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高胖子的那張臉,連蕭已經有快一年的時間沒見過了,卻還是在視線對上的瞬間就認了出來。
龐曉龍。
面孔比名字更先鮮明起來,同時鮮明的還有兩年前跟龐曉龍在樓裏幹仗時的畫面,他說的話,連帶着此刻眼前的清醒。
連蕭認出龐曉龍的原因都不是對五官的記憶,而是惡心——在對這張面孔感到熟悉、回想起他的名字之前,就先湧上喉嚨口的惡心。
龐曉龍應該是想到了碰上連蕭肯定得茬一架,或者幹脆就是連蕭速度太快,都從拐角沖到他面前了,他還杵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對上連蕭的視線,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橫起胳膊想往臉前擋,連蕭卻沒直接朝他上手。
他腳步毫無緩沖,橫起膀子一把将龐曉龍朝旁邊撞開,扯出牆角的丁宣朝身後一掄,這才扭頭朝向龐曉龍。
這一撞的爆發力太大了,龐曉龍往後趔趄了好幾步,還撐了下牆才站穩。
再擡頭,他還沒來及看清連蕭,一只拳頭就直搗着他腦袋瓜砸了上來。龐曉龍的大腦袋被錘得磕了下牆,“咚”一聲悶不出的動靜,給旁邊倆瘦猴都看得愣了愣。
連蕭的第二拳已經又掄過去了。
“連蕭我操你媽!”龐曉龍都有點兒懵了,捂着腦袋躲了好幾下才扯着破鑼嗓子吼,“你敢打我腦袋!”
“去你媽的吧!”二光趁他沒轉身,一腳蹬上他的肥屁股。
龐曉龍是個慫蛋窩囊廢連二光都知道,當年連蕭跟龐曉龍在街機店裏幹仗,就是他跟連蕭一起的。
在樓裏因為丁宣幹仗那次他也知道,在學校遇見的時候互相都死樣活氣。後來龐曉龍升初中跟他們不在一個學校了,為了方便上學好像是搬去他姥姥那兒住,也不怎麽回筒子樓,他都快忘了以前有過這麽號人。
雖然不能指着這種人上個初中就能有多大長進,可他也是真沒想到,龐曉龍能一點兒好都沒學着。
他竟然還能這麽欺負人,欺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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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這是連蕭的弟弟。
龐曉龍這廢物白長一身膘,跟連蕭打架從來就沒贏過。二光簡直都要費解,這人怎麽就那麽執敢來招丁宣。
他怎麽敢的?
這場架打得很混亂,二光出手格外的勇猛,等另外兩個瘦猴也絞進來,連蕭根本分不清這是誰的拳頭那又是誰的腿。
身上被踢了錘了沒躲開他也不管,只扯着龐曉龍的衣領死死瞄着他的臉,手臂繃得死緊,逮着他揍。
學生打架本來也沒章法可言,半大不小的幾個小孩兒打成了滾地猴,等到被不知道怎麽招來的幾個老頭大爺給撥開時,連蕭整個人已經騎在龐曉龍身上了。
被吆喝着架起來往外拖,他還硬生生飛起一腿踢在龐曉龍腿上。
“你完了連蕭!”龐曉龍還在身後死豬似的叫,邊叫也沒忘了蹲那兒護好自己的腦袋,“你給我等着!”
“都消停的吧!”拽着連蕭的秦大爺扯了一嗓子,他怕連蕭一掙膀子再往回踹,手勁死大地攥着他。
“你趕緊看眼你弟,”他把連蕭朝丁宣跟前帶,“孩子是不是讓吓着了?愣這兒也不吭聲。”
說着他才看見連蕭鼻梁上破了一小道血口子,橫着的,估計是被哪個小孩衣服上的拉鏈給刮着了,有點兒沁血。
他順手給連蕭抹一把,連蕭腦袋一偏,繃着臉扽開秦大爺的手。
“連……”秦大爺看他這個勁兒剛要攔着,連蕭卻沒回頭繼續去揍龐曉龍。
他也沒去管任何人的反應,徑直走到丁宣旁邊,連蕭停都沒停一下,攥上丁宣的胳膊直接把他往家的方向扯。
丁宣剛才被連蕭往身後甩過去,雖然二光趕緊去接着了,差了一步沒趕上,丁宣還是歪了個屁墩兒。
他也沒喊疼沒鬧,自己撐着地爬起來,看了看連蕭,繼續悶頭搓手。
連蕭扯着他上樓的動作很大,丁宣腳底踉踉跄跄了半路,進筒子樓的時候還在臺階上磕了一下膝蓋。
慣力牽着他的胳膊往後墜,跟連蕭的手臂都要繃直了。他不知道掙紮,連蕭也不回頭,就這麽一路把丁宣拖回了家。
家門是被連擰鎖帶撞開的,連蕭把丁宣甩進屋裏,門都沒關,上前兩步照着丁宣的肩頭狠狠推了一把。
“叫啊!”他瞪着丁宣,極致的情緒沸騰讓他根本控制不住聲量和力氣,“喊啊!”
丁宣差點兒又被推倒,手掌往後撐了下地,他還是沒反應,站起來朝連蕭靠,想去拉他的手。
“說話!”連蕭看他這樣,瞬間從天靈蓋底下蹿起道尖銳的鳴響,牽着他兩邊的太陽穴直蹦。
丁宣微微偏着腦袋看看他,重新貼過去:“連蕭。”
“現在又連蕭了,”連蕭的眼眶幾乎是一瞬間就紅起來了,他手臂都因為太用力而發顫,必須緊咬着牙才能繃住自己,“剛才你在那愣什麽!”
丁宣又不說話了,他頂着一身的灰土,臉上被畫得像張年畫,繼續把自己的手往連蕭手裏塞。
“你不明白那些人在欺負你嗎?”連蕭鼻梁上的小破口發着辣,跟他的眼眶和心底一樣,蟄得他反應更劇烈,“為什麽不躲!拍你腦袋你不會拍回去嗎!”
如同一頭狂躁的動物,連蕭一遍遍推搡着丁宣沖他吼,連着質問他。
“你不會喊我嗎!”
“你不會哭嗎!”
“不會叫嗎!”
“為什麽不躲!”
“為什麽不找我!”
“你他媽傻嗎!你找我啊!”
最後一聲從嗓子裏吼出來,連蕭的臉頰都繃緊到微微顫動,已經完全破音了。
丁宣是從什麽時候縮去的牆角,從什麽時候開始抱着腦袋尖叫,連蕭根本沒注意到。
也可能注意了,但他沒制止自己,也不想制止丁宣。
等平複着呼吸看清丁宣此時的狀态,連蕭突然心裏松快了很多,也平和了很多。
“……就是這麽喊。”放任丁宣尖叫了一會兒,連蕭啞着嗓子說了句。
他在丁宣身旁蹲下,膝蓋莫名牽着大腿一陣酸疼,他幹脆曲着兩條腿跌坐在地上,像第一次在學校獨自安撫丁宣那樣,強制将丁宣拖過來抱着,下巴窩墊在他腦袋頂。
“以後誰敢那麽對你,欺負你,就這麽喊。”感受着丁宣竭力發顫的身體,連蕭兩只手十指交叉着捆在他背後,把掙紮的丁宣捆得更緊。
“我欺負你也得這麽喊。”連蕭頓了頓,咬着牙才說出這句話。
腦子裏回想起他推開丁宣頭也不回的模樣,連蕭一直火辣辣的眼底突然就燒得遭不住,兇狠的酸澀感直接從肋骨中間爆開。
他還不明白這種五味雜陳的愧疚,只能猛地閉上眼,把眼眶用力壓在丁宣的頭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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