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溫柔

在雨水的侵蝕下, 城市更添冷肅。

路人行色匆匆,城區道路還遇上了堵車。

霓虹燈下的一切都顯得模糊不堪。

喇叭聲雨聲交織在一起,壓抑得令人心生煩躁。

秦姐姐坐在車內, 透過雨刷來回擺動的車玻璃,看着外面洶湧的雨幕, 心情不美麗。

她不喜歡陰沉沉的氛圍, 因為濕滑的溫度會令她的手腳冰涼。

老毛病了, 每每碰到壞天氣,她總是像寄居蟹似的窩在家裏不出來。

家裏常年配備足浴桶, 阿征還專門安排老中醫為她量身調制了中藥用來泡腳。

按照以往,她現在應該窩在沙發裏看劇、鍋裏煨着養生湯, 而不是像這樣被阿征叫到外面。

距離目的地還有好幾公裏遠。

她試圖再次聯系阿征,可他那兒依然無人接聽。

秦姐姐皺起好看的眉。

一路無話。

....

城市漆黑,而賓凱斯基酒店卻燈火通明。

來賓衆多, 或許是為了避嫌,又或許是資本家們司空見慣了的路數, 來的大多是些晚輩和小年輕,他們各自交換名片、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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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美酒香槟,觥籌交錯, 都是一些年輕金貴的肉身, 好不惬意。

整個二樓都被婚禮承包了下來, 不過奇怪的是門口居然沒有任何關于這是一場婚禮的訊息通知, 哪怕是新郎新娘的介紹...

因為不久前準新娘杜大小姐突然開口, 要求酒店門外禁止宣傳婚禮,她不允許在婚禮開始前酒店入口、任何一個顯眼的地帶出現她和新郎的名字。就連她姥爺高價從迪拜寄過來的,上面寫滿他寶貝外孫女名字的慶賀花束都被密封在了儲物室裏。

至于原因...她閉口不談自己邀請了未婚夫的情人姐姐來到現場觀摩婚禮,這樣惡劣至極事情, 只說是她自己心裏膈應,畢竟是捆綁的婚姻,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她爸,也就是杜老板發了幾通火之後,在女兒刁蠻的哭鬧下,沒辦法只好應了這樣的無理要求。

好在這一切并不重要,這場婚禮說穿了就是一個隐蔽的名利資源的交換場。

這使得很少有交集的名流們抽空聚個會、碰個面。

新娘新郎什麽的不過是一個媒介。

賀馳亦領着封悅悅坐在禮堂的正中央,由于他外表不俗,穿着打扮也偏向于成熟,一下子竟讓些新人猜不出他大致的歲數,知道他的人呢寒暄幾句也就過去了,不知道他身份的,一看他懷裏還帶個娃,不禁猜測可能是他女兒,這麽一來也就少了很多前來搭讪的陌生人,尤其是女性。

他也樂的清閑。

封悅悅卻不高興,她多次問堂哥要手機都被賀馳亦拒絕了。

按照她火爆的性子,得知了真相,這會冷靜下來第一件事必定是将這一切告訴那個女人。

而賀馳亦剛才把手機給了駱征,讓他自己做決定,說與說不全在他自己。

可,心存僥幸的駱征終究沒有勇氣向女人坦白。

事已至此....既然這是他的選擇,賀馳亦無權幹涉。

封小鬼就更無權幹涉。

做人做事,他的原則一向如此。

“求你了堂哥,你打算跟他一樣一起瞞着秦阿姐嗎?你難道不覺得她可憐嗎?”封悅悅氣皺了臉。

“她可憐什麽?”賀馳亦反問。

“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男友打算瞞,你有辦法改變一星半點兒?”

這話将封悅悅問啞。

“可是...可是...”

封悅悅死死盯着前臺,腦海中又浮現出女人溫柔笑意明媚的臉:“難道還有比被做小三,更讓人覺得可憐的嗎?”

....

捱過一個又一個紅燈,秦溫喃終于瞥見了酒店的一點點輪廓。

太遠了,車子足足開了一個半鐘頭。

碰上這樣不好的天氣,路上又頻頻堵車。

也不知道阿征他究竟是怎麽想的...她甚至還累的倚靠在車座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

兩名穿着雨衣的保安在酒店路口的附近巡邏,盤查一番放她進了去。

車窗關上的一瞬間,秦溫喃好像聽到了其中一個小哥開玩笑似的,從口中說出了‘婚慶’的字眼...

她不由得朝前看去,酒店巨大的高樓矗立在城市中央。

這樣的架勢,頗有點婚禮的意思,只不過下起大雨,外面的鋪設又匆匆撤掉了。

停好車,周圍一圈基本上被形形色色的豪車填滿了。

秦溫喃将裝有手表的盒子小心護在懷裏,下車後按照阿征的暗號,她朝酒店二樓的方向走去。

酒店入口處花籃成堆,都是統一粉色的玫瑰。

秦姐姐匆匆瞥了一眼。

無怪,阿征和她都不喜歡粉色,家裏也從來沒有添置過粉色的東西。

一路上,酒店來訪的人還挺多。

一樓是自助美食區,不過這個點人數稀少。

有侍應生上前想幫她拿傘,被她搖頭拒絕了。

前臺生被電話打爆了,秦姐姐放棄了詢問。

順着阿征給的暗號,她獨自走進電梯。

二樓的vip禮堂是她要去的地方。

秦溫喃懷裏護着手表盒,高跟鞋踩在昂貴的地面,噠噠噠。

她身段婀娜,一截紅毯的過程,被她走得風情萬種。

禮堂的門口透着光源,裏面似乎人很多的樣子。

莫非...是舞會?秦姐姐心裏猜測。

她跟駱征最初就是相識于冰雪世界的聯誼舞會。她那時候負責彈琴。

斂神,秦姐姐整理好脖子處的絲巾,她走了進去——

确實。

禮堂內人影憧憧。

秦姐姐擡頭望見裏面莺莺燕燕、西裝面首....這一點兒都不像是...約會的場面,也不太像舞會,倒像是...婚禮現場。

秦姐姐內心盤亘起巨大的好奇。

不過...阿征怎麽沒有告訴她,今天原來是請她來參加婚禮的嗎?

她站在門口,疑惑不已。

拿出手機,剛準備給阿征打電話,可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精致的粉色高跟鞋,這顏色俨然與門口的粉玫瑰交相呼應。

“秦小姐,是嗎?”女聲尖脆。

秦溫喃一愣,忙擡起頭。

一襲粉色泡泡裙的女人雙臂抱胸,與她面對面。

來人生了一張冷淡中透着邪獰的瓜子臉,顴骨略高,嘴唇很薄。看起來比她高出一些,足足有一米七多,瘦得排骨胸清晰可見。

抛卻她眼神中的挑釁,顯而易見是個幹瘦的美人。

可是無論秦姐姐怎麽搜索枯腸,依然找不到半點她認識這位小姐的跡象。

“是..請問。”秦姐姐善意地點頭。

杜曦作為新娘,一出場自然是焦點。

秦溫喃陡然發現,因為這個女子,禮堂內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都朝她這邊聚攏過來。

她疑惑地皺起眉。

可杜曦卻像是看一件商品似的,上下來來回回打量了她好半天。

最後她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老氣、臃腫。

“我還以為,他能有什麽好品味,就這啊?”

秦溫喃不知道她陰陽怪氣下的所指。

“小姐?”再度出聲詢問。

不料女子一改前貌,“我等你好久了。”

杜曦笑着歪頭,沖她意味深長地勾起唇,一字一頓道:“我,的,好,姐,姐。”

“什......”

“沒什麽事兒,親愛的姐姐,你跟我來。”

杜曦打斷她的疑問,

“我領你去見個人。”說完便扭頭,斜眼笑着扭動屁股。

***

禮堂裏,因為駱征是新郎,自然有很多熟面孔。

也有幾個有幸曾經在盛風見到過秦溫喃。

綠毛看了半天,突然醍醐灌頂一拍腦袋,“卧槽!這不是這不是...哎喲操想不起來了!我好像在哪見過這女人。”

“啥玩意?”

“上回上回那個——卧槽亦哥你有印象不??”他扭頭去問賀馳亦。

不知道他們幾個在鬼吼狼叫什麽,賀馳亦懶得看周圍更搭腔。

一個吵就算了。

“堂哥!你看那兒!快看啊!!”

結果封悅悅這小鬼也在吵地不可開交,本以為是她調皮,“小鬼,能不能安靜點兒。”

“你看那!那是秦姐姐啊!!”

秦...

賀馳亦悚然回頭。

他起身的動作太大,甚至驚吓到了邊上柔柔弱弱的女賓,女賓被這個自己打量到現在,一言一行從未出過纰漏的男子,現在出格的形容舉止吓得花容失色。

父親不是說...賀家二少爺從不失手的嗎?

她捂着胸口,連連深呼吸。

賀馳亦直直看向那頭。

禮堂正中央,碩大的紅毯過道。

那跟在杜曦身後的人...俨然是...

操,她怎麽來了!

賀馳亦瞳孔驟縮。

“堂哥......”

封悅悅拽着堂哥的袖子,傻眼地看着秦姐姐一點一點跟着新娘穿過人堆,她的懷裏明晃晃地還拿着白天,她為小男友準備的手表盒子...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諷刺了。

她想跑過去讓阿姐走,可是堂哥拽着她,她動不了。

差點急得哭出來。

賀馳亦望見杜曦玩味滿滿的眼神,心裏也了然。

不愧是老杜家的後代,夠他媽狠。

與此同時,新郎等候室。

“待會兒啊,出去,按照流程,別讓媽擔心。”

駱夫人四十來歲,保養得當,正在幫兒子整理頭發。

婦人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語氣平穩得宛若鏡子湖泊。

“一定一定不準胡來。”

她忽然冷下聲。

駱征行屍走肉一般的坐在椅子中,不吱一詞。

末了,當母親的手離開他的頭的時候。

“您會後悔。”

小兒子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駱婦人沉默地拎起包,并不打算同他置氣。

都是這麽過來的,時間一長,他自然就會懂。

杜曦将秦溫喃領到婚禮席的第一排,按着她的肩膀坐下。

“歡迎你,我的好姐姐。”她的顴骨本來就高,一笑起來就更顯高,指甲略長,秦姐姐甚至能感覺自己的肩膀被她戳出了痕跡。

說完,杜曦便離開了。

手臂擺動的弧度十分大。

随着她的離去,那些打量的目光也随着消散。

不過秦姐姐一頭霧水,再看向周圍,都是一些陌生至極的面孔。

她想給阿征打電話,可是...駱征的電話在駱夫人那兒。

...

“媽,手機還給我,可以嗎?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駱征說完那句你會後悔,從椅子中站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駱夫人拎着包剛準備走,聽見這句話,打斷他,答非所問。

她背對着兒子,口吻冰冷,“一會兒快點出來。”

“媽!”

“之後随便你怎麽搞,今天必須給我把事情辦好。”

“手機,過了今晚就還你。”

時間緩緩到點。

禮堂中央的大燈忽然關了,随着響起來的舞曲,氛圍一下子緊張又浪漫起來。

駱征跟着司儀出來,按照杜新娘的婚禮計劃,他要先去來賓席等候。

就這樣,宛若屍體一般的駱征從後臺出來,剛走進禮堂,便跟同樣被安排在第一排的阿姐遙遙相望。

望見秦姐姐的駱征,突然像是被點了穴——

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怔怔看着女人。

秦姐姐也看到他了。

終于見到了阿征,一整天的疲憊瞬間被化解。

她笑着起身走上前,仔細看她眼尾還疲憊地紅着。

周圍都是自由起舞的來賓衆人。

以為阿征也是嘉賓的她,迅速将懷裏的禮品盒子遞到他面前,順帶心疼的摸了摸他的眉心。

“阿姐給你準備了驚喜。”

“喜歡嗎?”

周遭已經有嘩然的趨勢。

“好阿征,為什麽叫阿姐來婚禮也不說明白些,我什麽都沒有準備...” 見他呆呆地,宛若被抽取了靈魂。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阿姐,你快走!快離開啊!

秦姐姐見他神情不對勁,立馬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他渾身冰冷得駭人。

就在這一刻,舞臺燈光驟然亮起。

新郎新娘身穿婚紗的照片被放大了無數倍,秦姐姐循聲也望過去。

在看清楚屏幕上的人臉後,她瞬間血色全無如墜冰窟。

雨不見歇。

氛圍涼薄到極點。

有那麽一點兒吧。

不忍心。

賀馳亦的面容沉沉似水,薄唇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輕抿着。

眼神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清寂與憐憫。

大雨中,女人的身影孤零零的。

一把傘壓根不能起到什麽作用,頭發,衣袖,裙擺...都打濕了。

遠遠看去,路燈光變成了巨大的光圈,包攏着女人瘦弱無助的軀體,連帶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眉眼。

令人格外動容且心疼。

晃神間,女人被鞋子絆了一下,身形不穩,差點跌坐在一邊的花卉露臺。

賀馳亦條件反射地朝前半步,他忽然很想沖過去,想牽住她的手,将她拉進懷裏。

想對她說不要緊,有我在,我可以給你想要的,只要你——

将對阿征的那份偏愛分我一點兒,就足夠。

可是駱征追了出來。

昂貴禮服的左胸口袋裏還插着花,他在雨幕中哭的像個嬰兒。

賀馳亦下颚緊繃,硬生生保持原樣站在原地,視線也開始變得晦暗起來。

這一切究竟正确嗎,而女人她...會心軟嗎?

大雨中,一高一矮的兩個人,猶如在表演一場鬧劇。

“不結了,我不結了,阿姐你別走。”

“求你了!”駱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要離開我,阿姐....”

很疼吧...阿征最怕痛了。

他的臉被雨水完完全全地打濕,狼狽至極。

阿征,她從來矜傲的心愛之人、她的小少爺阿征,哪裏有過這樣的遭遇——

可是,秦溫喃鼻尖酸澀,“阿征,結束了。”

她居然愚蠢到沒有注意,阿征今天的穿着非同以往。

他最讨厭穿西裝,可今天還衣兜裏放着象征純潔與愛的鮮花...

他是新郎啊。

而她...究竟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出現在現場?

秦溫喃心如死灰,用力将他握住自己手腕的五指,一根根掰開。

“我們——”

徹底結束了。

掙脫掉駱征的手,秦溫喃幹脆扔掉雨傘,在雨幕中小跑起來。

高跟鞋磨得她腳踝生疼,跑了一會她連鞋子也脫了。

迅速跑回車內,将車門緊閉。

她凍的渾身顫抖。

甩掉保镖,駱征連滾帶爬沖向車子,瘋狂敲門。

阿姐...他的阿姐!

秦姐姐雙手死死抱着,貼近嘴唇,她蜷縮成一團,呵氣試圖溫暖自己。

渾身泛冷,不停地顫抖着。

窗外是一聲聲嘶吼。

“不要走——”

“阿姐,不要走——”

她覺得,這一切像是一場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營養液】:啾啾啾 2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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