,不用惦記老媽回家見他不帶丁宣,擡手一頓揍。
“我無聊。”連蕭往旁邊一蹲,像個猴兒,撿地上的煤球渣子彈着玩。
“髒死了你!”老媽嫌棄地“啧”了聲,“回老家就不無聊了?”
“過年人多,有人玩。”連蕭一上午都在家悶蔫兒了,跟老媽說丁宣看了一早上冰,直到電視終于來臺了,才被聲音引過去。
老媽耷着眼皮看看他,彎腰從窗縫裏看看屋裏的丁宣。
電視開着,家裏沒人了他也不知道找,就站在電視櫃前面,電視機裏哪個人說話他就摸摸誰的臉。
“你自己都說了過年,那不得過年才回。”老媽看一眼就轉回來,從鍋裏夾了塊肉遞給連蕭。
“我爸中午不回來吃?”連蕭伸手就要捏。
“你爸調班。洗手去!”老媽見他手爪子稀髒,受不了地朝連蕭屁股上踮一腳,“沒剩幾天就期末了啊,先惦記惦記你考試吧。”
連蕭要是能把考試放心上,那就不是連蕭了。
無聊到長毛的周末一熬過去,刨掉每日放學任務——接丁宣,剩下的全是快樂時光。
況且三年級的考試本來也沒什麽難的,語文數學就那麽兩門,放假前一周被楊白勞盯着安安分分寫了幾天作業,他跟二光閉眼瞎填都能考八九十。
最讓他煎熬的反倒成了剛放寒假的那一周,丁宣托兒所早就放假了,老爸老媽到年前幾天才有假。
帶丁宣的任務被老媽硬性扣在連蕭腦袋上,只要家裏沒大人,就只允許他跟丁宣在家玩,頂多在樓裏跑跑,把丁宣擱在家裏自己出去玩,那是想都別想。
連蕭悶在家把小人書都翻爛了,實在是窩得無聊,電視看多了也煩。
況且丁宣有毛病,別人看電視都看,他也不挑節目,就貼着電視摳來摸去地聽。
聽都不知道在聽些什麽,連蕭想跟他說聖鬥士,嘴皮子磨禿了人家就眨眨眼,摸摸這摸摸那,眼神輕飄飄地掃着連蕭,繼續挨着電視摸來摸去。
“不看了。”連蕭一腳趾頭頂上電視機按鈕,算算時間離老媽下班還有兩個鐘,他拽着丁宣朝外走,“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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