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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蕭甩開丁宣往前邁出的第一步,心裏是真的有種“啪”一下甩了個大包袱的感覺。
從丁宣來到家裏,由他去接丁宣下托兒所,開始瑣瑣碎碎大事小情的照顧他開始,連蕭不止一次在無比心煩的時候幻想過,真想直接把丁宣給扔了。
然後就再也不用随時被牽手,随時都得關注着他的動态,就能想去玩就去玩,想玩到幾點就玩到幾點。
可這些想象一直都只是想象,連蕭沒辦法真的這麽做。
兩年前的下雪天晚接了一次丁宣後,連蕭自己都吓得半死,再也沒敢在跟丁宣有關的時間上出過岔子。
真的推開丁宣往前走時,他的意識甚至都照進現實了,覺得沒有人拖在身後他連胳膊都輕了。
原來甩掉丁宣是這種感覺,那種暢快裏甚至帶着一絲報複的快感。
真的很暢快。
當時老爸跟他說要“一輩子”照顧丁宣,連蕭還不能徹底理解到這個“一輩子”的概念,因為那會兒他潛意識裏一直覺得過完年丁宣就會走。就算真住下來,就算現在腦子不好,以後總會長大的,小孩子一長大自然什麽都會了。
那時候的“照顧”在他潛意識裏總歸是有頭兒的。
但是今天他突然就明白老爸的話了,也明白當時老爸為什麽不願意讓丁宣留下來。
這是一種沒有盡頭的“照顧”。
上學的時候能期待周末,老爸老媽上班也能定期歇班,月餅要到中秋的時候吃,過年的時候才有春節聯歡晚會看。
什麽事都是有頭兒有時間安排的,可照顧丁宣沒有。
星期五晚上上床睡覺後,周六一早上還是要給丁宣安排,帶他穿衣服上廁所,給他找紙畫畫,一整天地陪着他。
什麽都不能做,事事要以照顧丁宣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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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放寒假了也不能出去,跟同學出去玩一趟還得帶着他,因為丁宣離不開人。
兩年前離不開,兩年來離不開,兩年後還是離不開。
連蕭一路走一路想着這些,前面幾步邁得有多潇灑,越往前走就有多心煩。
真的煩,這些平時根本沒去多想的情緒,今天一股腦全冒出來,他快煩死了。
從丁宣到了他家到現在,出門的每一分鐘都是有人帶着的,即便是那年被擱在姥姥家那一半天,也有他親姥姥親小姨看着,從來沒有真正的一個人。
丁宣真的離不開人,他從沒一個人過過馬路,過馬路的時候紅綠燈也不會看,只會被連蕭帶着走。只要連蕭還在走,哪怕旁邊一輛車已經撞過來了,他連躲都不知道躲。
偏偏從小巷胡同出來正對着的就是個街口。
操。
連蕭在心裏罵了句。
明明還在惱火,他卻不由地開始想:如果丁宣跟上來了,再來拉手,那他就不再撇開了。嘴上說丁宣幾句堵住二光他們的嘴就行,他們愛怎麽看怎麽看吧。
如果他沒跟上來……
“你真不管啊?”二光在身後磨叨一會兒,似乎是哄了丁宣幾句,想帶着他走,沒能帶來,又趕緊小跑過來追上連蕭嘟囔,“我讓他回家了,他能聽明白嗎?現在該知道路了吧?”
連蕭一句“他知道個屁”就在嘴邊,可是擡腿就走的面子束縛了他,不管是接話還是回頭看他都做不到。
一腳尖掀開枚小石子,他繃着臉保持着步速,硬生生邁過了小巷口的小石墩子。
其他人不知道連蕭跟丁宣有這麽一出,一見面就開始嘻嘻哈哈地打鬧。
還在大街上,咋咋呼呼的跟群傻子似的,連蕭平時就不愛跟他們亂,人少還行,人一多他就跟二光說話,或者幹脆自己走在最後頭。
今天他更沒心情亂了,去公園的一路都挂着個臉,看誰都像神經病。
趙晨晨來問他怎麽了,他說句沒怎麽,趙晨晨聽他那語氣恐怕再問得發火,也沒敢跟他多鬧。
別人看連蕭挂臉不敢搭理他,二光不怕,雖然他也不樂意連蕭出去玩還帶個丁宣,太跌份兒了。
可他也是全班最了解連蕭,甚至是連蕭幾個玩的好的朋友裏最明白丁宣情況的。
“你弟真沒跟來。”拐過廠街路口就沒法再回頭看丁宣的影子了,二光停下來扯了連蕭一下,“你真不用給他送回家啊?”
“送誰,趙晨晨嗎?”孫虎在自行車上拖着腿亂嘎悠,一聽見二光這麽說,立馬就笑着接了句。
“上一邊去。”二光跟連蕭耍不起橫,跟其他人都特能,知道這會兒連蕭肯定沒心思聽他們胡扯,擡腿朝孫虎的二八杠上蹬一腳,“連蕭他弟。”
“去哪送你弟啊?”孫虎晃着車把兒張望一圈,“連蕭弟幾年級了來着?”
連蕭勒都沒勒他一眼,光知道往前走。二光問了幾遍還給他問煩了,踢開二光讓他滾蛋。
“拉倒。”二光特靈活地一縮屁股躲過去了,罵罵咧咧地吸溜鼻子,看連蕭這麽堅定也不樂意管了,“愛管不管,又不是我弟。”
連蕭一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明明極力想要延長甩開了包袱的快感,煩躁和心慌卻随着他邁出的每一步直往心頭鑽,腦子裏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種丁宣出意外的畫面。
“買票,錢都給我。”到達目的地後,趙晨晨一秒進入班長狀态,特熟練地開始挨個收鋼镚兒。
收到連蕭跟前,她手心一翻,沖着連蕭莫名奇妙又挺甜地笑了一聲。
“哎喲——”旁邊一群人跟有病似的就開始起哄,二光還蹦了蹦,不過應該是凍的。
連蕭在這嘻嘻哈哈的快樂氛圍裏到底是呆不住了。
“我不進去了。”剛到公園門口,大家商量是直接去溜冰場還是逛逛再去時,攏共就停下來不到半分鐘的時光,他心裏發毛的草已經要長到腳底板,一點兒沒了溜冰的心思,只覺得時間無比的漫長。
“我不去了,你們玩吧。”連蕭往她手裏抛了個硬幣,心煩意亂地轉身就走。
“幹嘛啊?”孫虎他們都愣了愣。
“我跟你一塊兒,”二光二話沒說就跟來了,蹦着沖他們扭頭,“我倆一會兒就回來!”
連蕭往回走的速度比剛才還快,步子邁得又快又大。
前面半截他還能繃着跟二光說話,後半截開始跑,等到了街口準備進胡同了,連蕭望着那破牛拉車一樣蹦字的紅綠燈,幹脆直接沖了過去。
“操,等我一秒你能死!”二光跟着他跑過來,差點兒被突然炸開的喇叭聲給吓跪下,滿腦子自己的壯烈場景。
“急了?你是不是怕丁宣亂跑再讓撞了?”他立馬就對連蕭進行感同身受,“沒事,就這麽半條街,我媽說街頭翻一車蘿蔔沒等撿完街尾都傳一遍了,你弟要是被撞路上早炸了。”
說完他也覺得這話不合适,又開始哇啦哇啦找補其他的。
連蕭沒心思搭理他,胡同裏面有小孩在玩在鬧的動靜,剛才他走的時候還沒有,越接近剛才跟丁宣分開的那一段越清晰,但卻沒人影。
連蕭使勁皺一下眉,聽見一個有點兒耳熟的男聲從胡同拐角那頭冒出來,還帶着譏笑:“瞅他那呆逼樣兒,一點長進沒有。”
“……我就知道你得回來,你直接聽我的不完了嗎,非得多走十分鐘的道,有那時間……”二光還跟連蕭絮叨着,這一路光知道跟着連蕭緊跑慢跑,都沒注意跑到哪一段了。
直到連蕭猛地一停。
二光跟着往那邊看,是幾個男的,一個高胖子還有倆矮冬瓜,跟他和連蕭差不多大,手裏亂七八糟的拿着些彩筆顏料,又笑又鬧地罵着髒話,圍着牆角的一個小孩。
擠在牆角那兒的是個更小的小矮個兒,一身稀髒,跟在胡同裏滾了一遭似的,棉襖扯得歪歪扭扭,領口都快歪到肩膀了。
他估計是跌了一跤,手上沾了髒東西,悶着腦袋很認真地在搓。
高胖子跟矮冬瓜們圍着他,在給他“化妝”。
“擡頭。”高胖子夠不着小個子的臉,彎了彎腰感覺不得勁兒,先是把他舉着的手拍開,然後照着他腦袋就兜一巴掌。
小矮個兒被拍得腦袋一偏,也不吭聲,重新貼着牆角站好,繼續舉着左手在右手掌心上搓。
“這麽大個子有病吧?”二光就能在班裏同學跟前裝裝相,這樣一看就是在以多欺少的場面,他立馬不絮叨了,窩着嗓子小聲跟連蕭說。
那幾個人聽見聲了,扭頭朝他們看。
高胖子跟個大死豬似的,滿臉橫肉的腦袋一動,擠在牆角裏面那小矮個的臉才徹底露出來。
是丁宣。
“我操!”二光這下不用壓嗓子了,也根本壓不住,愣了愣就脫口而出吼了一嗓子。
他剛一跑進來也聽見有人在胡同玩,但他壓根兒沒往丁宣頭上想。
丁宣就不可能跟別人玩,天天宣宣愛這個愛那個,其實他就只愛連蕭。
“我操我們大……”二光腿上續了力氣準備要沖,邊罵邊轉頭看連蕭。
連蕭什麽表情二光壓根沒能看着,他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朝那高胖子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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