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溫柔

駱征的電話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态, 也不知道他這會兒在哪、在做些什麽。

往常的他總是會事無巨細地跟阿姐報備自己的事情,具體為一天內的分分秒秒無時無刻,甚至連去廁所都要大費周章地談論細節…

可是最近幾次都沒有。

任何一件做慣了的事, 出現變動都會顯得格外明顯,以至于由不得人不去亂想。

卧室裏靜悄悄的。

女人孤身一人坐在化妝臺前。

窗簾沒有合上, 外面是黯淡的天。

古典樣式的化妝鏡裏倒映着女人秀麗的半張臉。

秦姐姐描眉的時候, 擡臂不小心碰到了剛才在車裏被高跟鞋跟蹭傷的地方, 瞬間疼得她手腕一哆嗦,将好不容易畫好的眉尾一下子破壞了。

望着鏡子裏滑稽的右眉, 秦姐姐哭笑不得、末了嘆了一口氣。

今天究竟怎麽回事兒?

三番五次弄傷自己不說,頻頻走神, 右眼皮還一直跳。

阿征也玩起了失蹤,只留下了讓她去酒店的暗號。

之前其實也有過這樣類似的情況,為了一場令她愉悅的驚喜, 駱征能憋半周...今天照舊,不過他居然神秘到連電話都不接了, 也不知道酒店裏會有什麽驚喜等着她。

秦姐姐迅速斂斂神,仔細擦幹淨剛才描壞掉的地方,重新動手畫。

本就是一張素顏都絕佳的面孔, 柳眉杏眼, 簡單施施粉黛就更顯得委婉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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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臉上添添補補最後的細節, 塗好口紅, 鏡子裏的女人美麗到不可方物。

從梳妝臺前起身, 一看時間,距離阿征給她的暗號時間又逼近了不少。

她連忙去到隔壁衣帽間。

白天穿的紅裙子沾染了法式料理的香氣,她選擇換掉。

時間略緊,可秦姐姐又在滿滿當當的衣櫃前犯起了難....

這間屋子裏放置的全是她的衣服用品, 繁簡不一,保守能有上千件。

包包、裙帽…基本上都是阿征買的。

以往她糾結衣物的時候,駱征總是在旁指點江山,說阿姐你穿這個,這個好,我歡喜,又或者壓根不需要她煩心,等她上完妝從椅子處回頭,阿征就已經抱着他自個搭配好的全套衣服出現在了身後。

一笑嘴巴咧到耳朵根,乖張的像頭幼犬。

而她只需要換上就行。

鞋子也是,漂亮的高跟鞋,平底鞋...基本上出門前都是他蹲在身前幫自己穿,可是最近...鮮少有這樣的畫面出現。

阿征突然變得好忙起來。

忙到連電話都不願意接一下。

秦溫喃從來沒有這麽希望自己的身邊有人在過,一瞬間的孤獨感占據心腔。

好在這份孤獨感并沒有持續太久,畢竟阿征給她準備了驚喜不是嗎,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總歸要高興些。

在衣服堆裏束手無策的當口,她突然想起來不久前去過一次XOP的秀場,在那買了一件淺白色的泡泡袖裙。

裙子是設計師專門為已婚婦女準備的減齡且襯體态的一體裙,不過買回來後她沒穿過幾次。

正好今天偏冷,再外搭一件毛領的坎肩,似乎很不錯。

解決了穿什麽的煩惱,可今天的她似乎總是碰壁——

在衣櫃裏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那條裙子,還差點被衣服的絲帶給絆倒。

一擡頭,冷不防望見窗外的天,烏雲團聚。

上午那樣好的天氣,這會硬生生是變了。

今天似乎不宜出行...

也不知道阿征他為什麽不開手機,真是令她覺得不省心。

手表禮盒靜靜擺在梳妝臺上,秦姐姐在衣服堆裏掙紮了一下,努力将心頭的不好情緒清掃幹淨。

這其實算雙向奔赴,盡管現在有些困擾,但是當阿征望見自己給他買的手表,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願。

封悅悅在車裏睡了一會兒,睜開眼發現堂哥正帶着她朝一家園林酒店的方向去。

她當即扒向車窗,這家酒店漂亮得宛若宮殿,巨大的噴泉臺,無數鮮花做點綴,外圍被樹木包裹。酒店矗立在全區最好的地段,足足有十三層樓那麽高,要不是天色不好,不然會更添幾分雄偉。

封悅悅以為堂哥來這兒辦事,撐着小腦袋瓜,一路上感嘆資本的神奇。

“我爸爸也有一家這樣的酒店,只可惜——”

“他不喜歡我和媽媽,從來不帶我們去玩。”

童言童語。

賀馳亦默不做聲地聽,其實他又何嘗不是?

印象中的父親,除了下垂的嘴角,不耐煩的雙眼,嫌少有別的表情,父子天倫、游樂場這類的事情從未有過。

“小鬼,坐好。”

對于小丫頭的吐槽傾訴,賀馳亦只是輕描淡寫地撂下這麽一句,并沒有過多評說,只承諾說,“堂哥以後經常帶你過來。”

封悅悅忽然一愣。

驀然的,這會也難得破天荒地聽了話,特別給面子的乖乖坐直。

....

車子平穩拐彎,緩緩停在了酒店門前。

應該下車了,可是堂哥居然沒動。

封悅悅古怪地朝前看,透過前視鏡,忽然注意到堂哥的眼神——

喏,為什麽?

她似乎覺得,好像有那麽一瞬間,堂哥他在憐憫?

憐憫誰?難道這酒店裏...有什麽難以啓齒的秘密嗎?

大喜事,天公卻不作美。

天氣預報中的多雲居然硬生生地演變成了陰雨天。

堂兄妹二人穿過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在無數的招待生中穿梭。

惹眼漂亮的二人一直都是人群裏最最吸睛的存在。

終于,他們來到二樓,一處禁止進入的門前。

透過門縫,賀馳亦望見了被困在這裏的駱征。

從來沒什麽心眼,被寵得無法無天的駱少爺,此刻蔫巴得像什麽可憐棄犬。

賀馳亦在某個跌宕的瞬間,甚至瞥見了自己的命運。

不,他又瞬間反駁,将這個念頭死死扼殺——

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成拳,下颚緊繃,眼神銳意傾瀉。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絕對絕對不會走跟駱征一樣的道路。

短短一個月不到,駱征身上的鋒芒俨然都快被磨沒了。

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女人,該說他愚蠢還是可憐。

賀馳亦的瞳孔平靜似水,乍一看漆黑的,深得看不見底。

站在門口的他驀然停頓了一下,緊接着拉着小堂妹走進去。

封悅悅牽着堂哥的手,自從她踏進酒店的那一刻起,整個人都愣住了,像是被點了啞穴。

一路跟着堂哥,呆呆走進新郎的房間。

時隔多天,她終于望見了,只在秦姐姐手機裏見到過的小男友。

傳聞中的小男友,明明是比痞子堂哥更令她覺得嫉妒的存在,可這一刻——

她居然顯得異常沉默。

她害怕...她才這樣稚嫩的年紀就已經開始恐懼起自己的未來。

因為賀馳亦的特殊身份,無人敢攔。

得知消息,有人前來拜訪駱征的杜曦杜準新娘在聽見賀馳亦的名諱之後,也緊緊巴巴地啞了聲。

不過身後的助理卻頻頻向她作保,稱一切都已經辦理妥貼。

她這才慢慢放下心。

賀馳亦走進屋裏,保镖面面相觑,之後在耳麥的指令下,紛紛先出去。

這下,屋裏就只剩下駱征和領着封悅悅的賀馳亦。

亦哥來了,他從來都敬重的道上好哥哥,每回都當天神一樣供着的亦哥來了,可這一回駱征居然連頭都沒有擡。

他狼狽,他不甘心,他快被折磨瘋了——

這一天過的豬狗不如,匆忙到他被從家裏被拖出來時,連條消息、哪怕是親手寫的字條都沒有給阿姐留下。

阿姐她應該回到家了吧,她這會兒在做什麽?聯系不上自己,會着急嗎?

他捂住臉,心裏頭悲涼一片。

賀馳亦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十秒鐘後,突然,他将手機遞給了他。

駱征察覺到什麽,緩緩昂起頭。

賀馳亦的目光自上而下,與同時一點一點擡眸看向他的駱征視線交彙。

這一刻的賀馳亦,宛若上帝。

冥冥之中像是有聲音纏繞在駱征的耳畔。

我在給你機會,僅此一次,孰是孰非你自己決定。

是選擇現在就将一切都告訴那個女人,還是說你依然心存僥幸,別待到日後後悔——否則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賀馳亦看着他,似有嘲弄,但更多的是一種憐憫。

他在賭。

這麽多天了,在得知駱征訂婚那一刻,天曉得他有多開心。

畢竟事已至此,還有什麽理由阻攔他去争奪那位漂亮的情人姐姐?

他賀馳亦本就不是什麽好人,做出道德之外的龌龊事也并非例外,就連老天爺都在幫他,那他有什麽理由不把握?于是就更加肆無忌憚。

可是日複一複,他不堪、他下作、他想盡醜惡的揣度。

但真正到了這個節點,他又萌生了悔意。

差點兒,就差了那麽一丁點,就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信了那番鬼話。

什麽鬼話?

女人是為了金錢、地位才留在駱征身邊的,哪怕當她知道駱征背着她娶了別人,也依然會為了金錢留在他身邊的鬼話——

可是,他再固執地描摹這一切,終究無法掩蓋本心。

其實,骨子裏,他一直都偏袒秦溫喃。

偏袒那個無知愚蠢、蠢到可憐的女人。

他只是妒忌得要死,倔拗地認為只要抹黑她,這樣她就會輕易地屬于自己。

事到如今,他再也做不到不坦誠。

他收回手,後退半步。

甚至給了駱征隐私的空間。

來吧,做決定吧。

我不攪局。

我只是在給你們機會。

賀馳亦憐憫不已。

駱征茫然地接過手機,那冰冷的物件像是有千斤重。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于,指腹劃過屏幕,他解了鎖。

從屋裏出來。

賀馳亦靠在門邊,突然想抽煙。

保镖們見他出來火速再度進屋,門嘩啦一聲被關上。

再度隔絕了一切。

這寂寂長廊就只有他和小鬼。

“堂哥哥。”忽然,封悅悅用力抓住堂哥的手,像是魂都丢了半截,她木然地開口:“如果以後,悅悅也要被逼着嫁給不喜歡的人,你一定要救我。”

“求你了,堂哥。”

小丫頭怔怔地,臉上毫無血色。

賀馳亦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震顫了一下。

其實,這小鬼的父母也是聯姻逼來的緣分。

彼時婚禮遠沒有這年的隆重。

那年的賀馳亦,十五六歲的年紀,同樣目睹了自己的小叔行屍走肉般的站在婚禮席上,對剛剛認識不到一周的陌生女人說“我願意。”的畫面。

那會兒他五感不全,被老爺子一棍子一棍子帶大,居然在那麽短暫的一瞬間,他從臺上男人的目光中品嘗到了絕望孤寂的滋味。

也是在那個時候,那年羽翼未豐的他,悄然立誓——

別人怎麽樣,那是他們的命,而他賀馳亦絕不會走到這一步,絕對。

那年的他立完誓言,歪頭,偷偷看向一邊品茗的賀老爺子,也就是他的爺爺,對着他兀自攥緊了拳。

而今,他幾乎快要忘記。

這距離那道空頭立下的誓言,竟然已經過了快十年。

一下子萬千感慨,紛紛席卷了起來,他在封悅悅的面前蹲下來,點了點她的鼻尖,難得寵溺地笑了一下,他說:“堂哥會的。”

封悅悅一陣心酸,忽然上去抱了他一下。

堂哥哥其實一點兒都不壞,她羨慕又崇拜。

下一秒,小鬼頭嗡嗡的聲音從懷裏響起,“那,這件事,秦姐姐知道嗎?”

“...”賀馳亦一下子啞然。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或者,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态回。

一切都亂了套。

那條白色的裙子最後依然沒能找到,退而求其次,秦姐姐選了一條折中的筒裙。

牛仔藍色,照樣減齡了不少,出門取車,甚至沒人能猜測出她真實的年齡,路人都以為她最多不超過25歲。

這一次阿征居然沒有派老吳接送,秦姐姐也沒想太多,打開導航兀自尋找那家酒店。

依然是在副駕,裝有手表的禮盒靜靜躺在皮墊中央。秦姐姐笑着撫摸了一下禮盒,情不自禁幻想出阿征收到禮物的模樣。

她笑着發動車子,白色的轎車緩緩駛離。

車子剛剛行駛到出口。

轟隆隆——

雷聲劃破城市的天空,一場大雨驟然來臨。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感謝營養液遼,謝謝寶子投喂=v=

前20評紅包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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