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楊梅果酒
(四十七)
不幾天, 李琰便見到了皇寺的和尚圓通出現在大公帳外。
對于游僧來說,出關的關卡比普通百姓要簡單得多,圓通能夠出現在突厥部落, 李琰一點也不意外。
只是他對這個和尚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哪怕隔着一世, 他也能一眼便記起來。
李琰鳳目微斂, 眼前浮起前世少年時候, 宮中受呂貴妃召見的情形。偌大的宮殿內,呂貴妃淡淡說完幾句, 便見帷帳後走出一個圓臉方額的和尚,懷中抱着個瓷罐。那罐子裏裝着的便是父親的骨灰……
所以, 果然這事兒是由貴妃母子參與布局!
草場上的風呼呼吹着,李琰垂下的拳頭緊了緊。那邊部落大公把圓通和尚請進帳幕,兩名正在掃撒的綠雀營将士互相對了個眼神, 李琰點頭應過,将士便自行避去忙碌了。
綠雀營裏有部分将士, 是李琰從祖父山門帶來的屬下,峭山關一戰留了幾個在身邊,用起來十分方便。
大帳裏, 大公阿史那奎其呵呵然地坐在主座上, 命人給圓通倒上果酒, 擺上小食。
粗嘎着嗓子道:“辛苦圓通大師遠道而來, 可是大晉宮中貴妃娘娘又有新打算?”
圓通并手念了句“善哉”, 他是呂貴妃的表哥,因在洛陽皇寺出家,這些年呂貴妃便把兒子安放在皇寺,一則避開皇後眼線, 二則在表哥這裏悉心栽培。
圓通應道:“大公所要的糧饷兵器我們殿下一直輸出着,可前番一戰,大公不僅沒能按照殿下要求拿下李陵,更甚至變相長了李家的勢氣,使得朝中上下多有贊譽。今次貧僧受娘娘與殿下所托,敢問大公何日達成要求?”
呂貴妃因與窦家連謀,為了将李家拉下馬,損傷太後與鄭淑妃的臂膀,而與阿史那奎其演了峭山關一戰。豈料李家父子竟然憑借一千餘兵大勝突厥四千騎兵,帶去四千多将士的窦家因此勢氣大挫,底下将士們亦多有怨言,這股窩囊氣委實咽不下去。
“哼哼,大師說得輕巧。”阿史那奎其聽完,壯碩的身板就蠻橫地抖了抖:“當日你我雙方約定,窦将軍派兵行至峭山關,此後輕松便可置李陵于死地。結果呢?半途殺出個綠雀營,不僅沒能拿下李陵,還損失了我不少兵馬與一員大将!我的損失誰算?”
圓通又念了句“善哉”,面不改色泰然道:“屯衛大将軍的死,貧僧也深感惋惜。只勝敗乃兵家常事,将士上了沙場,便把一半性命交與天意。但娘娘與殿下的軍糧也不是對大公白給的,既然約定的謀算完不成,那個李琰,大公便把他交于貧僧帶回去罷。”
眼下各個突厥部落勢均力敵,誰都在暗中屯兵積糧,阿史那奎其心裏也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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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門兒!”聽得阿史那奎其胡子一抽,快要跳起來:“一碼歸一碼,你們要取李陵的性命,要削李家軍的勢氣,本王我配合。一戰不成,再來一戰。但李琰這小子,他殺了我一員大将,我要麽叫他死,要麽用他換五座城,別無他法!”
圓通見他固執,遂也不再堅持,只平和道:“依皇上的意思,若然肯換,早也已經應了。只皇上即使答應,其父李陵也斷不願因兒子而割城。左右是一個棄子,拖到後面必然麻煩,望大公再為深思。”
兩方交戰不為難來使,二人談判完,阿史那奎其便招待了圓通幾日。
傍晚的湖邊,李琰正在喂馬,葫蘆瓢舀起湖中清水,往馬背上輕撒,馬亦感覺甚舒适。
圓通身穿灰色袈裟,在幾丈開外打量了一會兒,但見那清隽英朗的小将,周遭只獨自一人。便單手豎在身前念了句“善哉”,走上前來,對李琰道:
“李将軍年輕有為,帶五百綠雀營力挽狂瀾,勝了峭山關一戰。此事傳到盛京,貴妃與二殿下亦頗感敬佩。只如今将軍被困在此處為虜,朝廷俨然棄爾等于不顧,大好青春堪成蹉跎,委實叫人感慨。将軍若不棄,明日寅時雞鳴,貧僧将回去關內,将軍可打扮成随車仆從,藏于我車下隔層,随我入關是也。”
呵,昨日還在大公帳內商議如何挫殺父親李陵,天亮就在拉攏自己了。若非有一世經驗,算算時至今日,他與二皇子還未真正打過交道,二皇子若然出手相救,只怕要引為知己。
李琰勾唇笑笑:“圓通大師厚德,本将心裏感激。只我若走了,身後三十名将士怎麽辦?”
圓通哈了哈脖頸,又念一聲善哉,答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二殿下敬重李将軍,他日回到關內必助李将軍東山再起,待得羽翼豐铎,再來為這些将士報仇不遲。”
李琰便點頭,默然應下。
誰曾想到小郡主莫珣,一早就派人盯着了。次日黎明時分,李琰一行還沒走遠,便被突厥兵馬追了上來。到得跟前,便觑到了車下露出的一角粗布青袍。
氣得阿史那奎其當場大罵,貴妃母子陰陽人,當面一套背後使計。讓人把圓通仗責一頓,轟回去傳話。
當然,圓通大師必也走不到盛京,入關便有李琰的人等着了。
但經此一番,看李琰竟要棄兵而走、掩于游僧車下跑路,想來沒有多少辦法能走出去,反而對他松了不少警惕。
七月的時令,已過了夜裏戌時卻仍熱氣蒸騰。塞外天暗得晚,此時仍然有稍許餘光,跟盛京城的日暮差不離。
李琰同幾個将士靠在草棚外歇涼,仰頭望着塞外無際的蒼穹,點點星辰閃爍。那鳳目中的光影也如星曜忽閃,不知心中思量幾何。
大郡主椒敦讓婢女出來喊李琰進帳篷說話,李琰手中執着一枚狗尾巴草,聽得擲了草站起來。
他生得鳳眸濃眉,棱角分明的五官清逸貴氣。是大晉朝的人果真富庶講究嗎,這樣熱的天,也仍然見他們一個個身着斜襟常袍,瘦腰長腿。不管是将軍還是普通将士都又高又挺拔,隽貴得叫人臉紅。
婢女低着頭走在前面,不太敢回頭看。
進得帳篷,莫名一股沁人熏香味道。大郡主椒敦坐在正中的錦榻上,身系一件開襟豔麗上襦,裏頭诃子撐得漲滿滿的,手上擒一抹圓扇搖來搖去。
她身旁小桌上放着幾盤瓜果點心,兩壺小酒,見李琰進來,便用扇子比了比對面:“來了,坐吧。”
若說小郡主彎彎腸子太多,這大郡主椒敦就是個蠻霸專橫的存在,平素無論對老者對仆從,無一不是大吼大叫、揮鞭呵斥。
李琰鼻嗅敏感,很快便梳理出那熏香裏裹含的味道,乃促人性-燥之火。倒是也不客氣,拂了袍擺在旁坐下:“謝郡主。”
他的嗓音清冷悅耳,人也生得賞心悅目,偏生語氣沒有多餘溫度。帳內點着油燈,有月光透過镂空布窗滲透進來,打照着他冷俊的臉龐,他的墨發高束,剛剛在湖中跑過澡,袍服上一股怡爽的氣息,只整個人都透着不屑之意。
椒敦就看得十分不爽利。這周遭部落,無有男人不對着她眼熱,如何獨獨他幾個漢将對自己視而不顧。
椒敦就想扒他的皮,逼他就範。猜他還是個男兒身。
不過先且隐忍着,別那麽着急。
大郡主椒敦便難得幾分溫柔口氣,咧唇笑道:“瞧你能耐。李琰,你死到臨頭了,我父王拿你交換城池不成,阿史那拙兒更對你懷恨在心,而你的王朝,顯然棄你于不顧,想來殺你之日必不在太久。不過你也并非無路可走,只要有本大郡主在,就沒人敢拿你如何。今夜叫你來,只是為喝酒的,你莫要多慮。”
說着揮退婢從,親自給李琰斟了一碗酒。
那酒成楊梅果色,幽幽的紅且香,李琰端起酒盞在唇邊抿了一抿,側過手臂倒進了袖中。
夏日天燥,她的果酒是在冰池子鎮過的,可那酒裏的藥力,便是沾着膚表都隐隐滲得炙熱。
真他麽夠狠,竟下手如此重。
李琰亮了杯底,兀自不動聲色道:“生死有命,便一定要殺,殺便是了。”
他這渾然無心、桀骜不馴的語氣,大郡主椒敦就聽不得。可是然而,也正是因着這不屑與不馴,才撩得她難耐不是?
瞥見男子目中逐漸滲出的恍惚,她便又給李琰斟了滿滿一碗,抓過他一只手臂往自己诃子上一揉:“怎樣,這酒好喝嗎?好喝就多倒點。都說了,你只要有我在身邊,便不敢有人拿你怎樣。”
李琰暗自慶幸,她抓的是自己沒倒酒的一只手臂。接過酒盞又往袖中倒了一次,應道:“是了,那麽大郡主想要如何?”
他也沒料到這女人今夜敢對自己下迷-藥,此刻那藥酒透過手臂的動脈逐漸滲入血流,雙眸亦驀地有些花亂。便是連袍服下,都隐隐地起了動靜。隐在燈影之下的鳳眸,不禁噙了冷厲的煞氣。
大郡主卻瞧着他閃躲的俊顏,開始得意起來。
椒敦笑盈盈起身,抓過李琰的手臂往自己身上一靠:“想要如何你還不懂?本郡主想要李将軍睡我,想怎麽睡怎麽睡。”說着,忽而肩膀上的對襟上襦就堆到了腰間,露出诃子下半截的雪。抓着李琰的手放置腰際。
李琰僵硬着,想起了衛翹翹香甜的模樣,那些本來都已過去很久,不再想起的一幕幕又變得這樣的近。
是在齊國公府三院的廂房裏,兩人如藤般恩愛着,他的下巴抵着她嬌柔的雪房,疼愛她的櫻紅,溫柔且用力進出的往昔。她的皮膚似水般多汁,嬌豔如牡丹惹人疼。
衛姮,翹翹兒,李琰想,他還是渴念她的。
男子手臂環過椒敦,在越來越膽大的椒敦頸後一繞,女人軟乎地挂在他懷裏。李琰便把椒敦抱去了床上,又扯落自己的外袍,然後扯落了簾賬。
許久了,不見裏頭說話聲,只聽見女人似有若無的不适嘤咛。貼身婢從進門悄悄看了看,看見床沿落着的男子袍服,又羞得連忙探身出去。
是夜,李琰率領三十綠雀營将士,火燒了阿史那奎其的糧草倉,縱馬殺出了突厥部落。
那倉房裏本就是大晉的糧食兵器,若然用自己的糧饷供着敵人再打回來,不若都燒得幹脆!
火光沖天,當夜刮得是西風向,火力借着風力很快燒得熊熊熾盛。部落右衛将軍阿史那拙兒派人去追,卻已經來不及了,關外鎮軍大将軍李陵率一千兵馬接應,眼見着突厥騎兵在後,便開始放火箭,風力将火箭射得更遠,阿史那拙兒根本靠近不得。
把大公阿史那奎其氣得七竅生煙,一堆糧草都沒了!李琰不僅燒了糧倉,還帶走了不下二百匹優良戰馬,那些馬竟然都聽他的號令!這漢将小子,這他麽的,蕩然肆志,不按理出牌,夠冷狠決絕!
原本阿史那奎其聽說了大郡主那邊在下藥胡鬧,他躊躇了下,最後忍住沒去打擾。
心想各個部落如同分封的小可汗,都在招賢納才,既然大晉舍不得城池,而這小子又有諸多才幹,不若便讓大郡主去摻和吧。等到事情已做成,部落屬下們也就沒辦法,漸漸再生下來三兩個小的,早晚就為自己所用了。豈料!
那廂大郡主還被捆了身躺在帳中起不來。阿史那奎其真是後悔沒聽拙兒的勸阻,他日若能抓到李琰,必要扒他的皮,抽他的骨,晾在鷹群裏吃幹淨,方才能夠解恨!
八月十五中秋,圓盤一樣皓潔的月亮,高高地映照在盛京城浩渺的天空。
軍中的報信趕在中秋節前就到了,信中所書,李琰率三十将士火燒敵倉,帶回戰馬三百二十匹,未折一兵一卒。
聖上龍顏大悅,好個李家三小子,昔年言果非虛言,比起他爹更有青出于藍之勢。皇帝蕭宥特特多給中秋放了一天假,然後傳旨讓李琰與将士們先做修整,随後休假入京述職。
京中的媒氏官媒婆們都快忙瘋了,算算李三公子年亦近滿二十,又生得驚才風逸,人中龍鳳,早該成家立業了。因此李琰人還未回到京都,齊國公府三夫人雲瑤的門檻就快被踏破了。
衛姮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劍南道巴蜀一帶。巴蜀一帶夾江傍山,粳稻陌陌,十分富庶。她這出來半年多,從安徽湖南一直到巴蜀,和同為藥師的師兄師姐走過不少州縣,見到許多山中原藥,也采了些名貴藥材,收獲不菲。
此時天漸往冬,大家便從巴蜀北上,準備一路回去盛京城了。
巴蜀人愛吃辣,她正坐在路邊的茶肆攤子上,開吃一碗牛肉抄手。因為秋天涼意漸盛,她往碗裏加了蔥花香菜,又舀了兩勺子辣醬與鹹酸蘿蔔,才要含唇入口。聽到師兄念出消息,堪堪地嗆了嗆,吃得咬到了舌頭。
一晃出來半年多,不比在京都貴女時候,馨香的脂粉、嬌媚的腮紅與绮麗的首飾。在外采藥,她多着素衣布鞋,柔亮的黑發紮成簡單雙花髻,用綢帶兒系兩朵蝴蝶結。那嬌嫩容貌便顯出別一番素色的媚意。
掖了掖抵在桌沿的胸襟,心想李琰他果然是個很逢兇化吉的大命王,這麽多年沒見,也不知道會變成個啥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謝謝寶寶們,麽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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