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二公子也太可惡了,口……
聽到呼喚聲,顧星滢停在一顆桃樹下方,細雨中,花瓣無聲墜落,将青石板路印出了斑駁之色。
她在油紙傘下擡起明若芙蕖般的小臉。
她看着眼前長身而立的男子,語氣淡淡的道:"二公子,令妹之事已經解釋清楚了,您還有什麽事?"
一直以來,顧星滢都溫和守禮,但在江嶼州看來,她就是太過于知禮數,總是與人保持距離,顯得十分拘謹客氣,也少了幾分女子的天真可愛,此時,若不是她的聲音裏透着幾分冷意,江嶼州幾乎感覺不出她和往日有什麽區別。
她不高興。
江嶼州滿懷愧疚,他解釋道:“星兒,她是本公子的母親……望你能體諒本公子的難處。”
其實他也知道,母親不過想要說顧星滢幾句,并不會過分為難她,原本她只需要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她偏偏要論個長短出來,這又是何必呢?
江嶼州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女子,他其實一直停留在對顧星滢最初的印象中,現在才了解到顧星滢并不似表面上這般柔弱,她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
此刻,他覺得自己姿态已經足夠低了,他是靖遠侯的弟弟,前程似錦,京中不知多少人想要巴結他,她不過是商戶女出身,他要不是心裏有她,何必這般降尊纡貴,她若是個善解人意的,便應該順着臺階下。
顧星滢擡起一雙清瞳掃過他的臉,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她道:“我不怪二公子,二公子多慮了。”
江嶼州不過是想告訴她,他不能為了她去頂撞自己的親娘罷了。
她心知肚明,她也沒指望他能為自己做些什麽。
只是她并沒有二公子想想中的那麽好脾氣,二公子該要失望了。
“我還要去看我娘,二公子若是沒有其他事,那我便先告辭了。”
說完,不等江嶼州反應,便轉過身,慢慢走遠了。
江嶼州被顧星滢甩了臉色,臉色一沉,他看着顧星滢遠去的身影,皺了皺眉,最終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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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滢回到曉星院的正房,藍氏已經醒了,不過她看起來很虛弱,顧星滢由豆蔻,辛夷扶着進房後,顧不上腳疼,飛快撲入她的懷中,她緊緊抱住藍氏,哽咽道:“娘,你醒來了,真是太好了。”
藍氏輕拍着女兒的脊背安撫道:“星兒,娘又讓你擔心了,是娘不好。”
等顧星滢情緒穩定下來,藍氏才将她推開,她拉着女兒的手,眼神溫柔慈愛,她道:“星兒,娘時日無多,當初背着你給侯府遞信,是想讓你和二公子早日成親,這樣娘就不擔心走後無人照顧你,可現在娘又怕你在這深宅大院裏受委屈,你告訴娘,侯府的人是不是為難你了?”在她的逼問之下,溫嬷嬷都将事情告訴她了。
顧星滢心裏湧上一股酸意,眼底蒙了淺淺的水霧,她垂下眸子壓住淚意,輕輕搖頭:“娘,侯府沒有為難女兒,只是一點小事,現在女兒已經解釋清楚了,沒事了。”
藍氏豈能不知她在安慰自己,她忽然有些後悔當初一意孤行給侯府送信了,若是沒有那封信,自己的女兒也不會在此受委屈,她聲音裏透着嘶啞:“娘,只盼着你好,若你過的不好,咱們來侯府又有什麽意義,星兒,如果你覺得這兒待不下去了,那咱們便解除婚約,離開侯府。”
那些高門大戶後院裏腌臜事她是聽說過的,若不是擔心自己死後女兒孤弱無依,她又怎會選擇這條路?
顧星滢霎時紅了眼眶,她知道娘這麽做都是為了她好,這個世上也只有娘這般全心全意待她了,她含淚而笑:“娘,我現在很好呢,其他事情等二公子科考結束再說吧,何況女兒還要找行真和尚替您治病,侯府門路廣,或許更好打聽些。”
藍氏精神不太好,跟顧星滢說了會話便有些疲憊了,顧星滢等她歇息後,方從正房出來。
剛回到西廂不久,外頭就來人了,豆蔻出去一看,見來的是三姑娘身邊的棠書,便趕緊讓人進來,棠書對着顧星滢行了一禮道:“我家姑娘聽說顧姑娘的腳扭傷了,特地讓奴婢給姑娘送金創藥過來。”
顧星滢知道齊太醫從她這裏離開後,便去曉霜院給江舒韻診脈,江舒韻許是從齊太醫處聽說的。
顧星滢心中感動,命辛夷收下金瘡藥,又說道:“替我謝謝三姑娘。”
棠書應下後離開。
等棠書走後,辛夷在顧星滢腳邊蹲下來,“姑娘,讓奴婢瞧瞧你的傷。”顧星滢輕輕點頭,辛夷将她的褲管卷起來,又脫下繡鞋,绫襪,露出白的發光的一只腳。
辛夷托起她的足細細的看了看,發現腳踝處有些發紅,她輕輕捏了捏,細微的疼痛讓顧星滢皺眉。
辛夷擡頭見她咬牙忍着,滿眼心疼,趕緊将金瘡藥給她抹上。
抹完後,辛夷又給她穿上繡鞋,辛夷不客氣的道:“姑娘每一次受傷都是因為二公子,依奴婢看,這二公子就是姑娘的克星。”
顧星滢擡起水眸瞪了她一眼,微抿着唇道:“辛夷,休得胡言!”
辛夷見姑娘不高興,憤憤的閉上嘴。
棠書離開後,并未馬上去曉霜院,而是去了江嶼寒常待的閣樓裏,隔着簾幕,棠書恭謹道:“侯爺,藥已經送到了顧姑娘手上。”
裏頭回了一句:“很好,下去吧。”若是以自己的名義送過去,顧星滢未必會要,但以江舒韻的名義送入,她一定會收下。
這金瘡藥效果極好,到了夜裏,顧星滢腳踝處的酸疼便消失了,藍氏說餓,他便去廚房給她熬了雞絲粥,做了蘿蔔餅,蝦油豆腐,放入食盒中提着走回去,辛夷提着風燈走在她身後,路過花園時,她聽到女子低低的聲音說道:“表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跟玥兒說廚房的羊肉羹好喝,她也不會吃壞肚子。”
顧星滢聽出這時沐雲霁的聲音,那她所謂的表哥,是江嶼州。
許是對江嶼州已經失望,如今撞見兩人夜會,她的內心也出奇的平靜。
腳步一頓,擡手将身後的辛夷也攔住。
兩人的身影被一叢矮竹攔住,透過竹葉中的空隙,顧星滢看到八角亭上懸挂着昏黃的燈籠在風裏輕輕搖曳,借着燈光,她也看清了亭中面對面站着的兩個人,和她猜測的一模一樣。
這時,她聽到江嶼州開口了:“好了,別哭了,表哥不怪你,你也是無心的。”
說完,他伸出手,替她擦幹眼淚,攬入懷中。
沐雲霁伏在他懷裏,仍自抽泣,肩膀輕輕聳動着,嗚咽感傷,“可顧姑娘……她好像生氣了,恐怕心裏會以為雲兒是有意為之,怪罪雲兒。”
江嶼州腦海裏閃過桃花樹下顧星滢冷淡的臉色,微微怔忡之後,繼續安撫她道:“她不會的,若如此,也未免太小肚雞腸了些。”
顧星滢沒有多看,在兩人相擁之時,便放輕腳步,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待走遠了,四下無人之處,辛夷才憤怒的說道:“姑娘,這二公子也太可惡了,口口聲聲說心慕姑娘,背着姑娘卻跟沐姑娘卿卿我我。”
顧星滢提着食盒的手微微一緊,黑暗中,她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怔然,只是片刻的功夫又複平靜,她道:“今日看到的,不許對任何人說起。”
那沐姑娘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無心的,可誰又知道是真是假?
顧星滢不想繼續去深究,這侯府本身就是是非之地,或許她就不該來。
夜裏,長明院內靜悄悄,唯獨西邊的書房內燈火未熄。
書房內,江嶼寒端坐在雕花楠木書案後,他手裏握着一卷兵書正專注的看着。
江離從夜色中走入書房,給他彙報情況,他道:“侯爺,都查清楚了,今日顧姑娘在做荷花酥之時,表姑娘身邊的丫鬟夏辭曾去過廚房,後來夏辭讓廚房給表姑娘炖了羊肉羹。”
沐雲霁今日說自己是無心的,可真的是否無心,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很有可能是沐雲霁知道這兩種食物相克,故意安排炖下羊肉羹,後又诓騙江舒玥喝湯。
但這些都只是猜測,沐雲霁只要不承認,誰也沒辦法把罪名按在她頭上,何況喝湯也是江舒玥自己要喝的,并不是沐雲霁安排的。
江嶼寒眸光頓了頓,想到顧星滢今日受盡委屈卻盡數咽下去,還要裝作大度,她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他想象出她柳眉颦蹙的樣子,心口一抽,問道:“可知道那沐雲霁有什麽忌口?”
不愧是他的心腹,江離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他道:“屬下這就去打聽。”
跟着,他又說了一句:“不如将廚房的幾個廚子換掉,新來的廚子,不知主子飲食偏好,若是加錯點什麽東西,也屬尋常。”自家侯爺這是要為顧姑娘出頭呢,他這做下屬的當然得出力。
江嶼寒沒有回應,只是淡漠的說了聲:“去吧。”
待江離走後,江嶼寒将手中的兵書擱在案上,身子後傾靠在椅背上,狹長的鳳眸微垂着,濃黑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排陰影,卻沒能遮住他眸底洩出的清冷銳利的光。
他滿腦子都是顧星滢,這讓他如何看的下去?
遂站起身來,起身往外面走。
江嶼寒在夜色裏疾步前行,也不知到了哪裏,停下來的時候,耳邊聽到一陣低語,說話之人是他的弟弟江嶼州。
江嶼寒退開一步,将身形隐在暗處,目光投向亭中,燈光朦胧的八角亭內,江嶼州正摟着沐雲霁在懷裏,低低的撫慰。
不是說每日都在起早貪黑勤學苦讀麽?怎麽半夜卻和沐雲霁在此約會?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顧星滢有婚約在身,一邊哄騙顧星滢,一邊又跟沐雲霁卿卿我我,簡直是個混賬!
然而,這洶湧的怒意只持續了片刻,便又盡數消散在夜色中。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不知不覺中,江嶼寒的內心悄然平靜下來。
正當江嶼寒想要轉身離去,忽然看到一點橘紅的燈光隔着矮竹叢輕輕晃動,照出一個朦胧的窈窕的身形。
是她!
江嶼寒從另一條路上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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